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冬散文600字(雪冬长篇散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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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人问你,这个世界上啥最可贵?你的回答可能是活着;假如有人再问你,啥最可怕?你的回答可能是死亡。照理说,这两个答案都没有错。但我觉得都没叨到问题的实质上去。其实,这两个问题的实质是一个——时间!时间,是一个魔力无边的魔法师,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主宰神,一切的一切尽在它的掌握之中。

当时间倏忽到了1977年的寒冬腊月,我作为一个“回乡知识青年”已经整整五年了。这五年里,我当过不敢摆弄牲口的社员,队长以“不服从分配”为名要开我的批判会;我跟着公社方田林网化测量队,走遍了全公社的山山水水,打开了人生的第一扇窗;我以“可教子女”典型的身份,当过三所小学总共四年半的代课教员;就在不久前刚刚结束的那场文革后的首次高考中,我荣幸地和“根红苗正”们一起走进了考场,迎接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考。

每天早晨两个发面烧饼,往返三十三华里,我在哺育我四个月的“母校”结束了最后一张卷的考试,如释重负般走出考场。我第一眼就看见了紧邻的考场门前,公社“教革办”阚主任的两个千金抱头痛哭,那意思不问自明。其中那个高个子的妹妹,曾经是我在圣阳小学代课的同事,曾向我请教过初中数学题,平时也还说得来;照理说我应该过去安慰她一下。可是这会儿她父亲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把我俩的正常交往误认为我要“吃天鹅肉”,果断地取消了我的代课资格。我现在过去安慰她,应该说点啥?又能说点啥?会不会再传到她父亲那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再赏她一顿嘴巴?想到这,我放弃了安慰她的想法。

再看教室门前拆得乱七八糟的花坛旁,不少考生在扎堆核对着答案,有的仰天叹息,有的一脸苦笑,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忍悲含泪。我实在不忍久看这“众悲相”,还是痛快离开吧。就在我转身正要离开时,同考场一位陌生大哥过来一把拽住了我,劈头就问:“我看你一直没闲着,答的肯定不错吧?某某题你怎么解的?某某题答案是多少?二选一的作文你选了哪篇?”我连想都没想就回道:“你问的我都不记得了,只能告诉你会的都答上了。作文我选的第二个题目。”陌生大哥两眼瞪溜圆看着我爆了一句粗口:“我操,真屌狂啊!”说罢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望着这位大哥离去的背影,我觉得挺对不住他。其实这真不是我狂,而是我从小到大就没养成默记试卷的习惯。小学时语文算数我年年双百,根本用不着牢记试卷;上了中学老是“开门办学”支农学农,装模作样的考试说明不了什么,我更用不着核计试卷。我不像有的人,一出考场就找人对答案,从头到尾能把整张试卷背出来。我是那种一进考场就兴奋,明明脑子里只有“半瓶醋”,却连巴巴带尿非逛满一瓶子的“应试型”人才;同时我还是自我减压的“高手”,临考前我把弓拉得满满地,一出考场随手就把弓撇到南山去。这个时候你再跟我按葫芦抠子儿,细掰扯哪道题咋回事,我多半答不上来。可是你要说我对自己的成绩一无所知那也不是。比方说这两天的四张卷,我给自己预估的分数是240分,向下自降10分。

眼看着本大队一众三十来号“进步青年”簇拥着大队团支书劲松走过来,我转身跟在他们身后,向家里走去。一路上,大家的表现各不相同,有骂“四人帮”的,有骂老师的,有骂出题者的,有骂监考官的,有耷拉脑袋一言不发的,有张牙舞爪特兴奋的,有出了校门就呵呵傻笑的,有一路滔滔不绝大谈命运的,有后悔出了考场才想起答案的,有抱怨考场窗户漏风冻疼了脑子的,还有悔恨自己当初读书不用功的。家住一队的俺亲戚‬的大表叔满仓,一出校门就大声豪气当众宣布,他在作文试卷上给党中央华主席写了一封长信,控诉“四人帮”祸国殃民、破坏教育革命的滔天罪行,还要向万恶的王、张、江、姚讨还青春。大家伙儿听了一片哄笑,我却笑不出来,觉得表叔此举近于胡闹。明摆着的么,国家刚刚宣布了文化大革命的结束,被极“左”路线颠倒的一切正在拨乱反正,“白卷英雄”和“反潮流小将”被明确否定,这次恢复高考的目的就是公平选拔人才,不可能再因为你的“上书”多么有理多么感人就破格录取你。

