看惯了近些年的宫斗、宅斗戏,有些读者会用电视剧的思路来解读《红楼梦》:赵姨娘心心念念想着取王夫人而代之,袭人讨厌黛玉是为了争夺宝玉的宠爱,凤姐与平儿的和谐只是表象,而暗地里——暗地里,也找不出凤平二人相斗的实证,只好无中生有地臆测了。
其实在《红楼梦》中,不止一次提到“扶正”,但是除了贾雨村这样的暴发户,真的有谁把侍妾扶正为夫人了?你非要拿续书说话,说香菱后来做了薛蟠的正妻,我也没办法。但你别忘了,一来是薛家已经没落,二来续书人本身也并非出身富贵之家,见识水平有限。
钱钟书在《围城》中有一段关于教授副教授的论述,用正室与侍妾做比喻:“丫头收房做姨太太,是很普通——至少在以前是很普通的事;姨太太要扶正做大太太,那是干犯纲常名教,做不得的。”即使不是绝对没有,至少在像贾家的这样金马玉堂的贵族世家,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信?你看看贾赦死了妻子,续娶了邢夫人,难道那段时间他身边没有姬妾吗?贾珍死了原配,续娶了尤氏,难道他的侍妾还少吗?
所以,即使王夫人死了,赵姨娘也没有“扶正”的机会;宝玉不娶黛玉,也一定会另娶名门淑女,袭人只能“暂摄”女主人职责;而凤姐再犯罪被休,也轮不到平儿这一个丫头做二奶奶。不管平儿人品多好、人气多高,“扶正”只能是鲍二媳妇的妄言,平儿自己是想也没想过的。
甚至连“屋里人”,也是受凤姐的逼迫,不得不接受,而不是平儿自己愿意的。说实话,贾琏不坏,多少有几分正义感,但是才干太差。如果娶一个平凡的妻子,也许还不明显,但是与王熙凤这个又泼辣、又机智、又能干、又奸滑的妻子相比,贾琏这个丈夫是太逊色了。
而处于琏凤夫妻之间的平儿,深知他们底里,未必能看得起贾琏。如果平儿也有过理想的爱人的话,以她的聪明与冷静,肯定不会是贾琏这种类型——左右摇摆、好色挥霍,连调情斗口齿也不是女人的对手。
丫鬟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要出嫁,这是一般的规律。平儿的前途,无非是“配小子”、做少爷屋里人、或者“往外聘,做正头夫妻”。配了小子,还是奴才;做少爷的屋里人,贾琏妻子的陪嫁丫头,还能嫁给谁去;而做正头夫妻呢,一来内外隔绝,没有了解,未必能碰到好人。二来,有头有脑的富裕人家,谁愿意娶个丫鬟做正室?最了不起,也就是嫁像冷子兴这样的游商,像周瑞女儿那样。
也就是说,除了嫁贾琏做屋里人,平儿不可能保持从前的生活水平——不要单纯地理解为“贪恋富贵”,事实上“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平儿就很有才干的。留在贾府之中、凤姐身边,她才有施展才干、发挥所长的机会。
当然,更重要的,是平儿对凤姐的忠心。看到一缕青丝,知道这不过是贾琏的露水姻缘,不会对凤姐形成威胁,她就网开一面;听说偷娶尤二姐,那可是影响凤姐声名的大事,就必须汇报凤姐,宁可得罪贾琏、对尤二姐抱歉也在所不惜。
对女主人的忠诚,与发挥才干的良好平台,使得平儿愿意留在贾府,以凤姐助手的身份。至于贾琏的屋里人,不过是应付外界的虚名,平儿可从来没把它当真过。
是上下级、主官与助手的关系,而不是妻妾的关系,凤平二人根本没有矛盾,又怎么会“宫斗”“宅斗”“勾心斗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