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阳爬上山头儿的时候,九命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看见九命走过来,像见了救星一般,他们不谈昨夜的经历,只说凑了点儿份子,希望九命能替他爷爷买副上好的棺材。
全村只有二愣子不吃这套,逢人便说:“当真鬼想钱,把我婆娘都吓得一骨碌跌下床了。表面上说得好听是借,难不成我有急用了,还要到坟里去向他讨要?是鬼就了不起呀,昨夜算他溜得快,要被我揪住了,我要不把他的那副老骨头架子给抖落散了,我就不叫二愣子!”
小翠也送钱来了,九命执意不收。小翠说:“九命哥,你还是收下吧,不然一到晚上我们全家都会睡不着的,记得给你爷爷买副上好的棺材。”九命不好挑明原委,只好接下。接钱的时候,他又顺势地在小翠的手背上摩挲。小翠惊慌地把手缩回,脸给羞得通红。若不碍着众人的面,他早把她抱在怀里了。
王路顺是最后一个来送钱的。他走进九命的小屋,神经质似的四处张望,王路顺有些不自在了。他说:“我怎么刚走进这间屋,便感觉老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呢。”
九命闻言面色大变了,他知道,这双眼睛就挂在墙上,就是母狐脸皮上的两个空洞而已。之前,他只当自己是被爷爷爬出坟的事儿给搞得草木皆兵,是心理作用而已,没想到外人竟也有如此相同的觉。那么,这张母狐皮里真的藏有古怪了。
王路顺最终还是把目光锁定在了母狐皮上。他起身端详了许久道:“九命啊,你惹上凶灵了,给爷爷说说,关于这只母狐的事儿。”
九命不敢大意,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自己如何捕得母狐,并又如何宰杀它的三个幼崽。
"村里一共有多少人吃了狐肉?”王路顾问。
九命道:“具体没数,大概十来个吧。”
正路顺猛烈咳嗽起来,裸胸跺脚道:“娃呀,你闯大祸了,惹上凶灵了,血光之灾,躲是躲不掉的了。”
"凶灵!何为凶灵?世间真有凶灵?”九命惊问。
"娃呀,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有凶灵吗?勿近凶灵,勿近凶灵,老祖辈人传下来的这简简单单这四个字,你知道是用多少人的生命、多少次血的教训才换来的吗?”
九命疑惑地问:“可是你怎么能断定这只母狐是凶灵呢?”
"这只母狐为什么会被牛筋草缠住脚不能动了?要知道,狐是所有动物里最狡猾的,连兔子都知道要绕着牛筋草走,它岂能不知?”
"你是说这只狐故意让自己陷入绝境,为的就是让我不费力气地捕杀它?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王路顺颤巍巍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曾听说过,有个猎人捕杀了许多山羊,有一次,这个猎人又上山捕猎了,却发现一只老山羊不紧不慢地总尾随在他身后。猎人走它就跟着走,猎人停它就跟着停。这让猎人很恼火,认为这只山羊在戏耍他。于是就发狂地在后追逐,奇怪的是,这只老山羊忽然变得异常灵动,直至把猎人引至一个万丈悬崖边。猎人不愿放弃到手的猎物,山羊却也向它发起了进攻,结果双双坠入悬崖。这只山羊就是凶灵,它故意引诱猎人去捕获它。然后选择双双毙命。九命,你从十几岁便上山捕狐,至今也可以说是杀狐无数。难道你就没想到过会引起狐类的报复?”
九命摇头:“这只母狐不可能是自愿送到我手里的,它正哺乳着五只幼狐,畜生尚有舔犊之情,它岂能置它的幼崽于不顾。”
王路顺叹道:“你既然知道畜生有舔犊之情,你就不该宰杀母狐的三个幼崽啊。你这样做,母狐即便不是凶灵,也蜕变成凶灵了。”
“还有这种说法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咱们村里以前有一个叫张晓的年轻人逮住了一条蛇,他将它挂在树上,剥蛇皮的时候,蛇疼得掉出了眼泪。张晓害怕了,将蛇丢进大河,半月后这蛇却又在张晓的枕头旁出现了,蛇已经被河水泡得泛白发臭,那半拉子皮还将落未落地挂在身上。张晓当时就被吓疯了,半个月后口吐黑血而亡。”顿了顿,
王路顺又道,“这蛇原本不是凶灵,只因张晓对待它的办法过于残忍,蛇死前有了魇气,故蜕变成了凶灵。”
九命的神色变得有些恐惧了,失声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宰杀了三个幼狐,母狐怨恨之极,它也是有可能蜕变成凶灵的?”
