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恩怨
2017年10月27日15:25(北京时间10月27日21点20分),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突然宣布独立:据不记名投票结果,加泰罗尼亚议会以70票同意,10票反对,2票弃权宣布该地区从西班牙正式独立。这是二十一世纪以来,第一次有区域性大国的地区宣布独立的事件(苏格兰公投只投票没有宣布独立;塞尔维亚和黑山不算影响力达标的大国)。上一次类似的独立事件恐怕还要追溯到科索沃与南联盟。一方面因为这种“活久见”的独立事件,另一方面任何一次独立运动都会带来地缘政治乃至国际局势的腥风血雨,因此这一次加泰罗尼亚独立事件也备受关注。
加泰罗尼亚与西班牙的恩怨持续了近千年之久。现代西班牙国家奠基于11至13世纪伊比利亚半岛北部反抗阿拉伯人统治的天主教小国的联盟,彼时加泰罗尼
亚与西班牙的前身卡斯蒂利亚(西班牙语又称“卡斯蒂利亚语”)、阿拉贡等都是平等独立的政体关系。1137年,巴塞罗那(今加泰罗尼亚首府)的拉蒙·贝伦格尔四世伯爵与阿拉贡女王订婚,加泰罗尼亚被并入阿拉贡王国,之后阿拉贡又与卡斯蒂利亚合并,形成今天西班牙的前身。
不过,加泰罗尼亚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拥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加泰兰语。由于地理位置与西班牙主体部分较为独立,自与西班牙诸国合并以来,加泰罗尼亚地区始终保持自己的行政体系、法律、财政、货币和经济政策。1283年,加泰罗尼亚从阿拉贡王国取得了自治权,在此后的700多年时间里,便一直以一个“特区”的身份存在于西班牙之中。所谓民族就是有着“共同的语言、地域、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心理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共同体”(斯大林语),因此各方面都要相对独立的加泰罗尼亚,对于整个西班牙国家的归属感和大共同体意识并不强烈,也是在情理之中。
1701年,著名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英国、荷兰、法国的波旁王朝、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纷纷卷入其中,加泰罗尼亚也开始了第一次独立运动。战争初期,加泰罗尼亚地区向法国的菲利普宣誓效忠,但是,后来因为奥地利哈布斯堡王室给的条件比较优厚,转而加入奥地利哈布斯堡王室的阵营,反对法国。小国就是这点不好,站错队了之后就没得选,最终法国支持的腓力五世笑到了最后,成为了西班牙国王。而加泰罗尼亚地区也成为了一个政治砝码,被欧洲大国玩弄于鼓掌之中。1713 年英国与法国签订乌得勒支和约,1714 年法国又与奥地利签订拉什塔特和约,唯加泰罗尼亚地区对和约丝毫不知情,因此孤军奋斗,对抗法国、西班牙联军。
1714年9月11日,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攻入巴塞罗那,这一天也被称作为加泰罗尼亚的“国难日”。独立战争失败之后,加泰罗尼亚失去了自治地位,第一次成为西班牙的一个省,相关的政治、法律、经济特权全部被废除,加泰罗尼亚语和加泰古国旗也被禁用。
如果说第一次独立战争中加泰地区还多少有点“自作自受”的话,那么二十世纪的西班牙内战,则是西班牙法西斯政权强加给加泰罗尼亚的苦难。1931年的西班牙爆发了革命,西班牙第二共和国成立,国王阿方索十三世流亡海外,加泰罗利亚地区也收回了被剥夺二百余年之久的自治权。1935年10月,西班牙左翼集团由西班牙共产党、马克思主义工人党、工人联盟、巴斯克人、加泰罗尼亚人和无政府主义份子等组成人民阵线。人民阵线选举前的政治主张有:赦免被右翼政府关押的政治犯、提供农工人的基本薪资和限制工作时间、恢复宪法和自治区的设立、公家机关与军队民主化、取缔法西斯和保皇人士、降低税收与地租等。因此人民阵线受到了工农阶级与小资产阶级民众的广泛支持,并在1936年的选举中获得胜利。
然而以佛朗哥为代表的右翼法西斯势力不甘心失败,在西班牙西南部地区发动暴乱。在英法等国的绥靖政策和德意法西斯的大力支持下,法西斯军队节节胜利,在加泰罗尼亚地区双方展开决战。由于佛朗哥方面有德意军队的直接介入,装备、军力方面有很大的优势,共和军只能接受来自于苏联和第三国际方面微薄的援助。虽然共和军英勇作战,让敌人有生力量和技术装备遭到重大损失,但依然无力回天,最终巴塞罗那沦陷,共和军主力损失殆尽,共和国却失去了最后的可以立足的工业基地,控制区仅剩马德里周围和南部地区。
