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前四句很平常,无非是常见的宦游送别之语。
后半段则翻旧题出新意,格局更大,境界更阔。
仅就技巧而言,诗歌情感的“翻转”,和小说情节的“反转”一样,很容易出彩,也很讨巧。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如此,“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如此,“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更是如此。
千百年来,这两句话已经成为使用频率最高的离别赠语,不存在之一。
毫不夸张的说,学生时代的明信片和毕业留言册上,如果没有写上王勃的这两句诗,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学渣。
好吧,暴露年龄了。
但这不是重点。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是1500年前,南朝文学家江淹的一句名言。
很多古诗人,对此表示极度认同,他们笔下的离别,不是“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就是“朝朝送别泣花钿,折尽春风杨柳烟”。
即便豪迈、洒脱如李白,也是“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正当今夕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
但王勃的送别之语,却毫无儿女之态,雄浑开阔,大气磅礴。
这显然不仅仅是技巧上的问题。
再来看他的另一首诗:
乱烟笼碧砌,飞月向南端。
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江亭夜月送别》
烟朦胧、月朦胧,山朦胧、树朦胧。
让诗人感到切肤之寒的,不是冰冷的夜色,而是寂寞的离别。
一个“寒”字,就可以确认,此诗的感情基调,与上一篇截然相反。
为何同一个作者,同一类题材,情感和心境却有天壤之别?
当然与诗人的经历有关。
王勃十六岁时,便及第幽素科,被授职朝散郎。又凭借一篇主旋律作品《乾元殿颂》,深得皇帝认可,得以进入沛王府,担任侍读,一时名动京师,风头无二。
心情一舒畅,笔底就生花。《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里的乐观与昂扬,正是少年王勃春风得意的模样。
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出名要趁早”,都是一句毒鸡汤。唐朝也不例外。
就在大家都认为王勃光芒万丈、前途无量的时候,他犯了一个足以致命的政治错误。
或许是年少无知,不懂官场险恶,被王爷当成了枪使;也或许是错把平台当能力,以为自己可以代表王府发声;又或许是艺高人胆大,想用自己的特长,替王爷呐喊助兴……
在王府待了两年后,王勃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触怒高宗,被赶出了京城。
《江亭夜月送别》正是写于漫游四川之时。
境由心生,言为心声。
仕途失意,前路渺茫,笔下的文字,自然变得苍凉。
此时的王勃,再也不是当初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模样,甚至已经断了跻身朝堂的念想。
不信你看,“宫阙”和“三秦”,已经换成了“乱烟”和“离亭”,这是眼中所见,也是心中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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