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两重天
女儿成了新上海人，我和上海人打交道的机会就多起来。
去年，女儿女婿成婚，他们总不能长久租房过日子，两边的家长合计着，倾我们之力给他们赞助个首付吧，就约了个时间在上海会齐了，去考察一下房子。
那天在东郊看中了一个小区，环境、户型、物业管理和价格都勉强满意，就想进正在装修的房子里看看具体情况。上了几层楼，都是关门闭户，到九楼，嗨，门大开着，客厅地面狼藉着一片建筑和装修垃圾。我们6个人蹑手蹑脚进去，很小心地问道：“请问有人吗？我们想……”
话音未落，突然从右侧房里冲出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瘦高男人，操着沪腔浓重的普通话横眉立目地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谁让你们进来啦！……”
女婿小心地解释说：“我们看到门开着，想看看……”“门开着就可以进来了？知不知道这是私人住宅？出去！出去！”那男人张开手臂像轰鸡一样对着我们挥驱。
我们四个家长万分狼狈，一边不迭声地“对不起”一边赶紧跟着孩子退出大门。
和亲家两口子交道打得还很有限，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尴尬就加了倍。亲家母比我小几岁，为了消解这种难堪，一边下楼一边嘀咕说，这上海人就是小气，看个房型，他还没开工，就这样！
我先生笑笑说：“没事，一个人一个脾气，毕竟是人家的家了嘛！”我也知道。私人领地，神圣不可侵犯，在美国，人家拿枪打了你，你也无话可说。可毕竟……
上到了12楼，门也开着。这回不敢冒失了，女婿站在门外伸手过去敲敲门：“请问有人吗？”立即就有一个六十上下的精干老头从右边头冒出来。
他左手一只塑料袋，右手一把毛刷；一身帆布工作服浑身是灰。他逐个打量我们几眼，笑一笑：“参观团？进来吧！”
一见轻松啊！
老者姓陈，退休工人。自己的家在浦西杨浦，这里是儿子媳妇的房。装修已近尾声。儿子建筑师，媳妇律师，都三十多岁；两个都是大忙人。房子装修五个月，是陈师傅“全日制监理”， 儿子媳妇“偶尔来视察一下”。今天没工人，陈师傅在给看不顺眼的瓷砖缝补灰。
他带着我们一间房一间房参观，一项一项工程地介绍，讲解工程设计和施工的得失，给我们提借鉴改进的意见。客厅、厨房、卫生间，铺的是瓷砖，我们也就跟着踩进去了，他介绍到几间卧室的衣柜设计时，我们怎么也不好意思进去，就站在门口听。
陈师傅在里面招手：“进来呀，进来才看得出这柜子的特点呀。”我们说不用不用，把您的木地板踩坏了！陈师傅大不以为意：“哎——，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进来看，进来看！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他还给我们提醒了和装修公司打交道的很多注意事项，告诫我们说：“装修的水深得很呢，用什么材料，几道工序，装修队长的性格人品，做活工人的人品手艺，样样有门道的！”一一给了我们建议。
最后，我甚至壮着胆子冒昧索要陈师傅的电话号码，想以后随时请教，老公赶紧阻拦，陈师傅却二话不说就给了我。
我们感动得一塌糊涂，老公一再说，我也算随和了，但我做不到这样。
陈师傅给我们的经验，在日后的装修中发挥了基础性——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性作用，我们选择了和他同一家装修公司，按他的建议点选了装修队长和各道工序的工人，签合同也留了点心，避免了他提醒过的被强加项目的闹心事。
（2014.4）
（图片来自网络，谢谢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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