"完全有这种可能。蜕变成凶灵后,也总会表现出一些异象。比如,前面讲到的,蛇原本没有脚,却突然露出了脚,蛇原本是被张晓丢入大河,让水冲走的,半月后又莫名其妙地再次出现了,这些都是不正常的现象。你仔细回忆下,你宰杀幼狐后,碰到了什么反常的事儿没有?”
九命想了想,“经你一提醒,我回忆了下,有几处倒是值得怀疑。”
王路顺紧张地说:“你快一一告诉我。”
九命揉着太阳穴道:“其一,宰杀幼狐后我发现母狐的眼睛呈现出了不正常的深蓝色,母狐还落下了血红色的泪珠;其二,我第一晚吃剩的母狐肉汤,在第二天清晨竟然变成了一盆污血;其三,我看见一双只能看见影子的手去捂油灯,油灯都差点被捂灭了;其四,昨天夜里,王大胆和小六一看见我像看见了鬼一样,慌不择路地跑了;其五,就在今天清晨,我家的大黄似乎是嗅到了我身上的某种不干净的气味,竟然如一只刺猬般,把毛全往外炸开了。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这狗一定是发现了一个惊悚的秘密,只是它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王路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刚才看到这挂在墙上的这张母狐皮,分明就感觉到有一股强大魇杀之气。这狐脸皮上的两个空洞,虽是空空的,你却能感到有一股怨毒无比的目光正从这虚无里射出。而最大的显迹却是你爷爷竟然从坟里爬出来。”
王路顺终究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为看得清楚些,他将母狐皮用双手捧着走到屋外光亮处,他越看越感到心惊。
九命见他神色数变,心都悬起来了,问:“爷爷,你又发现了什么?”王路顺答道:“你这狐皮是挂在墙上自然风干的吧,可你看,这皮在开始收缩了,腹部欲卷成一个筒,而四肢也有站立起来的迹象。”
九命心里极为慌张,但嘴上仍很强硬,说:“皮子失水自然会收缩,除非用重物碾压才会平整,这并不奇怪。”
王路顺摇摇头,“我倒认为是母狐复活的前兆。”
九命出了一会儿神儿,说道:“你是说我爷爷光天化日爬出坟真和母狐有关吗?”
"大灾难之前,都有反常的迹象。这次你爷爷出坟,怕是意味着不久山村里将有一场大灾难了。”
"你是指,我们吃过狐肉的,真没有一个能逃过魇狐杀?”九命惊问。
王路顺颤巍巍地出门走了。
老东西,在这儿危言耸听的。还说得一套一套的,他能预测未来?他怎么就猜不到昨夜鬼借钱的真相?还把棺材本全给贴了出来。九命心里找着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王大胆和小六一这两个活宝搂着肩膀走进来了。九命起身急忙问道:“快点告诉我,昨夜你们到底为何只看了我一眼,就像见了鬼一般,转身就跑了?”
王大胆道:“这个还是暂时不告诉你为妙,现在我关心的是搞到了多少银子?”
九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摞钱。王大胆眼睛都看直了:“祖宗啊,你说我要卖多少副棺材才能挣到这些钱?”
"乌鸦嘴,你巴不得村里天天死人啊。”九命连吐几口唾沫。
王大胆阴阳怪气地说:“我现在是巴不得天天有死人爬出坟来。”
"别东一句、西一句地瞎扯了,现在进入议会正题,讨论并实施我们的捆鬼计划。”小六一在旁插嘴道。
王大胆道:“对,对,又差点跑题了。听说狗血能镇邪,九命你不是喂养了一条大黄狗吗?要不,我们给它宰了炖着吃了?算是预祝捆鬼行动能够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也好顺便搞点狗血。”
"这狗我喂了好多年了,有感情了,我舍不得,既然我们现在有钱,去另外买一条吧。”
"钱要花到刀刃上,最重要的是,你爷爷在世时,也跟这狗感情好,我总觉得它的血对你爷爷更有杀伤力。有句话说得好,家鬼害家神嘛!”
