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楚河汉界古战场
下过象棋的人一定知道，棋盘中间有一条空格叫“楚河汉界”，也称“鸿沟”，这个地方在河南荥阳市的黄河边。
6月4日下午在古荥镇游览过“荥阳故城”遗址，即驱车朝“楚河汉界古战场”前进。汽车刚驶上天伦旅游大道不远，公路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太阳伞下坐着两个人。汽车驶近时，示意停车。然后让我们填写车号、姓名、电话号码，弄得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向前行驶，路边基本没有房屋，都是高低起伏的山林。看样子有点像个林场。大约行驶了四五公里，看到了景区大门。门前立有一尊项羽的雕像，满脸胡须的项羽怒睁双眼，单手举起一只大鼎。这时，不禁想起项羽在垓下唱的歌词“力拔山兮气盖世……”。
景区大门是一座单檐歇山式仿古门楼，门梁上挂着“楚河汉界古战场风景区”横匾。抬头看，门前宣传牌上拉着一幅广告画，上面写着两行大字：“热烈祝贺第15届世界象棋锦标赛启动仪式，暨楚河汉界世界棋王赛赛址奠基仪式盛大举行”。看了这条广告，心中不由得一乐。象棋是源自我国的益智娱乐游戏，今天到了象棋博奕的源头，定能发现其中的精彩。
中国象棋之源
进了景区大门，又行驶二三公里才到游览的地方。那个地方叫“汉楚二王城”，也就是“鸿沟”。下了车，发现那里根本不像个旅游景区。偌大的场地上只有一个卖矿泉水的小贩，一个收停车费的妇女，还有几位坐在树底下聊天的老人。土壁前立有一块石碑，上刻“河南省文物保护单位：霸王城”。放眼看去，周围都是不成林的杂树丛，既无崇山峻岭，更无悬崖峭壁。
省级文物保护碑
旁边是一道黄土冈，高约一二十米。土冈壁上挖有几孔窑洞，每个洞中塑有一尊武士像。窑洞门前栓着马匹，大概是供游客骑的。
土冈与马匹
转了一圈，发现土冈上有个豁口，穿过豁口是一条小道，前行数百步便能看到黄河了。沿着小道走到高处，是一片高敞的平台，名曰“项王堆”。台上立有一块石碑。走近看，碑文刻的是隶书“汉霸二王城”，落款“公元一九八二年”。碑阴刻着楚汉相争鸿沟对垒的故事。站在平台上放眼望去，宽阔的黄河从山下流过，黄河上有新建的公路大桥，黄河边是开阔的滩地。我跟贺铁虎说，要是汛期，滔滔河水必定延伸到脚下。目测一下我们站的位置，比黄河要高出一二百米。因此，以朝着黄河这一面看，称得上是山了。这座山的名字叫“广武山”，也叫“邙山”，它从洛阳一直延伸到郑州，绵延数百里，是横亘在黄河南岸的一道天然屏障。
汉霸二王城碑
鸟瞰黄河
站在平台上朝西边看，有条南北向的山沟，叫广武涧，它将东西走向的广武山拦腰截断，这就是著名的“鸿沟”。鸿沟两侧各有一座古城，东面是霸王城，西面是汉王城，统称“汉霸二王城”，是当年项羽、刘邦在此对垒的营寨。为什么项羽、刘邦要在广武山筑城对垒呢？不妨回顾一下秦朝灭亡后，楚汉相争的那段烽火岁月。
公元前206年正月，项羽恃强凌弱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彭城（今徐州），统辖梁、楚九郡。同时还“计功割地”分封了18位诸侯王。他违背怀帝“先定关中者王之”的约定，把刘邦分封到偏僻的巴蜀，为汉王。而把关中（潼关以西，今陕西、甘肃部分地方）一分为三，分封给秦朝的三位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目的是遏制刘邦北上。对此刘邦心中十分怨恨，但只能隐忍不发。
楚汉战争作战图（网络截屏）
天下分封已定，张良打算离开刘邦回到韩王成身边。刘邦赐金百镒、珠二斗，张良把金珠悉数转赠项伯，让项伯为汉王求情加封汉中。由此，刘邦又得到了汉中，占据秦岭以南巴、蜀、汉中三郡之地，定都南郑（今陕西南郑县）。临行前，张良建议刘邦“尽烧栈道，以绝东进之意。”从此，刘邦在汉中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同年八月，刘邦用韩信之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精兵偷袭关中三王，一举平定三秦，取得关中富饶之地。
项羽得知刘邦取得关中，怒不可遏，欲率兵反击。张良早就料到这点，写信跟项羽说：“汉王名不符实，欲得关中；如约既止，不敢再东进。”同时，又将齐王田荣谋叛之事告诉了项羽，意在将楚军引向齐地。项羽果然中计，引兵伐齐，为刘邦赢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不久，项羽在彭城杀韩王成，张良逃出彭城，投奔刘邦。
公元前205年，刘邦率五十万大军伐楚。四月入彭城，尽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以贺。项王引兵还击，杀汉军十余万人，睢水为之断流。刘邦撤退时匆忙经守沛县，带上家眷西奔。而刘邦之父太公、妻吕后失散后被楚军虏去，项羽将他们押在营中为人质。
