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朋友一起上学的路上,他说道:“妈妈,我不想学钢琴。”我很诧异,说:“你没学的嘛。”他说:“还有钢琴课。”很想说些诸如珍惜学习机会的阔论,然而,我还是平静的说出了,多一种爱好,就多一个乐子。以后当我们听到别人用钢琴表达他自己时,我们便懂了,如果不懂,多可惜。说到底,音乐是一种沟通方式,钢琴是一种表达方式。也没管小朋友听明白多少,我自顾自的,说了许多,也想起了好多。

关于钢琴,那些能弹奏的模样,很美好,是认真和投入。在如小伙这般年龄时,钢琴,是电视里的东西,比起父辈,我们那一辈,物质比他们已经好太多了,但还是匮乏。小镇的生活好像并不需要它,更确切的说,是拥有不起它。小学的日记本里,最后那句情感表达永远都是“为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或者“为祖国的伟大复兴而努力”,再或者“希望我们都快步奔向小康”。我们那一代对繁华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对现在孩子的期待。有好些家长可能是秉着让小朋友去完成他们自己那些“未完成”的理想,并坚定的认为孩子可以完成的倔强,执拗而顽强。

脑海里能想起的,童年里的琴,好像是小学音乐室的脚风琴。脚风琴,顾名思义,就是用脚踏风琴的发声原理,通过踏板鼓风作为动力推动簧片,当手指按下键时,即打开了对应簧片的风的通道,于是簧片发出相应的音高。所以踏板越踏得快,按下的琴键发出的音量就越大。

音乐老师,专注的摁着键、踩着踏板,成为学校教育、知识学习之外独立的仪式感。脚风琴,古老的琴声,我们是向往的,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能弹,那是多棒的一件事。只是连这样的机会,可能都不是人人有之。和现在小朋友的多元选择是比都不能比的,现在他们所拥有的平常和普通,不就是当年我们艳羡不来的么,或许,当我们的父辈看到我们的当年,也是他们羡慕不来的时光。幼年,常听父亲说,他就在老家隔壁的院坝里读完了他这一辈子要读的书。也许,大多数时候,我们对当下可能是不自知的,在对比里,以为只剩下眼红的份,长大才明了,生活予每个人,都是公平公正的存在,都值得珍视,都值得有意义的度过。

那个搁置在音乐室里的脚风琴,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琴声也是我愿意听到的。于是,记忆中那个阴暗的,只有昏黄灯光和脚风琴的音乐室,成为是我们的向往。那个音乐室,并没有因为有且只有一架脚风琴,而逊色。相反,除了那琴剩下的空旷空间,容纳下了我们肆意的童年。

我们总是乐于去的。每次去我们还需要自己带凳子,轮流带凳子,那种有两三座位的条凳,有些比较瘦小的同学,甚至需要把条凳架在肩上,就像挑担子一样。音乐室的时间是宝贵的,到了房间,迅速的放下,坐着,等老师,但大多数时间是老师在等我们。大家依靠着,挤在一起,相互挤着,和谐自然,不会因为一两个小孩忘记扛同排的条凳而至于要站着唱歌,我们总是那么自然的就挤在了一起。

在练唱的时候,老师还会挑选唱得认真的孩子来跟着打节拍,不论我们懂不懂音乐,懂不懂节拍,我们总能得到机会,我们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一首敲了节拍的歌。站在老师的旁边,有莫名的荣耀,印象里好像也没有因为节拍打得不好而加以指责,我们只是在旁边敲着,老师弹奏着,还有更多的娃娃唱着,好欢乐。大约因为美好,我们没有太注意当时不太明亮的灯光以及常常停电的黑。