小六一道:“这是什么破逻辑?”
九命有点迟疑,但王大胆说得也不无道理,既然现在被迫选择了跟爷爷武斗,杀大黄多少也有些杀鸡儆猴的意味。
关键是,人跟鬼斗,胜算为多少呢?
大黄刚好进屋了,温顺地躺在九命脚边。九命抚摸着它的头,毕竟相处多年了,心里有了几许心酸。王大胆从怀里掏出绳子:“捆狗的物件我都准备好了,现在趁它回来就动手吧!”
几人将狗按在了地上。狗一直以为人是在跟它玩游戏,不做丝毫挣扎,还伸出舌头舔他们的手。突然间,九命将绳子狠狠收紧,狗吃痛了,偏起脑袋望他,可狗仍没有意识到危险,脸上仍是一副憨厚撒娇的表情。
刀子捅进了它的脖子,血涓涓地流淌了出来。它一时不明白,为什么最亲密的主人会突然对它毫无征兆地下了毒手,刚刚还在充满爱恋地抚摸着它的头,这会儿说捅刀子就捅刀子了。
大黄也是在临死前的那么几秒钟才意识到:人才是最大的凶灵,勿近凶灵。狗在它离世的那一瞬间居然恶毒地笑了。是的,它已经掌握了主人身上的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小时前,它还躲在山沟里为主人即将遭受到的厄运悲凉地啼哭呢。可现在它笑了,是幸灾乐祸的那种笑。
会有报应的,只是它还没来。半个小时后,先前还活蹦乱跳的狗成了一堆即将下锅的肉块儿。九命心有不甘,又追问起昨夜的事:“你们昨晚到底为何只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跑了?”
小六一叹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只希望你听了不要有过多的惊慌。昨夜,就在我们看你的那一瞬间,我们竟然发现你在月亮底下根本就没有影子,当时我们也没多想,只认为你是被你爷爷上了身。”
"既然如此,那你们今天又为何敢来?”九命问。
小六一幽幽地说:“人在月底下没有影子,一种说法是,这人被鬼上了身;另一种说法是这人将死。”
九命骂道:“你这不是存心咒我吗?”
"还有第三种说法。"
"快讲。”
"传说每年阴历的七月十五,凌晨两点左右,有那么小一会儿,月亮刚好在天空的正中。此时,人不论站在何处,都处于跟月亮垂直的位置上,这就是所谓月当头的说法,人此刻在月亮底下便没了影子。而昨夜刚好是七月十五,所以你忽然不见了影子也是可以做此解释的。”小六一娓娓道出了第二种说法。
九命垂下头道:“真有月当头这种说法吗?”一时间他的心有了些莫名的恐惧和凄惶无助。
以前他是不相信凶灵的。他总认为凶灵的话题自古以来都被村里人过分热衷地讨论和关注,渐渐地便被神化了些,譬如一个人看见水库里有条游动的鱼,便跳下去抓,结果被水草缠住了脚,成了水鬼,那么这个人也通常会被牵强地说成是遇到了凶灵。但自从宰杀幼狐后,已经出现了太多可疑的显迹,致使他也有些动摇了。
2
小六一上街打来了几斤散酒,三人就着狗肉喝开了,黄汤一入肚,胆子陡增了起来。王大胆拍板叫嚣道:“老家伙,该现身啦。”吼罢,他又像一条正在抽风的狗一般,围着桌椅转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妖精快显形。”
"王大胆,你找我做什么?”一个阴风惨惨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九命他爷来了。
闻言,酒全变成了冷汗,王大胆一咕噜地钻进了桌子底下,拱起屁股,全身哆哆嗦嗦地抖,却听小六一拍手大笑道:“刚才见你真乃胆气冲天,原来你只不过是长了老鼠胆而已,现在看来,不要说打老虎,打一只病猫你都不敢了。”
王大胆知道是着了小六一的道了,他最近学鬼说话上瘾了。王大胆爬出桌
子将小六一按翻在地,用那根原本打算用来捆鬼的绳子将他牢牢地捆结实了。绳子的一头又给系在桌腿儿上,小六一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王大胆也不生气,笑着脱下臭袜子塞在小六一嘴里道:“我叫你再学鬼说话,我叫你再糟蹋我,说我连只病猫都不敢打。”
