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庆江

巢湖庐剧大赛排名(环巢湖庐剧研究)(1)

一、关于“正堂陈示”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烔炀镇东街、南街和中街交汇处的丁字路口,于老街破败的房屋外墙脚,人们发现了同治七年(1868年)八月由巢县知县陈炳立下的旨在加强社会治安的“正堂陈示”碑,该碑反映了同治年间巢县的社会状况,侧面反映了清代议叙制度、基层社会治理体制等,成为研究这段历史的珍贵史料。

1、“正堂陈示”碑的内容

“正堂陈示”碑文如下(已补全):

钦赐花翎知府衔、尽先补用同知直隶州巢县正堂加一级随带加一级记录一次陈,拟禁约各条,勒石烔炀镇:

一耕牛有功于人,例禁私宰。然愚民畏法,每不敌私之肫。今定例,如有私宰耕牛者,务仰诸绅董与地保去理论。每条罚钱廿千,存公。以备修桥,补路,施怙,施药。倘此等顽民后犹不悟,仍蹈前非,当地诸绅董与地保当禀案本县闻知。定捉严惩,从重制罪不贷。

一近有倒七戏,名目淫词丑态,最易摇荡人心,关系风化不浅。嗣后,如有再演此戏者,绅董及地保亦宜禀案本县捉拿,定将此写戏、点戏与班首人等一并枷杖。

一开场聚赌,例有明禁;开设烟馆,亦非正业。务当各自痛戒,及早回头。至于村庄居家往来,非系亲族即是邻里,尤不可在村内开设烟馆,以致良家子弟渐次无望。当地绅董及地保均当禁戒,如不遵禁,即禀本县闻知。

一遇有命案,务当报官相验,听从审办。果系凶手所为,应得之罪。断不许自持尸亲,先到伊家肆毁,辱骂殴打。妇女在婆家短见轻生,其娘家亦不许纠领多人,前往拼闹。此等藉尸逞忿之风,实属可恨。当地绅董与地保应严禁。如或不知,本县闻此,亦必急提重究。

右仰远近知照

同治七年八月初一日

2、“正堂陈示”出台的背景。

“正堂陈示”立碑前,正是太平天国运动爆发时期。太平天国运动是在清朝咸丰元年到同治三年(1851年—1864年)期间,一场反对清朝封建统治和外国资本主义侵略的农民起义战争。1864年,随着太平天国首都天京的(南京)陷落,运动失败。

巢县地处吴头楚尾,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扼守着巢湖通江达海的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由于邻近南京,更是成为太平军与清政府攻守的战场。

据《巢湖市志·大事记》,从咸丰三年(1853)11月7日,太平军第一次攻下巢城,焚毁县治起,到同治三年(1864)1月,太平军第五次攻克巢城,后为保卫天京,向南方撤退为止,双方为攻占巢县城共进行了五次拉锯战。其间还发生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如咸丰六年的大旱,同治七年的地震。百姓饱经十多年的天灾人祸之苦。

同治三年(1864年)后,清政府开始战乱后重建,已经可以在战乱后腾出手来恢复生产生活秩序,整治社会治安。

由此可见,颁发“正堂陈示”绝非偶然。陈炳于同治二年(1863)调任巢县令,在主政巢县期间,特别是在战后重建方面做了不少实事,因为“政绩突出”,同治七年也就是立了“正堂陈示碑”后不久就调署合肥县了,《庐州府志》记载他“叙防御功保花翎,知府衔以同知直隶州用”。

巢湖庐剧大赛排名(环巢湖庐剧研究)(2)

二、“正堂陈示”对于庐剧史研究的意义

“正堂陈示”碑的史料价值是多方面的,而对于庐剧史的研究来说,“正堂陈示”碑的发现,无疑是从天而降的意外惊喜。

1、“正堂陈示”碑是官方第一次提及庐剧(“倒七戏”)

庐剧的兴起与发展情况,在建国前的史书上都没有记载,即使是与庐剧相关的信息在各县地方志里也都没有留下痕迹,所谓“府县不载,名人不道”,只是在民间口口相传。导致后人对庐剧在建国前一百几十年漫长的发展过程无从知晓,不知道庐剧是从何时何地而来,又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