还记得我们当年的小学,就有了校歌。几十年前,小镇,中师毕业的老师,用他们的智慧和情怀滋润着我们,我甚至不记得他们的普通话是否标准,但我至今还记得校歌的第一句“清溪河畔小鸟欢”。小学老师的模样日渐模糊,还能记起小学数学老师在我们有一次考试考差后,挨个给我们手板后,她掩面哭泣的样子,那时的我是不解的,我们被打了都没哭,她哭什么?后来才发觉当时才毕业的,年轻的她,面对我们这帮野娃娃。她有多不易。也还记得小镇常常停电,我们的桌子的抽屉里,总会备有蜡烛,当我们点起蜡烛读书时,老师第一次告诉我们,别人有烛光晚餐,可是你们的烛光里有更多营养。看我们不明白,又说,知识。那种语调是温暖,在闪烁的烛光中,我们能感觉是温暖,以致于停电我们是不害怕的,我们竟然希望停电,因为可以点蜡烛,点了蜡烛看书,更营养。

细碎的片段提示我,善意和柔情在哪个年代,全遮盖了那些由于物质条件缺乏带来的阻碍,留在回忆里,都是谆谆教诲,以及同学些友谊的追跑,那些力量才足以支撑离开小镇后的奔跑。

记忆中的那一缕阳光(记忆里的温暖与梦想)(1)

童年是美好的,可抵不住成长,我们终究是要长大的,也会离开小学的。

镇上的初中,比小学大了一些。虽然面积依然小,但在当年的我们看来,已经足够大了,只有一街之隔的中小学,中学门口的老黄角树,成为区分镇上小孩们童年和少年的界线。偶尔从小学飘来的歌声依然让我们畅想在那个音乐室里,我们唱着关于外面世界的理想,大家相互有序的拥挤着。后来长大偶尔想起,会发觉我们最初的梦想和想象就从那间小屋出发,绵延延伸到我们的整个人生,心中有乐矣。

每次经过黄角树,它用它的庇荫提醒了还很童稚的我们,是少年了,长大了一点哟。在中学这个稍大的校园里,可以容纳下我们从东跑到西,因为我们年龄长大了,比小学生多了一些力气了,跑得更远了。那些留在小学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开而有所消匿,反而在心中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成为我们遇到困境时,前方的呼唤。

中学来了一位大学毕业生,当学校的音乐老师。小镇很小,他来了的消息就像春风一样吹拂了街道。人们说,可惜是音乐老师。而对我们来说,好像,幸好是音乐老师。

因为他是大学毕业生,师生对他的关注自然是多了几分。比如,他穿了马丁靴;比如,他讲了普通话;还比如,他说话温文尔雅。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更期待他能教我们一些新的玩意。他好像是知晓一样,他开始让我们学习吹竖笛,毫无音乐天赋的我至今都记得他教过的苏武牧羊,听老师说起苏武的故事。也记得他抱着吉他唱那些流行歌曲,以及讲起的那些他大学校园的故事,偶有风吹过,吹动了老师额前的刘海,那画面,像极了他的青春,我们还猜测他的故事里应该有她。我们甚至还默默的为他遗憾,小镇好小,并且小镇不再有她。

小镇的人们,休闲方式比较简单,散步和搓搓麻将是成年人的休闲。他的到来,也改变了学校老师们的课余生活。他组建了一支乐队,6个男老师,其余五人所授科目分布在语文、数学、音乐、地理和体育,他一个人教了其他几个大男人,小号,大号等乐器。于是,在小镇的上空,时不时会听见练习乐器的声音,那些声音和小镇的清晨一同早起,我们知道,那些声音来自那六位男老师。他们的练习,最初没少招致白眼,毕竟与朴素的小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或者认为他们有些不务正业。然而,他们是对的,他们不仅练出来了,而且引起了他们想要的那种效果,不管出于名誉还是收入。偶有周一的升旗仪式,国歌不再需要广播播放,而是几位老师的合奏。他们穿着红色的礼服,表演着,那一瞬间,我忘记他们是语文或者数学,或者英语、地理或者体育,他们只是标准、标致的表演者,在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中,我们看到了美妙,仿佛还看到了绽放。

在单调的生活里,他们找到了乐子。很多年后,我才懂得那样的绽放,叫做梦想。

给小朋友简单讲述了我所想到的,还说出了自己的两条结论:音乐让生活更美好!知识让生活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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