"王大胆啊,过来跟我坐坐。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王大胆全身打了大大的冷战。他也看见了小六一的眼睛一下就睁得和牛眼睛一般大了。他迟疑着转过身,看见九命他爷爷正端坐在板凳上,穿的还是下葬时的那套寿衣,脸上还是挂着一副深不可测的笑容。
王大胆没像常人一样去揉双眼,因为他知道他一定没有眼花,也就在九命
爷爷现身的同时,小屋充斥着腐尸的气味。王大胆目光停留住了,他看见九命爷爷衣摆上有一大块污泥,生前九命爷爷最爱惜这件寿衣了,有一丝灰尘也会用鸡毛掸子轻轻地掸去。
九命爷爷顺着王大胆的目光,看见了寿衣衣摆上的污泥,赶紧用手去拍,空气里尘土飞扬。
九命他爷爷再次指名道姓地说道。“王大胆过来和我坐坐啊,看看我这身寿衣合不合身。”王大胆怪叫了一声“妈呀”,便和九命仓惶地跑出了小屋。
这其间还有一个细节,王大胆因为太过于恐惧,慌不择路,撞到了九命的爷爷,他感到像是碰到了一具腐烂发酵的尸体。九命爷爷被年轻力壮的王大胆撞翻在地,他踉跄着站立起身,脸上空洞的微笑消失了,换成了一副冷毒的表情,他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来摸王大胆的脸了,王大胆偏了下头,躲过了这致命的一摸,侧身出门了。
最可怜的还是要数小六一了,他被王大胆捆住了手脚,像条狗一样地给拴在了桌腿儿上,丝毫不能再动弹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跟鬼的亲密接触。
九命爷爷站起身来了,蹲在小六一面前,眼神怪怪地说:“你口渴不口渴?我给你倒杯水。”小六一眼睛一翻,给吓昏死过去了。
外面已积聚了百十号人,王大胆酒全醒了,他反倒问九命:“小六一咋不见了?他去哪里了?”
九命说:“你真不记得了吗?他被你捆住拴在桌子腿儿上了呀!”
正在村民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派出所来人了。死人爬出坟这一事件闹得太大,以致惊动了刘村长。刘村长指示说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两个公安为了安全起见,相互掩护着进屋的,可九命爷爷早走了。屋里除了昏死过去的小六一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们勘查了下屋内,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把绑在小六一身上的绳子剪开,抬出了屋。王路顺找来一碗水喷在他脸上小六一幽幽地醒过来了。他下子跳了起来,跳得足有八丈高,众人均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他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径直向王大胆冲去,嘴里大吼:“王大胆,我不想活了,我要和你拼命!”
小六一这次真是急眼了,王大胆也慌神儿了,在人群堆里躲闪。
就这样,他们三人荒诞的捆鬼计划就此流产。王大胆也真的被吓破了胆,不敢再戏耍九命,还白送了九命一副上好的棺材,用于敛收老爷子的尸骨。
接下来该是挖开坟坑,将死者的骨架完整地用白布真好放进寿材,再推好坟头儿。那棺材便算是送到了。老爷子有了棺材,心里敞亮了,也就不出来瞎转悠唬人了,可在这节骨眼儿上又出麻烦了。九命刚要落下的那颗心又给提了起来。
主要是刘村长不准九命送棺材给老爷子了。刘村长说:“按说这是你的良心发现,是你的一片孝心,我不该干涉,可这关系到要还原给群众一个真相,死人还能爬出坟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比如你们村不是有个叫小六一的吗?他在这方面名声倒是大得很啊!”