刘邦画像（网络截屏）
刘邦自彭城败退，一直退到荥阳，遇萧何率关中将士前来会合，军力复振。楚军乘胜西追，与汉军大战荥阳南之京、索间（今郑州南），楚军败绩，不得过荥阳西。于是，楚、汉两军在黄河边，以鸿沟为界，各筑营垒相抗衡。
刘邦听取陈平的建议，筑甬道，达黄河，取敖仓之粟，从而有了足够的粮草与楚军打持久战。楚军离开故土西进，将士多厌战，加上粮草运输困难，急在速战。项羽不断派兵在阵前叫战，汉军就是坚守不出。逼得项羽急了，把刘太公、吕后绑到阵前，架起一口大锅，站在高台上对着刘邦大喊：“刘邦小儿，你再不出战，我把太公烹了。”刘邦站在汉王城回答：“吾翁即汝翁，必欲烹尔翁，则分我一杯羹。”项羽红着眼睛真要杀太公，项伯劝道：“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徒添祸耳。”项羽从其说，太公免于杀身之祸。
过了一段时间，项羽又站在高台上对着刘邦喊道：“天下汹汹数岁者，徒以吾二人耳，愿与你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也。”刘邦笑着说：“吾宁斗智，不斗力。”项王令壮土出阵挑战三次，汉军中有神箭手楼烦，三位挑战者都被他射杀。项羽大怒，披甲持戟亲自出阵。楼烦正想射他，项羽睁大眼睛怒视着楼烦，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躲到墙壁后面去了。
项羽画像（网络截屏）
刘邦得知项羽亲自上阵，便在阵前历数项羽十大罪状：吾始与羽俱受命于怀王曰；‘先定关中者王之。’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也；羽矫杀卿子冠军（项羽擅杀主将宋义），自尊，罪二也；羽当以救赵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也；怀王约入秦无暴掠，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收私其财，罪四也；又强杀秦降王子婴，罪五也；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也；皆王诸将善地，而徒逐故主，罪七也；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与，罪八也；使人阴杀义帝江南，罪九也；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项羽听了大怒，令弓箭手射刘邦，一箭正中刘邦前胸。刘邦迅速拔出箭头，低下头，按住脚说：“喔哟！射到了我的脚趾。”第二天，刘邦因伤不能起床，张良则劝刘邦忍住痛，到各个营寨慰问士卒，安定人心。然后，带病骑马驰入成皋（即虎牢关，今荥阳汜水镇）养伤。
走下项王堆，沿小道继续游览。向西下坡不远，平台上立有一匹战马，那马仰头朝天，作嘶鸣状。故雕塑名为“战马嘶鸣”。地上是铁铸的盾与戈。再看那马，也是生铁铸造，通体黛黑色，犹如项羽那匹乌睢马。站在战马旁边，耳边似闻金戈铁马之声。
“战马嘶鸣”雕塑
从“战马嘶鸣”景点下去，一方平台上建有一座小亭。站在亭中，离鸿沟的距离更近了。这时再看，鸿沟只能算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山沟。目测一下，这条山沟长约一两公里，山坡上长满草木，坡度大约有六七十度。靠黄河边是一大片鱼塘。小亭里有位妇女在卖杏子，我们买了一袋杏子，一边吃杏，一边与她聊天。她说，对面是汉王城，游客过来一般只游霸王城。问她鸿沟怎么这样短？她说，小时候在黄河边放羊，那时的鸿沟有45里长，发洪水的季节，沟里的水很大。
鸿沟远眺
后来查了资料，得知鸿沟深约200米，宽约100米，口宽约800米，南北走向，这条山沟就叫“楚河汉界”。现在的“汉霸二王城”因黄河的不断冲刷，早已失去了原貌，两城的北城墙都已塌入河中。据1980年实测，残存汉王城东西长530米，南北长190米，城墙宽30米，高约6米，最高处10米；霸王城东西长400米，南北长340米，城墙宽28米，高约7米，最高处15米。二城的夯层基本相同，均系平夯。汉王城西面另有一夯土城，据传为张良所居之“子房城”。
景区道路
楚、汉两军在荥阳对垒三年，精疲力竭的项羽最后与刘邦签订和约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和约签订后，项羽撤军东返，而刘邦却乘势追击，一路追杀，将项羽追到垓下（今安徽灵壁）而全军覆灭。最后项羽骑着乌睢马，只百余骑相随，逃到乌江（今安徽和县）自刎而死。
