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县四大班子和当地领导的陪同下浩浩荡荡从这农户家出来时,已快到吃晚饭的时屁股都已坐好,另一只脚快要收进车门时,他无意识地向旁边一看,发现农户隔壁人家门口的草垛旁立着一只小羊羔。这只羊羔很漂亮,皮毛雪白,肌肉饱满匀称,小短腿强壮有力,两个小角漆黑发亮。这么多人,但它一点也不怕,静静地站着那儿,不慌不忙地嚼着青草。
“白羚羊”,他脑子里马上闪过这个词。对羊他太熟悉了,虽然好多年没接触羊了,但看一眼就认出羊的品种,还是可以做到的。看见羊,他就不能不想起那段岁月,说起来,羊还救过他的命呢想到这儿,他开门下车,来到这小羊前,仔细端详起小羊来。临时的这一变化,使陪同人员、保安人员手忙脚乱,车队也乱了阵脚。不过,很快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陪同人员马上跟了过来照相机、摄像机、录音机马上又展开了工作,羊的主人很快也被叫了过来。
这只小羊长得真好看,如果用形容人的词来形容它,可以说它“酷毙了”。他蹲下身子,抚摸小羊。麦草味、牛粪味、泥土味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他深呼吸了一下,尽管吸进不少羊骚味,他还是有点陶醉。多年没嗅到这熟悉的味道了,不由得让他陷入了回忆:那年他23岁,因家庭出身不好,又是大学生,算是个知识分子,“反右”时单位为了完成上级下达的“右派”指标,把他划成了“右派”送到河西夹边沟农场劳教。他身子骨太单薄,干不了重活,农场就派他去放羊。放羊他熟悉,他就是放着羊长大的。幸亏农场让他放羊,否则他就活不到今天了。记得,那是1960年的冬天,连续几个月吃不饱,每天大家不用上工,饿死的人还是多得数不过来。一天晚上直处在饥饿状态的他,不幸感冒了,一个人躺在冰凉的炕上,浑身发冷,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了。死人尚且顾不过来,谁还管病人。他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天大雪纷飞,奇冷无比。冷得打战的他,冻极了,就爬到羊圈里,抱着一只小羊羔昏睡过去。一天一夜后,他醒来了,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活着,而那只小羊羔还乖乖地卧在他怀里。确实,可以说是羊救了他的命,后来要不是偷吃羊食,他早饿死了。要知道,三千人,最后活着走出农场的才几百人啊。感受社会系列第一辑一用生命敲击世界眼前这只小羊很像当年救自己的那只羊,想到这儿,他又摸了一下小羊的毛,说:“好羊!”站在跟前的县委书记也忙说:“的确是只好羊!”他询问了一下羊主人的生活情况,很是贫困,比刚才考察的那家还要差。他马上指示当地领导,要帮助像羊主人这样的农户尽快脱贫致富。他看着小羊,对当地领导说,要大力发展养殖业。县委书记、县长连连点头,并在笔记本上认真记下了他指示。
临上车时,他又看了一眼那只小羊,觉得它长得太美了,这让他想起了“羊大为美”的典故。
交通管制,警车开道,不过二十分钟,车就开到了宾馆,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开饭了。他一看,四菜一汤,没有超标准,尽管有好几个人作陪,还是欣然坐了下来。打开一道菜的盆盖,是黄焖羊肉。当地领导纷纷请他品尝,说,这儿的羊羔肉很好吃的。他举起筷子正要夹,县委书记脸上堆满笑,说:“一定很好吃!这就是您刚才摸过的那只小羊羔的肉。”
“啊!”他叫了一声,眼前浮现出那只小羊悠闲地吃草的样子,心突然针扎般的痛,刚才还充满食欲的他,顿时没了胃口。他叹了一口气,感觉肩膀越来越沉,举着的筷子竟一时无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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