特别当刘村长了解到竟然有鬼向民众借钱的事发生后,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认为从头至尾,这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接下来要做的当然是亲自捉这只“鬼”了。
“老爷子又在小屋里现身了。” 当刘村长得知这个消息后,叫上派出所的两个公安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屋外照旧围了一群人。
"进去看看,我今天倒是要看看除了小六一这个活宝外,还能有谁的演技能够如此出神入化、登峰造极?”说完,刘村长转向众人,“儿乡亲们,你们都不要离开,等着我把这只鬼给揪出来。”
王大胆缩在人群后面吐着舌头道:“我服了,这才是一个胆儿大到敢屠龙打虎的真男人!”
刘村长进屋了,果然看见老爷子端坐在板凳上。老爷子在世时,几次向刘村长投诉过九命不赡养他,刘村长当时也真把这事挂在心上了,到过这小屋,查看过老爷子的生活情况。九命他爷说:“刘村长你来了呀,这个天杀的九命不供养我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看我把寿衣都做好了。这套寿衣花了我半生的积蓄,我再不做,连这点儿钱都要给九命这个畜生搜刮去喝酒了。刘村长,今天你来了,我很高兴,我把话先撂在这儿,我百年后九命要是不给我置副棺材板,我死后也不会放过他的。”
老爷子唠唠叨叨地说着,没完没了。是啊,人年纪大了,话就多了。
刘村长死盯着老爷子,忽然道:“你刚才说,你百年后九命要是不给你置副棺材板,你死后也不会放过他?”九命爷爷一愣,皱眉道:“怎么了,我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吗?”
刘村长神色严肃地说:“你在这儿跟我谈,你死后要九命给你置办棺材,可你到底没明白一件事,你已经是死了的呀!”
九命爷爷自顾地嘿嘿笑着。
刘村长也嘿嘿地笑着,走上前去拍老爷子的肩膀,说:“走,跟我回去,我给你重新安排个好去处,养老院行吗?”
刘村长手刚搭在老爷子肩膀上,他的表情马上就僵硬了。那是一种因为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后,脸上的肌肉成块成块地僵死般地鼓了出来,而目这肌肉猛烈地弹跳着,刘村长的眼神猛然变得骇人起来。
两个公安硬是上前把刘村长给拽了出来。刘村长看着众人,目光变得有些零乱,突然,他仰天长啸,村民才知道他被当场给吓疯了。他原本是以为是有人在装怪所以才去摸老爷子肩膀,以达到揭穿把戏的目的,而他在刚摸到老爷子肩膀的那一刹那,就被当场吓疯了。
可他究竟摸到了什么?这成了一个众人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的悬念。刘村长还是彻底疯了,后来又跳河自杀了,当然这是后话。
事情是越闹越大了,恰巧有个科学院的研究员正在距村庄几十公里外的县城调研,听说了这件灵异的事,连夜赶过来。他来的时候背着一大堆仪器,村里人大都没文化,所以大都认为那是捉鬼的工具而已。
研究员显然是更不相信世间有鬼神之谬论的,但又该如何用现有的科学理论来解释这一灵异事件呢?焦点全部集中在刘村长是去拍老爷子肩膀时才被当场吓疯的,他究竟是摸到了什么?是一种什么样的不可知的东西竟然把他的神经当场给掐断了,让他完全崩溃?