自古以来，总有文人墨客来广武山凭吊古战场。晋人阮籍登广武山观楚汉古战场时叹息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阮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历来解释不同。余秋雨先生在《遥远的绝响》一文中说：我们只知道阮籍喜欢一个人驾着木车游荡，木车上载着酒，没有方向地向前行驶……。一天，他就这样信马由缰地来到了河南荥阳的广武山，他知道这里是楚汉相争最激烈的地方。山上还有古城遗迹，东城屯过项羽，西城屯过刘邦，中间相隔二百步，还流淌着一条广武涧。涧水汩汩，城基废弛，天风浩荡，落叶满山。阮籍徘徊良久，叹一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他的这声叹息，不知怎么被传到了世间，……成了后世许多既有英雄梦，又有寂寞感的历史人物的共同心声。直到二十世纪，寂寞的鲁迅还引用过，毛泽东读鲁迅书时发现了，也写进了一封更有寂寞感的家信中……。遇到的问题是，阮籍的这声叹息，究竟指向谁？可能指向刘邦。刘邦在楚汉相争中胜利了，原因是他的对手项羽并非真英雄。在一个没有真英雄的时代，只能让区区小子成名；也可能同时指刘邦、项羽，因为他叹息的是“成名”而不是“得胜”，刘、项无论胜负都成名了，在他看来，他们都不值得成名，都不是英雄；甚至还可能反过来，他承认刘邦、项羽都是英雄，但他们早已远去，剩下眼前这些小人徒享虚名。面对着刘、项遗迹，他悲叹着现世的寥落。好像苏东坡就是这样理解的，曾有一个朋友问他，阮籍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其中“竖子“指刘邦吗？苏东坡回答说：“非也，伤时无刘、项也，竖子指魏晋间人耳。”
阮籍画像（网络截屏）
站在鸿沟边，心里总有些疑惑：如此一条土沟沟，怎能够挡得住数十万雄兵呢？后来查了资料，得知鸿沟不仅是楚河汉界，还是我国最早的一段人工运河。说到这段古运河，首先要弄清楚郑州的地理环境。郑州北临黄河，但从水文地理角度看，郑州并不属于黄河流域，而是属于淮河流域。也就是说，郑州周边的自然水系，不管多么地曲里拐弯，最后都不流入黄河，而是向南流入淮河。原因是郑州北面的广武山，它是中国地理三级阶梯中第二、第三阶梯分界线在黄河以南的东缘，也是黄土高原向东分布的边缘。而广武山恰巧是黄河中游与下游的分界线。由于广武山的阻挡，郑州从来没有被黄河淹没过。广武山就像一堵墙，保护了郑州。但这堵墙非常薄，人工可以把它打通。公元前360年，魏惠王派人将广武山打通，利用济水水道，一直将黄河水引到了魏都大梁（今开封）。一方面借黄河之水灌溉农田，同时也沟通了黄河至淮河的水运线路。据《史记》记载：“荥阳下引（黄）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鸿沟的名字从此而来。鸿沟通过联接济水、汴水、睢水、泗水、颍水与淮河相通，最后通过邗沟接联接长江，成为古代中原地区最完整的运输网。
鸿沟连接中原各水系成为运输通道（网络截屏）
后来，秦国灭掉魏国，进而占有鸿沟水道后，便利用它把江淮一带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到关中地区。由于鸿沟的船只不易进入黄河水道，秦国便在广武山上建了大批粮仓，称为“敖仓”，东面运来的粮食到广武山卸下，再装进敖仓储存，然后分运关中。楚汉相争中，刘邦就是听从陈平的建议，抢先占领敖仓，有了足够的粮食便可与项羽打持久战。汉朝建立后，仍然利用鸿沟水道运输东南地区的粮食和物资到关中与洛阳，并屡次对鸿沟加以治理，保证河道运输的畅通。宋、元、明、清首都均在东部，鸿沟起的作用渐渐降低，加上黄河水的泥沙量很大，不久就将鸿沟淤塞了。
从景区返回时，行驶到天伦旅游大道，在公路中间登记的人不再要我们作登记。我想，大概是楚河汉界景区范围大，人烟少，曾经有人进去后发生过事故，所以要在路口设关卡，登记进入景区的车辆与人员。这也是为游客的安全着想。
最后，欣赏一首李白的《登广武古战场怀古》：
秦鹿奔野草，逐之若飞蓬。
项王气盖世，紫电明双瞳。
呼吸八千人，横行起江东。
赤精斩白帝，叱咤入关中。
两龙不关跃，五纬与天同。
楚灭无英图，汉兴有成功。
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
伊昔临广武，连兵决雌雄。
分我一怀羹，太皇乃汝翁。
战争有古迹，壁垒秃层穹。
猛虎啸洞壑，饥鹰鸣长空。
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
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
沉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
抚掌黄河曲，嗤嗤黄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