一路上我很少说话,更不敢张狂,除了心里没有底气,主要还是犯着合计。实事求是说,凭着原先在校的那点功底,加上这几年没扔书本,还有最近半年来的“恶补”,我比同行者占了几分优势;尤其是那篇四十分的命题作文,自我感觉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考试考的不是俺们大队这几个人,而是全县、全市、全省甚至全国的人才,放在这么大的范围衡量,我绝对不敢说自己鹤立鸡群;还有,从“十七年”的高考到文革的“工农兵学员”推荐再到这次高考,考生“政审”都是必过的一关。这一关充满玄妙和诡异,对“黑五类”子女而言简直就是“无形杀手”。只要那些大小队干部想“关照”你,他们笔头子、嘴头子一歪,就可以轻松愉快地把你从金榜题名中拉下来从而改变你的一生。具体到我们大队,革委会牟主任早在高考消息公布时就曾对外放风,说这次的高考只不过是个形式,最终的录取还得大队说了算。真要那样,恐怕磨盘大的雨点子也淋不到我头上。

想到“政审”,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准考证》尚未下发的前几天,我得了冥冥中的命运之神的指引,鬼使神差般去公社“教革办”探听消息。我一万个一百万个一千万个一万万个没想到,就在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要跨进“教革办”的门口时,誊抄《登记表》的章福麟老师分秒不差的从大队的报表中拿起我的《考生情况登记表》,并随口念出了我的名字。我一眼就看见了“基层政审意见”一栏,赫然写着“本人社会关系不清,仅供参考”十二个大字,下面盖着大队革委会的公章。面对这白纸黑字触目惊心的恶意捏造,我当时眼前一黑就昏倒在了地上,脑袋重重的顶在墙上,挫伤了颈椎骨。虽然这个意见最终经过我和爹的万般恳请得到了改正,但是我不敢保试后还会不会有人下绊子,打棍子,告黑状。这些年来,一个电话,一封黑信,断送一个人前途命运的事太多了,上边根本就不会下来给你查。一想到“中举”和“落榜”两重天的严酷现实,我的头皮简直要爆炸。我怕的不是吃苦挨累,怕的是眼睁睁的受大气。虽然这会儿“四人帮”粉碎了,农村阶级斗争不那么残酷了,但是“黑五类”及其子女的境况并没有什么改善:好多成分好的人家还是坚持宁可把闺女剁巴剁巴喂猪,也不嫁给“黑五类”子女。

但是话又说回来,凭着我这两天的感觉,我自以为240分没问题。为稳妥起见,主动自降 10 分,考个大学本科应该没问题。我的第一志愿是某大学考古专业,这活儿跟死人打交道,远离政治,远离现实,又属冷门,很适合我这样出身不好的人。第二志愿是一所市属师范学校的高师班,当初之所以拿这个凑数,是听信了两位小学教师伯父的建议:高师班学制短,两年后就可以出校挣钱,而且费用低,适合我这样的寒门弟子。一想到“寒门弟子”四个字,我的心“唰”一下就凉了半截!古往今来,多少德才之士就因为出身寒门而误了一生。难不成我会步他们后尘么?

这年的高考不公布分数,但是可以到“招生办”查阅。大约半个月后,跟我一起复习的本队知青“集体户”长宋赤,从省城带回了我俩的高考成绩,他是180分,我是221分。面对这个成绩,我的心“唰”一下凉了。这比我自己先前的预估整整少了 19 分!看来那个“古”是“考”不上了。

不料,面对我的沮丧,宋赤竟“哈哈”大笑道:“看来你是真不知行情啊。你知道咱们全省有多少考生么?有多少人20分以下么?多少人不到100分么?有多少人200分以上么?我跟你说吧,你这个分数大学妥妥的,你就情好上学吧。”

我是个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小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小乡巴佬”,我哪里能掌握全省高考的情况!哪里清楚录取的行情!听宋赤这一说,我原本凉了半截的心立马又升温了。从此一边队上干活一边等待发榜的消息。

等待发榜的滋味真不好受哇,那是度日如年的渴望与煎熬!

待续……

文/管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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