研究员决定也去摸老爷子一把,这得随时做好为真理献身的精神。
老爷子再次在小屋里显身了研究员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老爷子保持不变的姿势,冲着这个远道而来的客入微笑。研究员擦了擦玻璃瓶低厚的眼睛近身观察。良久,他颤抖着双手去摸他那似乎已被岁月风干了的脸。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
研究员转过身,见地上蹲着一只狐狸。同样在空洞地望着他,再一细看不过是一张狐皮而已。只因狐皮没经过重压,水分干后,腹部翻卷成一个筒,四肢部分却直立了起来,竟然就有些栩栩如生了。研究员转身将它捡起,拍去灰尘,重新挂回墙上。他在放的时候也觉得这狐皮有些怪,但怪在哪里还真说不出来。他隐约觉得,刚才这狐皮不像是自然落地,倒像是它复活前的一次彩排。因面前还有现成的问题没解决,研究员也不敢在狐皮这个问题上过度纠结。
待他挂好狐皮,他发现老爷子站了起杗,走到他对面停下了,也不说话,就只管直愣愣地盯着他。老爷子似笑非笑,脸上的神色有些捉摸不透。
研究员被盯得毛骨悚然,索性闭上眼摸过去。
研究员走出小屋了,擦一把汗,还好,他没疯,他对众人说道:“总算是摸到这“鬼”的脸了,这使我明白了刘村长为什么会被吓疯。我目前所具备的科学理论也不能完全解释这一灵异事件,只能给你们作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研究员解释道:“在沙漠中,常可以看到一些幻象,比如看到前方有一片绿洲,可你却永远都不能够到达,其实这片绿洲早在几百年,基至几万年前就不存在了。它只不过是被大自然录了像,在适当的温湿度、适当的光线及诸多因素下的又一次放映而已,我想老爷子所以在小屋出现,也只不过是大自然跟你们开的一个玩笑。”
有人道:“可是屋里的老爷子还会说话,尤其还能叫出走近他身边人的名字。九命进去了,他就骂九命,刘村长进去了他就诉苦。王大胆进去了,他直呼其名请他坐下,这该做如何解释?”
研究员笑着举例:“我读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一个兄弟爱说梦话。有一天半夜,他又说了。我记得他当时说,‘刘兵,陪我上街去买衣服。'我刚好睡醒了,也知道这个老兄又开讲了,一时图好玩儿就答道'陪你买衣服可以,但你得请我吃饭。'但这个老兄竟然说,'你不是刘兵,你是杨伟,我要找刘兵。'我知道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因为老爷子所讲的根本就不是梦话,这又得说到地磁录音了,地壳中含有一种重物质,可以把人的声音录下来,在适当时机下播放。”
研员员顿了顿,又道:"至于老爷子能够叫出走近他身边人的名字,并和他讲出貌似搭配的语言,只是因为每一个人身上的磁场、生物电不同,再与外界环境条件相配合,这就能够刺激老爷子有所选择地讲出不同的话语。举个例子,刘村长进去了,老爷子向他诉苦,玄机在于刘村长曾经来过这个小屋,小屋里特殊的磁场物质已刻录了他身上特有的信息。当他在走进这屋时,信息被反馈给了老爷子。于是,他们俩曾经在一起的生活场景就被重演了。再举个更不恰当的例子吧,有点类似于放电影。刘村长所以会被当场吓疯,那是因为他一直误认为是有人在装鬼,而当他伸手去摸时,却摸不到实物,只摸到一团空气。”研究员叹息一声,“我推测的也只是真相的皮毛而已,随着科学进步,会有一些更合理的解释。”
人群中,王大胆轻轻地摇晃着头,他知道,研究员所说的绝对不是真相。
研究员话音未落,有人惊恐万分地尖叫了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