(西班牙内战中白求恩、奥威尔、毕加索曾并肩作战)
佛朗哥执政后,加泰地区的自治权再次被废除,加泰语再度遭禁。同时在加泰地区实行严酷的政治高压,当时的大部分政治领导人、工会领导人及知识分子判处死刑或流放,波及的无辜群众更是数不胜数。佛朗哥统治的四十年,对西班牙全国都实行了严苛的法西斯专制,而加泰地区更是加泰首府巴塞罗那和佛朗哥大本营马德里之间的严重对立,就是从那个时候埋下的。直到1975年佛朗哥死后,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在加泰罗尼亚的演讲直播时,突然从卡斯蒂利亚语切换到被禁近40年的加泰语,这意味着西班牙的政治风向又一次发生转变,加泰地区又一次重新获得了自治权。
而本次的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可以说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因素;有政治上的仇恨,也有经济上利益——可以说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本次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一个很重要的“论点”就是,西班牙政府在利益分配上不公平。
加泰罗尼亚地区是西班牙最早的工业化地区,至今也是最重要的经济中心,与政治中心马德里遥相辉映,大致相当于上海之于北京、纽约之于华盛顿。从上图中也可以看出,加泰地区的GDP遥遥领先于西班牙全国。加泰罗尼亚独立的支持者们认为,加泰地区交了大量的税,但收到来自中央政府的支持却很少。据统计,2009年-2014年五年间,居住在加泰罗尼亚的公民上缴的税收,占中央政府收入的19.5%,但只获得西班牙政府14%的财政支持。平均每年加泰区缴税与转移支付的差距在5%-8%左右。2009年,加泰罗尼亚的财政赤字占其生产总值8.4%的,约合164亿欧元,基本上与那个差值相等。
也正是基于此,许多民族主义者认为这是加泰罗尼亚没有得到公平对待的证据。在他们看来,财政赤字就是在加泰罗尼亚的公共资本投入少,基础设施和服务设施投入不如其他地区多,这对加泰罗尼亚生产总值的增加产生了负面影响。一些支持独立的学者认为,如果这种财政赤字降低到加泰罗尼亚生产总值的5%,加泰罗尼亚的人均财富将会提高35%—59%,这将使加泰罗尼亚人的收入高于欧元区的平均水平。(阿方索乌第亚、安娜罗雷:《自治共同体财政平衡制度的可行性德国和加拿大模式在西班牙的应用研究》)
近年来,由于全球经济危机的波及,西班牙债务危机日渐严重,加泰地区更想甩开这个“包袱”;再加上加泰本地经济发展并不理想,人民也就自然而然地把一切不利原因归结于“没有独立”(其实这一点上跟香港有些相似)。今年9月11日(就是我们上面说的加泰地区“国难日”),超过二百万人走上了巴塞罗那的街头,这个数字无论从哪个维度来看、跟哪个国家地区作比较,都是非常惊人的;日常巴塞罗那组织的独立游行,平均参与人数都在20-30万人。我们来比较一下这个数字,马丁·路德·金在发表《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那一次游行,参加人数大约在25万人左右,可见加泰地区独立的群众基础。
(二)独立在“新时代”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笑剧出现。”这句话可以用到的场合数不胜数。其实加泰罗尼亚之前的独立运动虽然称不上可歌可泣吧,但说悲剧也并不为过。不过这一次独立运动,八成是要以笑剧收场了。
宣布独立当晚,当地艺术家们在巴塞罗那执政广场举办音乐会,许多重量级大咖纷纷登场,与民同乐。
我跟朋友聊天的时候就在感慨,现在时代真是变了啊,别往远了说,就几十年前,但凡有个地区想要独立,那还不得高筑墙、广积粮;全城戒严、宵禁;接管警察、部队,必要的时候组织民兵、武装群众;切断道路,火车站、航空港高度戒备;接管银行,收缴黄金;外交上一定要找爸爸,优先抱紧美苏两条大腿,人家不给抱找地缘政治大国也行,实在不行一定要找跟本国敌对的邻国获得支持……结果现在看加泰罗尼亚政府,宣布独立之后似乎就泉水挂机了,没有任何操作,令人叹为观止。当然你可以说这是时代的进步,现在干什么事都不用头破血流拿命去换了,大家吃着火锅,唱着歌,就独立了————不过,真的独立的了吗?