改革开放后,霍山县盲艺人李儒瑶先生展示了他在二十年多珍藏的一部清朝的《涂氏家谱》(编修于清嘉庆十八年即公元1813年),其中记载了涂氏先人任上海道台,道台母亲祝寿要求看家乡“小戏”的故事,算是解决了庐剧的起源时间和地点的问题。

而“正堂陈示碑”,则是反映了庐剧(“倒七戏”)在巢县的初步成熟期情况,为研究庐剧的发展脉络提供了重要依据,已经被庐剧研究者广泛引用。

“正堂陈示”在庐剧史上意义巨大。它是第一次透露出庐剧(“倒七戏”)行踪的官方文件,更显其真实性和权威性。虽然是点名整治的对象,把庐剧演出与私自宰杀耕牛、开烟管、赌场、命案处理等列在一起,作为需要严办的一种治安类别,而且使用的也是庐剧的污称“倒七戏”,但它毕竟让庐剧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为后世研究建国前的庐剧史留下了唯一的官方线索。

2、“正堂陈示”碑反映了庐剧在十九世纪中叶的发展状态

“正堂陈示”第二条就是针对庐剧(“倒七戏”)惩戒的内容,用字不多,即使加上今人加注的标点符号也就70个字,但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真实地反映了庐剧当时的发展状态:

一是庐剧(倒七戏)曾经有过一段被扼杀的经历,导致在“正堂陈示”立碑后,庐剧(“倒七戏”)的发展,至少在巢县进入了低谷期。

二是演职人员已经职业化。庐剧有了相对固定的班社(戏班子),有了对外接洽业务,对内行使管理权的经理人(班首),有了职业或者兼职的编剧(写戏)。

三是可以分角色演出。从戏班的构成来看,有了管理层,意味着戏班具有了一定的规模,庐剧已经不仅仅只演“二小戏”、“三小戏”,还可以演本戏、折子戏了。

四是出现了商演模式。从有“点戏”人来看,当时的庐剧有了类似于“堂会”或者是受邀到村镇的定向演出,观众代理人与班首形成了甲方乙方关系,并且已经形成了买方市场。

五是演出剧目丰富。既然可以点戏,那么戏班除了要熟练演出一些经典剧目外,还要不断增加新的剧目储备,会经常排练一些流行时尚剧目,供“点戏”之用。

六是巢县观众已经有了欣赏庐剧(“倒七戏”)的品味。班首可能不是本地的,而点戏人则多是本地人,观众可以根据不同场合点戏,说明巢县不仅有了较大范围的观众群体,而且对庐剧(“倒七戏”)的演出有了自己的要求,“点戏”推动了庐剧(“倒七戏”)的高速发展。

七是演员地位不高。从处罚的对象来看,只处罚写戏、点戏与班首,说明演员与班首存在从属关系,待遇不是很好。

八是庐剧(“倒七戏”)创作繁荣。职业或半职业的“写戏人”大量出现,同时说明庐剧(“倒七戏”)的剧本创作的繁荣和演出市场繁荣。

九是演出内容上,为了迎合底层观众的需求而在一些场合的演出中,夹杂了许多格调低俗的段子。等等。

虽然我们还不了解当时庐剧(“倒七戏”)的具体唱腔、剧目以及伴奏、服饰等情况,但从“正堂陈示”内容来看,此时的庐剧已经由兴起时的简单稚嫩,成长为比较成熟的剧种。

3、“正堂陈示”碑透露出庐剧发展的第一次高潮

庐剧在建国后经历了两次重要的发展阶段,抑或叫两个发展高潮。

一次是从建国后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这个时期庐剧焕发了勃勃生机,成为庐剧发展史上的巅峰期:改革体制,建立导演制,成立“安徽省庐剧团”;改革庐剧音乐,建立乐队,革新灯光布景,净化舞台;挖掘整理了多台庐剧传统剧目,使庐剧艺术获得了新的转机和发展。