王路顺道:“谁又在大呼小怪的?专家刚才不是说了吗,九命他爷爬出坟只是大自然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发出刺耳杂音的是九命,他说他看见老爷子走出门后化作一只狐狸跑了。众人走进屋,果见墙上的狐皮已下落不明。九命的脸就有些发绿了,说:“我明明是用一根细麻绳将狐皮拴死了,挂在墙钉上的,打的还是死结。”研究员顿时一愣,他在摸鬼前夕,也分明感觉到了狐皮复活的前兆。可这些他是不能说出来的,送走了鬼,却又复活了一张皮,嘿嘿,越来越古灵精怪了,他也不能自圆其说了。
研究员更有一点不敢言明,在摸到九命爷爷的瞬间,他也明显地闻到了股尸臭味,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3
大自然幽默了你一把,你奈何不了它。可肉眼凡胎的小六一和王大胆竟然跟着玩了另一把幽默,不但把众人的脑袋全部洗刷了一片,还把众人的钱财也洗刷了一遍,这就相当于在茅坑里扔炸弹,注定会引起公愤(公粪)的。
两人不但乖乖地退出了所有诈骗走的钱,还被派出所逮去关了半个月。连做笔录的女民警都被他俩的犯罪过程逗得捂着嘴巴嘿嘿地笑,貌似她的笑神经跟王大胆哥哥一样发达。
小六一出拘留所后依然禀性难移,喜欢装神弄鬼吓村民。没办法,只是嗜好问题。
王大胆依然开他的棺材铺,村里很久没死人了。他天天没事做,就做棺材,共做了十三口。“十三”在西方是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这又是一个惊人的巧合,刚好有十三个人将死于魇狐杀。
九命是痛并快乐着,还夹带着几许恐惧。自从专家教他改变了房子的窗户位置后,爷爷是没再显过身了。可有关凶灵的传说,也能让他在半夜里被噩梦吓醒。老人们常说:勿近凶灵。王路顺又说:勿近凶灵这四个字是用好多次血的教训才换来的。
九命的快乐在于他在光棍三十六年后终于有了自己的女人小翠。现在最重要的是上门提亲了,媒人倒是好找,就不知村长家的门槛好不好跨。他决定再一次去探探小翠的口风,小翠如果真是死心塌地跟从自己,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九命又想到了去河边守候。一星期内总有那么一天小翠会去洗澡的。九命想:那时又是夜深人静,又是一出鸳鸯戏水的皮影大戏上演了。
守候了五个晚上,九命总算见到单独来河边儿洗澡的小翠了。夜很深了,月亮就像一把弯刀,它邪恶地挂在天上,让九命有些莫名的惧怕,仿佛这把刀会随时掉下来割掉他的脑袋。
小翠脱光了,像条鱼一样钻进水里,河水被搅动了,又把月光荡成碎碎的鱼鳞甲。九命实在按捺不住了,三下两下剥去衣裤,跟着跳进了大河。
小翠被突发的状况吓得失声惊叫,待看清原来是她的九命哥哥后,依然不肯放下捂在胸口的手。九命急躁地要欲行好事,小翠拼命挣扎,而且态度强硬,不容置疑,不再像上次欲推还就了。九命强硬地将水淋淋的小翠抱上了岸,小翠侧了下身说:“九命哥,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到我家去提亲。”九命道:“又不是第一次,还害羞?”小翠的脸一下就显出了惊恐的表情,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今天我不方便,男人碰了是要倒大霉的。”
九命听到霉运便有了些顾忌:“那我就找媒人去你家提亲了。”小翠含糊地应了声:“嗯。”就不再言语。
两人是后半夜才分开的。九命踏着月色回到了家,开门点燃油灯后,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竟然看见被他宰杀了的母狐复活了,正蹲在板凳上恶狠狠地盯住他。没错,就是那只被开了膛的母狐,那毛色,那皮上的花斑一模一样。特别那狐嘴上的皮还是烂翻翻的,那是被九命用铁棍下狠手给戳坏的。
九命知道聊斋里有一个故事叫《画皮》,讲的是一个道人画了幅画,没想到这画成精了,变幻成美女引诱男人,但那只是虚构的鬼故事而已。如今这张皮真的成精了,前几天突然消失,现在回来就已经是血肉丰满了。
母狐睁着双幽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红红的舌头拖出来老长。天啊!这舌头不是已经被他下酒给吃了吗?