毛主席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同样,你搞个独立运动也不是请客吃饭啊,你说时代进步了,不流血不死人,但是你能独立的成吗?真把政治当儿戏了吗。像北爱尔兰寻求独立,又搞独立军又弄爆炸案;就算巴斯克地区寻求独立,也是弄了不少恐怖袭击,还暗杀过首相。而加泰罗尼亚的独立派甚至连当地警察都不去统战——在加泰议会单方面宣布独立后,自治区警方曾要求当地的17000名警察保持中立。
在加泰罗尼亚宣布独立仅一个小时后,西班牙参议院10月27日通过决议,授权中央政府全面接管加泰罗尼亚自治区地方政府权力。西班牙首相拉霍伊说,加泰罗尼亚自治区议会非法宣布独立的行为是“犯罪”。他呼吁全体西班牙人保持镇定,表示“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会回归法治”。当晚拉霍伊发表电视讲话,宣布解除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主席普伊格德蒙特职务,解散自治区议会,并宣布12月21日举行自治区选举。拉霍伊还宣布了其他强制措施,包括解除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政府所有官员职务、解除自治区警方负责人职务以及关闭自治区驻外国代表处等。
第二日,西班牙检方开始行动。西班牙国家检察官以叛乱、煽动叛乱、滥用公共资金罪名起诉加泰罗尼亚领导人,要求法官传唤加泰罗尼亚领导人作证。报道指出,起诉对象包括前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主席普伊格蒙特在内的加泰罗尼亚地区政府官员。主席卡莱斯·普伊格德蒙特——独派大佬,独立投票的重要发起人,加泰独立的旗帜之一,当面临可能的指控时,跑路了:
比利时籍律师保罗·贝卡特透露,普伊格德蒙特正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贝卡特说,他在处理西班牙巴斯克分离主义运动人士的引渡和政治避难事务方面有30年经验,因此普伊格德蒙特找上了他。对于普伊格德蒙特可能申请政治避难的报道,贝卡特未予置评。“他有需要的时候我就会是他的代理律师,目前没有什么特殊材料需要我为他准备。”
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这位独派大佬就是想靠独立公投给自己捞政治资本,他如果真要是有理想有信念为加泰民族的独立而奋斗一生的话,不会表现的这么软蛋和逗比。估计他盘算着,流亡之后还能捞一个被政治迫害的美名,时不时地接受一下媒体采访,高呼一下加泰必将独立的口号;再成立一个加泰罗尼亚独立基金会,从全世界支持加独的人们手中捞钱(反正加泰富人多,绝对是个好生意)。 你说我规划得好不好啊康有为?而对于支持独立的民众来说,我在写香港的那篇文章中也提到过这个观点,就是现在年轻人,真的是生长环境太优越了,真不懂政治为何物,斗争为何物。搞一点浮夸的装饰为标榜,早晚会被现实打得粉碎。
就拿现在加泰地区独立最大的理由:税收和转移支付问题,支持独立者们就显得非常幼稚。这个事情说白了就是先富不愿意带后富了:凭什么让我们支持落后地区啊???凭什么让我们多交税啊???你们穷你们有理啊???本质上讲,对于经济问题的不满还是依附于民族主义独立思潮的,说白了就是大家对现状不满,也不愿意思考太过深入的问题——一定是西班牙剥削压迫我们,那就独立吧。近年来大多数极右翼保守、排外民粹势力差不多都是这个套路:滥用民众对于现实的不满。