1955年7月,排演的《刘胡兰》,以传统唱腔为基本调式,揉合歌剧旋律,引进西洋乐器,成功进行了革新实验;庐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曲“十八里相送”的庐剧唱段,成为了当时的流行曲调;1957年5月,庐剧《借罗衣》和《讨学钱》在中南海演出,演员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上台接见。1958年,丁玉兰主演的庐剧《借罗衣》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成戏曲片。涌现出丁玉兰、孙帮栋、王本银、鲍志远、李道周等一大批庐剧艺术家。庐剧成为我省主要的地方戏曲剧种之一,据不完全统计,上世纪50年代全省有庐剧观众约2000万,流行区域占全省三分之一。

另一次发展高潮是在改革开放之后,压抑已久的庐剧得到了新生。这个阶段的初期,几百支庐剧民间职业班社活跃于乡村和山区,庐剧磁带影碟铺天盖地,布满城乡,街巷村口都能听到庐剧的腔调,演出的多为传统剧目。这个时期庐剧的亮点是新编庐剧,代表性剧目主要有皖西庐剧团推出《妈妈》、《霜天红叶》等优秀红色剧目。

而对建国前的庐剧(“倒七戏”)是否存在发展高潮,何时出现发展高潮,由于缺乏史料,我们无从知晓。“正堂陈示”碑的发现,为我们研究庐剧在建国前的发展高潮提供了依据。

庐剧(“倒七戏”)是十九世纪初由霍山县发端,在一路向东推进中,吸收了沿途地区的优秀民间音乐元素和表演形式而滚动传播,到1868年巢县的“正堂陈示”碑立碑前,庐剧(“倒七戏”)已经发展成了比较成熟的地方剧种,且流传范围至少已经覆盖了江淮地区。

庐剧从兴起到比较成熟的阶段,仅仅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其间至少存在一段高速发展的阶段(高潮期),而这个高潮期极有可能就在“正堂陈示”立碑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理由一,时处战乱和天灾频发时期,民不聊生,难(灾)民四处逃荒,而唱戏起初就是谋生手段,且巢县既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又是著名的文化之乡,故而一大批逃难的庐剧(“倒七戏”)艺人聚集在巢县的镇村。为了生存,班社之间相互竞争,各个班社内部以苦练内功、推出新作品来赢得市场,由此推动了庐剧(“倒七戏”)的高速发展,形成了庐剧(“倒七戏”)的初步成熟期;理由二,“正堂陈示”的出台,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倒七戏”)发展迅猛,演出的部分内容已经触碰到了清朝正统思想的底线。

从“正堂陈示”中透露出,此时巢县的庐剧(“倒七戏”)已经形成一定的规模(作品,演职人员,观众),具有了一定的社会影响,推动了庐剧(“倒七戏”)的迅猛发展。据此我们可以推定这个阶段就是庐剧(“倒七戏”)发展的高潮期,在没有史料证实本次高潮期之前,庐剧(“倒七戏”)还曾有过高潮期的情况下,我们姑且称此为庐剧发展史上的第一次高潮期。

按照“正堂陈示”碑“近有倒七戏……”的“近”字,可以推断:庐剧(“倒七戏”)在巢县发展的“高潮期”可能就在1868年“正堂陈示”立碑之前的四年左右,也就是战乱结束后的几年,之前都属于高潮前的酝酿期。

4、“正堂陈示”碑表明烔炀镇一带是巢县庐剧(“倒七戏”)第一次发展高潮的主要发生地

作为知县立的“正堂陈示碑”,列举的现象和惩戒措施应该都是针对巢县全域而言的,按照常规,它理应立在县衙附近,至少是立在县城的公共场所。“正堂陈示”碑的末句“仰远近知照”,意在希冀将“陈示”的内容尽快传播到全县各地,如果在县城立碑传播效果会更好,震慑力也会更大,可它却立在了“去县西五十里”的“铜炀镇”(见康熙《巢县志》),而且“铜炀镇”在康熙版《巢县志》里,只是名列“柘皋镇”、“下阁镇”之后,这就发人深思了。

碑立烔炀镇绝非偶然,我们不能低估知县陈炳的才干。那么立在烔炀镇的原因无外乎两个,一是烔炀河地理位置重要,可是再重要也不可能比县城重要,即使由于频繁战乱,或者是迫于县府的淫威,县城极少有庐剧(“倒七戏”)的演出,但是县城的信息辐射力显然会更强,所以这一点显然站不住脚;剩下的原因就只能是烔炀镇一带的“治安形势”尤为严峻了。