这只母狐复活了,来找九命算账了。
九命他爷在死后一个月爬出了坟,这样的异事也能被那个研究员用科学理论给解释合理了,那么这母狐复活必然也存在一个窍门儿。可这窍门儿在哪儿呢!这再也不能用海市蜃楼来强辩了,现在是半夜,根本就没有阳光。
九命害怕透了,拾起门后的扁担向狐砍去,母狐早有准备,灵巧地跳上窗头,之后没入了夜色。
后来,十三人包括九命被魇狐取走皮肤,九命临死前终于破解了这个谜团。这确实可以再一次用科学做出合理的解释。但他拒绝透露他自悟出来的答案,他宁愿这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团,他宁愿这一起重大死亡事件成为一个终极悬案。
只是九命,包括所有知道魇狐杀事件的人,他们远远没想到,二十年后,有两个小姑娘竟然通过她们的智慧,把这个谜团给解开了。
只是,这个谜底是如此地让人毛骨悚然,其程度远远超过了九命他爷无征兆地爬出了坟,远远地超过普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这是一个会让人崩溃的真相。
4
九命找媒人去提亲了,带回来的结果却让他如五雷轰顶。原来过几天小翠就要出嫁了,新郎是村里的小傻。
小傻人虽傻,但他家是富户。
万箭穿心吧,也肯定不会有如此的痛苦。九命心里那叫一个压抑悲凉啊。小翠没有了,他活着还有个啥劲头儿?
小翠是他的心肝啊,现在心肝被割了。
就跟小六一似的当太监,跟他一起恶搞去。小六一的人生那才叫充满乐趣呢!九命还在床上静养创伤时,小翠就出嫁了。
九命一下老了十多岁,他颤颤巍巍地去找小六一了。他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就跟小六一学扮鬼吓人玩儿去吧,或许真能找到那么一小点儿乐趣,忘记一小点儿不堪的现实。
有一天,在路上,他碰到小翠的新郎小傻了。
九命叫住了他,说:“小傻,我们来赌钱。”
小傻拍手笑道:“好啊,我最受赌钱了。”
两人找了个平整的地方,都蹲下了。九命发了牌,小傻刚要去看点数,九命建议:“要不你先去把尿给撒干净吧。”小便想了想,说:“那我先去撒尿了,你不准愉看我的牌啊。”九命发誓,“我真不看,我要看你牌,我全家死绝。”
小便并不傻,笑着说:“你全家?你连个老婆都没,只有傻女人才会嫁给你,你全家不就只有你一人吗?”
九命道:“那我要看你牌我死,我死,还不行吗?”
小傻信了他对自己邪恶的诅咒,放心地去撒尿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嗷嗷叫着。
九命含着泪不但看了他的牌,还换了他的牌。小傻回来并没怀疑,结果九命小胜一个点。
再发好牌时,九命又说:“你看,天上有飞机。”小傻仰头四处探望道:“哪
里,哪里?哪里有飞机?”结果是九命更换牌的速度比飞机还快。
一会儿的功夫,小傻输得干干净净的了。恰巧,小翠来叫丈夫回家吃饭了。九命恍恍惚惚地有了错觉,觉得小翠是来叫他吃饭的。这个错觉虽然只在脑海停留了片刻,却折磨得他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她是来叫小傻吃饭的,和自己没有任何相干了,自己和她是两世旁人了。
小傻被逗起了赌瘾,却没钱了。九命斜着眼睛道:“跟你老婆要啊。”小傻拍了下脑壳,“对呀。”便伸手往他女人身上搜,找不到钱就干脆在小翠身上肆意地摸。
九命看得眼馋,看得心痛。
小翠已盘起了头,已为他人之妻,可小翠的眼里也是有泪光的。她本能地躲闪,不让他摸。
九命在一旁煽火道:“这种老婆拿来做什么,打她。”小傻一听,拾起手就给小翠脸上一个大耳光。小翠捂着脸,泪从指缝间流出。九命又道:“老婆就是要随时随地地打,不打还反了她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傻哪里经得住这一激,嘴里骂了句,便把小翠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半晌儿才住手,小翠披头散发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哪里还有人的模样,脸上尽是紫色的血污了。
话说小翠年方二八,是十里八乡的大美女啊,此时,这张光滑的鹅蛋脸被揍成皮蛋脸。
撇开这张皮蛋脸不看,小翠依然服饰光鲜,身材窈窕。可小傻仍不解恨,骂了句脏话,抬起脚又踢了过去。这一脚正中小翠腹部,小翠像一个抛物线,更像一个断翅的天使,落在臭水塘里了。待她再爬起来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出她有一点儿美女的痕迹了。
此刻的她一身泥水,小翠死死盯着九命。九命的眼泪也早就淌满了脸,他这是在哭他曾经的女人。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