为什么说把独立诉求付诸于税收问题是站不住脚的呢,因为西方基本上是根据与人收税,而不会特别针对某个地区。加泰地区经济繁荣、富人多,根据累进制税率自然要多承担赋税;而巴塞罗那作为西班牙经济核心,大量本国、国际企业的总部都设在巴塞罗那,无论是按人头还是按企业征税,高于其他地区平均值也是自然之理。然而加泰人民只关注于向中央政府缴纳过多的税收,却看不到大量企业总部建立在巴塞罗那对于经济的拉动作用,更无法意识到当从西班牙独立,脱离了一个大市场,更可能不被欧盟所容纳,无数国内、跨国企业总部纷纷搬走,将会对经济带来怎样毁灭性的影响。所以我说用经济做借口是站不住脚的,你还不如直接说我们就是看西班牙不爽,西班牙fuck了我们三百多年,我们就要独立——这样看起来还更实在一些。
你要想独立,首先要自己有实力,能扛得住宗主国的武力镇压是最基本的需求。你这几个警察来了就接管了全部政府机构,那还搞毛啊。而且你要在国际社会得到足够的支持,谁也不承认你,那还有啥可说的。目前来看,国际社会压根就没正眼看一下加泰罗尼亚。美国明确表示,“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美国支持西班牙政府采取措施维护国家的“强大和统一”。英国政府明确表示,英国“不承认而且今后也不会承认”加泰罗尼亚单方面宣布独立。英国首相府发言人说:“我们希望看到西班牙宪法得到尊重,国家统一得到维护。”法国总统马克龙表示,法国在西班牙的“唯一对话伙伴”就是拉霍伊首相。他同时强调,加泰罗尼亚局势是西班牙的“内部事务”。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首先对此表态说:“对于欧盟而言,什么都没有改变。西班牙仍是我们唯一的对话者。” 截至目前,欧盟所有主要成员国都已表示支持西班牙政府通过宪法维护国家统一的举措。
看我们国家的态度更耐人寻味。我们本来就是西方人在民族主义问题上搞双标的受害者,西藏问题、香港问题没少恶心我们,所以这种事情我们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晚加泰刚宣布独立的时候,我们外交部发言人说的是“相信西班牙人民能够处理好自己本国事务”——典型地说了等没说的官话。但是两天之后,明摆着加泰独立这是要成了一个“笑剧”了,我们也就顺水推舟给西班牙个人情——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表示:“并支持西班牙政府为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和领土完整所做的努力”——明显就有立场倾向性了。
甚至于连资本市场都对加泰独立给予了嘲讽。想当年苏格兰独立公投,全球股市都跟着震荡,英镑缓了半个月才缓过来。而这次西班牙股市可欧元对于加泰独立的反应,大致可以用“微微一硬,略表敬意”来形容。西班牙IBEX35指数盘中重挫超2%,欧元跌至1.16下方,欧洲股市一度因西班牙股指拖累收窄涨幅。但随着西班牙政府的对策出台之后,股市和欧元明显回暖,西班牙十年期国债也停止跌幅,重新上涨。可以说资本市场这一次来自加泰独立的冲击,可能还不如梅西结婚来的大。
(三)足球与政治
此次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备受瞩目,与著名的巴塞罗那足球队不无关系。巴塞罗那足球队在过去的十年中四次获得欧冠,而以巴塞罗那为班底的西班牙足球队,在08-12年先后夺得欧洲杯、世界杯、欧洲杯。可以说建立起了一个新王朝,这放在整个足球史中都是熠熠生辉的成就。巴塞罗那和西班牙足球队由于其优异的成绩、鲜明的风格,在全世界范围内吸引了大量的粉丝。因此在此次独立事件中,巴塞罗那还能否留在西甲、加泰罗尼亚运动员还能否加入西班牙足球队,都是大家非常热心的问题。
(2010年南非世界杯决赛,西班牙首发阵容11人中,7人来自巴塞罗那。说巴萨构筑了西班牙王朝的基石并不为过)