“正堂陈示”所列四条,没有以一二三四或者是以甲乙丙丁为序,序号处均以“一”来表示,应该是强调各条款内容同等重要,但文人出身的知县陈炳还是会分轻重缓急的。第一、第三、第四条的惩戒措施都似是而非,并不具体,且都是由“绅董与地保”去处理,对不服处理或者屡教不改的才报告“本县”。第一条对待私宰耕牛的,要求“绅董与地保去理论”罚款,“倘此等顽民后犹不悟,仍蹈前非”,则要求“禀案本县闻知”,捉拿严惩;第三条对待聚赌开烟馆的,要求“均当禁戒”,“如不遵禁”者只需报告知县即可;即使是第四条群体闹丧的恶性事件,只是要求“当地绅董与地保应严禁”,如果绅董与地保不知情的话,让知县知道了,“亦必急提重究”,惩戒措施也是含糊其辞,不知道是重究“挟尸闹事”的还是重究绅董地保。只有第二条“最易摇荡人心,关系风化不浅”的“倒七戏”,有明确的惩戒措施,且是直接由知县严办,需要上枷受杖刑的:“如有再演此戏者,绅董及地保亦宜禀案本县捉拿,定将此写戏、点戏与班首人等一并枷杖。”可见在烔炀地区的庐剧(“倒七戏”)异常活跃,已经发展到“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地步了。

当然,据此还不足以完全确定巢县就是庐剧(“倒七戏”)发展第一次高潮的中心,因为有可能其它县的庐剧(“倒七戏”)这个阶段也出现了发展高潮,只是这些县的知县缺乏陈炳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敢的“魄力”,但至少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巢县走在庐剧(“倒七戏”)第一次发展高潮的前列,而烔炀镇则是巢县庐剧(“倒七戏”)第一次发展高潮的主要发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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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正堂陈示”碑显示庐剧“倒七戏”的流派已经初步形成

庐剧(“倒七戏”)在流行、发展的过程中,由于受到流行地区的环境、生活方式、语言、风俗、民情及当地民间音乐的影响,逐渐形成了不同风格的艺术流派。我们习惯称之为西路、中路、东路(亦称上路、中路、下路)三个流派。西路以六安为中心,东路以芜湖为中心,中路以合肥、巢湖为中心。

也有一种说法认为东路庐剧以芜湖、巢湖为中心,理由是巢湖地理位置优越,能够做到西承东启。所以,巢湖既是中路庐剧的中心,又是东路庐剧的中心。

“正堂陈示”显示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庐剧(“倒七戏”)已经从起源地皖西,经合肥一路向东发展到了巢县,形成趋于成熟的剧种。既然能在巢县高速发展,就必须要首先得到大多数巢县观众的认可、接受,让庐剧(“倒七戏”)契合巢县人的欣赏习惯,这既是庐剧(“倒七戏”)的发展需要,也是庐剧(“倒七戏”)艺人的生存需要,所以庐剧(“倒七戏”)艺人就要广泛吸收巢县民歌、门歌的音乐元素和表演形式,由此便形成了庐剧(“倒七戏”)的巢县特色,庐剧流派格局初步形成。

此时的巢县庐剧(“倒七戏”)迅猛发展,可能还催生了东路庐剧另一个中心(芜湖)的形成。由于历史上曾经设置江南省的缘故,巢县惯于东向发展,与芜湖联系紧密,这一点可以从《巢湖市志·人物》中记载的巢县现当代人物,多有在芜湖的读书经历得到验证。巢县庐剧(“倒七戏”)的高潮发展,不可能不辐射到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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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陈示”碑没有以纸质的“布告”形式张贴,而是勒石立碑,较强的仪式感显示出无可置疑的威严,也表明了“正堂陈示”各条款长期有效,可以看出知县大人整治治安的决绝态度。但在看似杀伐严厉的背后,我们还是可以看出知县对整治治安的策略:一是由于有“前科”的众多,法不责众,所以以“正堂陈示”立碑为界,既往不咎;二是突出重点严惩对象,对卖牛者、演员(即使是当红演员)、参赌者、抽烟者并没有提及重究。由此可见,“正堂陈示”本意是要营造高压态势,形成强大震慑力。志书也没有惩戒情况的记录。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