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一场突然而至的灾祸中匆匆离开了人间，母亲什么都没留下，平凡得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在为母亲整理遗物时，我意外地在抽屉匣间发现了一枚母亲生前常戴在手指上的顶针儿。
这枚顶针儿，颜色虽没有母亲在世时的亮泽，却仍保留着常年和母亲手指摩擦而留下的光滑和柔和。母亲勤劳善良，曾戴着这枚顶针儿，为全家人缝补了无数件衣服、纳了无数双鞋底儿和鞋垫儿，帮着并不富裕的家庭度过了摇摇欲坠的岁月。
母亲心灵手慧，花鸟虫鱼都能成为她鞋样上的精美图案，甚至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经母亲五颜六色丝线的润泽，便生动逼真地出现在鞋垫上或女孩穿的鞋面上。母亲的手艺不但全家人受益，乡亲邻里也得到不少好处。谁家媳妇添了小孩儿，年轻的妈妈一般都不会做婴儿穿的鞋，便向母亲讨教做鞋的方法和样品。无论谁来，母亲都面带微笑，毫无保留地手把手教她们如何剪裁布料、如何穿针走线。在关键之处，母亲还亲自动手，帮她们纳上几针或在鞋头替她们做出猫狗的装饰品。如今，许多襁褓中的小孩儿都长成了大人，在他们成长的岁月里，记忆里仍保留着母亲为他们做过的绣花鞋。
母亲有一双虽不美丽曾让她为之骄傲的双手，常年的体力劳动和家务劳动，使母亲的手背手面成了老树皮，无论春夏秋冬，都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界线并不分明的裂痕。母亲用这双手，将她无私的爱、对子女不图回报不含任何一丝杂念的爱，一点一滴地传给子女，就像深秋片片随风而舞的落叶，投入大地的怀抱，并不希冀索求什么。每次回家，身心疲惫不堪的我深深地体会到家的温馨。深夜醒来，发现母亲为了我离家之时能穿上得体的衣服，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为我连夜缝补。她额角飘零的头发，就像冬天早晨覆盖在地面上的霜，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加洁白、耀眼。母亲呀，您为了子女，操的心太多太多。当母亲粗糙的手抚摸我稚嫩的脸庞时，我脆弱的心再也承受不住这山洪般的母爱，早已蓄满眼睛的泪水，夺眶而出。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那只戴在母亲手指上的顶针儿，银光四射，仍在飞舞。
母亲没有兄弟姐妹，从小生性刚强，干任何事从不轻易求人。母亲在幼时便失去了父亲，她像一叶浮萍，跟随外祖母颠沛流离，浸泡在生活的苦水里。在外祖母的拉扯下，母亲像一株倔犟的野草，忍受着生活的辛酸，饱尝着风吹雨打，一天一天地长大成人。母亲常对我们说，她在十三四岁时，就能独自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洗衣做饭，像编草席、编筐、编篓样样精通。母亲说，这些手艺都是她巧学人家的，人家干干她看看，就能自己摸索着干出来。凡事都靠别人，别人就会瞧不起你。母亲一手的好针线活儿，都是自己偷学别人的。
母亲给我们的爱已堆成山汇成海，可是如今我再也不能将这些爱原封不动地回报给母亲。我拿起这枚母亲生前戴过的顶针儿，心灵深处依旧感到温暖，感觉母亲就在跟前，她依旧在为我们缝补衣服，在为我们穿针引线。
（周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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