由于众多球迷支持主队,都希望巴塞罗那在这一次独立事件中受到的波及越小越好,一些球迷喊出了“足球与政治无关”“体育远离政治”类似的口号。其实这是美好的一厢情愿,足球非但不与政治无关,甚至足球就是政治的副产品。往根本上说,竞技体育压根就是政治的副产品。我们最早的竞技体育怎么来的,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除却宗教原因,还不是因为几个希腊城邦战争打累了,需要其他斡旋调整沟通的途径,竞技体育这才运营而生。竞技体育自始至终都在政治的阴影下。就拿加泰独立来说,以巴萨这样大的影响力,这样旗帜性的俱乐部,怎么可能能在这场政治风波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巴塞罗那的支持者,也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意识到,你想一厢情愿地远离政治,但政治绝对不会远离你。
第二届世界杯,墨索里尼通过外交手段、人身威胁,强行从阿根廷撸来了蒙莱多·奥西、路易斯·蒙蒂、米切勒·安德劳洛等球星,阿根廷队核心主力几乎被一扫而空。同时直接干预比赛,由墨索里尼政府直接制定裁判,也让每一场足球比赛变成了“古罗马角斗场”。最终意大利队获得了第二届、第三届世界杯冠军,但也一直被人诟病胜之不武。1954年世界杯,当时的匈牙利队是一支所向披靡的无敌之师,但丘吉尔赛前就放出话来,不能让一只“红色的队伍”夺走世界杯。于是匈牙利在比赛中受尽不公,小组赛中核心普斯卡什就被对手“伐木”式的一次又一次放倒。直到决赛普斯卡什才带伤上场,依然被西德队频繁野蛮侵犯。比赛还剩一分钟时,匈牙利队2-3落后,匈牙利右边锋托特从边路内切后传球到远门柱,普斯卡什赶到后推射将球从德国队门将图雷克身下打入。但是,威尔士边裁格里菲斯犹豫了大概1分钟后将边旗举起,判罚越位在先,进球无效。德国队也就这样获得了第一个世界杯冠军。
从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足球战争”到阿根廷和秘鲁的“粮食买比分”;从乒乓外交的“小球转大球”到马拉多纳复仇英国的“上帝之手”;从希特勒希望通过奥运会建立的“人种优越论”到02年韩国队在世界杯上丑陋的表演。体育从未远离,也不可能远离政治。
现代足球的诞生,就是诞生于英国的工人阶级之中,是工人们工作之余放松娱乐的手段。既然工人阶级是现代足球之父,那么足球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打上了鲜明的阶级烙印。如今的欧洲足球众多豪门,都诞生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著名工业区,如英国的曼彻斯特、利物浦、纽卡斯尔;德国的慕尼黑、多特蒙德(位于著名的鲁尔工业区);意大利的米兰、都灵。巴塞罗那也是西班牙最早的工业化城市。
正是因为足球鲜明的阶级色彩,纵使众多足球明星都是亿万富翁,但依然是左翼人士或是左翼同情者,这是他们的阶级出身决定的。最著名的左翼人士莫过于球王马拉多纳和曼联功勋主帅弗格森。马拉多纳与卡斯特罗、查韦斯的亲密关系是举世皆知的了,喷美国总统也是他的日常之一。至于弗格森,是坚定的反自由主义者,年轻时就屡有同情苏联的言论,在撒切尔去世后有带领整个英国足坛拒绝赛前为撒切尔默哀。在撒切尔去世后的几场比赛里,曼联和利物浦的主场每隔几分钟就爆发一次欢呼,因为撒切尔政府对于工人阶级的罪行从未被忘却——这恐怕也是曼联利物浦这对死敌的第一次“协同作战”,可见别管足球场上怎样斗个你死我活,政治利益还是高于一切的。
许多著名的同城德比、国家德比,都带有鲜明的阶级色彩。比如阿根廷最著名的两支球队——河床和博卡青年:博卡区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重要港口,也因此集聚了众多码头工人,久而久之就成为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贫民区;而河床成立于工人阶级人口基数众多的博卡区,但是为了球队的发展搬入了富人区努涅斯区,也因此博卡区的球迷把河床视为叛徒。随着阿根廷的经济愈发低迷,贫富差距愈演愈烈,而阶级矛盾在球场上有了最充分的释放。每次阿根廷德比必爆发严重的球迷冲突,甚至于客队球员要罚角球、界外球时,都需要警察用防爆盾保护,以免被球迷掷出的杂物击中。
再比如曼彻斯特的曼联队,就是平民、工人的主队;而同在曼彻斯特的曼城队,球迷则多为中产、富人阶级。这也是为什么同在曼彻斯特,曼城和曼联两支球队的主场气氛有天壤之别。曼城主场之安静、沉闷,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一个梗,也知道近几年中东土豪入主球队,球队成绩大为提升之后才有所改观。
(分别为曼城主场和曼联主场)
巴塞罗那与皇家马德里的西班牙德比是近年来最为瞩目的德比战。而这其中的政治因素也不言而喻:一个诉求于独立、自由的城市,遇上了名字带“皇家”两个字,那还有啥好说的,撸起袖子开始干吧。巴塞罗那足球队俨然已经成为了加泰本地人谋求独立最大的精神寄托。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你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就不可能不成为旗帜,即便是被迫成为的旗帜。在巴塞罗那的比赛中,永远都是漫天遍野的独立旗帜和对西班牙国歌的嘘声。巴萨,不管主动或被动,永远无法脱离政治。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随着资本的涌涌而入和不断成功的商业化,足球的根基与工人阶级越来越远,曾经与工人运动密不可分的地方足球俱乐部,其斗争历史、左翼色彩已经变成了一种“朋克化”的异文化展示的存在。左翼球员在如今足坛也逐渐变得孤立无援,例如意大利的年轻球员卢卡雷利,他毫不掩饰地公开自己对共产主义理念的支持,但在效力意大利U21国家队一场比赛进球后展示了印有切-格瓦拉的T恤,这个举动也让他被列入了意大利成年国家队的黑名单。左翼运动在足球中的困局恰好其实是左翼运动在全世界困局的一个缩影。
除却足球,体育的方方面面莫不受到影响,2010年7月28日,加泰罗尼亚议会通过禁止斗牛的决议。正在动物保护组织欢呼不已的时候,马德里的政治家却敏感地意识到,此举“与虐待动物没有任何关系,而旨在切断与西班牙文化之间的符号关系”。还是那句话,竞技体育最初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政治;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现代体育又有了第二个爹:资本。商业化的成功可能会让我们普通人忘记了政治无孔不入的影响,但是那个最初的爸爸只会沉默,但永远不会消失,搞不好哪天就出来劈头盖脸地教你一番做人,谁也存不得半点侥幸。
(四)新时代的新问题
所以又回到了我们一直在探讨的问题,我们面临的是新时代的新局面,所以必须要走一条新道路。当你觉得独立运动上上街、投投票、开开演唱会就能万事大吉的时候,那么现实世界绝对不会给你一个正反馈。独立运动面临的“娱乐化、轻浮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化”,在革命运动中同样广泛存在。这也是我一直在说的为何左翼运动四十年沉寂的一大原因。
主要是现代人生活越来越好了,不存在不造反就活不下去的情况了,再加上游戏产业、娱乐产业、色情产业等精神鸦片的流行,年轻人“费拉化”的趋势已经无法阻挡了。就像竞技体育,商业化做得如此成功,以至于能让绝大多数人产生“体育无关政治”这种错觉,但是你真的能远离政治么?不可能的,而政治恰好就是在你们这种自我麻痹中不停地fuck你。所以说未来的道路何去何从,是我们都需要找出的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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