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洪水,几千年来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大事情。近些年来,有些人开始推崇西方的“自然治水”,认为防洪要首先让河道恢复自然,没必要大力修建河堤,甚至河道决口也不应该堵塞,而是任由其泛滥,通过所谓的“自然分洪区”来分流洪水。但事实上,这种“自然治水”一点也不新鲜,在中国汉代就出现过了。
在西汉时期,黄河曾经发生九次大规模决口,其中有两次竟然在决口后几十年不去堵塞,任由其溃决,理由就是“洪水是天意,应该遵从天意”。这两次奇葩行为,分别发生在汉武帝和王莽时期。
田蚡以“不符合天意”为由拒绝堵口
公元前168年,黄河在酸枣决堤,当时的汉文帝发动东郡的大批士兵抢修,第一次黄河大决口就这样成功被堵住。然而到了公元前132年,汉武帝元光三年,黄河再次在瓠子决口,河水向东南流入巨野泽,由泗水冲入淮水,夺淮入海。
这一次的黄河决口,汉武帝本来是积极治理的,派出了汲黯和郑当时发动人员堵塞决口,但是很快又被冲溃。这时候,丞相田蚡却提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的建议——不去堵塞!
田蚡的说法是:“长江、黄河的决口都是天意,不适合用人的力量来强行堵塞,强行堵塞决口未必符合天意。”与此同时,望气占卜的官员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迷信这些玩意的汉武帝竟然真的同意了!就这样,黄河南边的这个决口竟然二十多年没有被堵上。
不堵决口,黄河洪水就会自动消失吗?当然不是。在这二十多年里,泛滥的黄河水祸害了汉朝十六个郡,导致当地人民损失惨重,朝廷税收大幅减少。
按照司马迁《史记·河渠书》的说法,丞相田蚡所谓的“遵从天意”完全是以权谋私,因为他自己的封地鄃在黄河北边,黄河向南泛滥自然不再会危害北边,田蚡的封地由此得到了20多年的安全。然而仅仅两年后,坏事做尽的田蚡因病而死,据说是被他陷害的窦婴和灌夫索命而亡。
田蚡虽然早死,但是他祸害的黄河南岸地区却年年遭灾,尤其是梁地和楚地。为此,汉武帝不得不在公元前109年堵住了瓠子决口。
据说,汉武帝趁着当年干旱少雨,动员了尽可能多的人力,随行宫人和将军、士兵都要背负薪柴上阵,还亲自主持沉了白马和玉璧,决心可谓是巨大。但是,这20多年的损失却是无法弥补的。
相同的奇葩事情,在王莽时期又发生了
无独有偶,“黄河决口不堵”的事儿,一百二十年后又发生了。这回是王莽的新朝时期。
公元11年,黄河在魏郡元城附近决口,河水向东一直泛滥到清河以东几个郡。正好,王莽的祖籍就是元城,王莽本来担心自家祖坟被水淹,但是决口后的洪水却一直向东冲去,避开了王家祖坟。这样一来,王家祖坟反而更安全了。
据《汉书·王莽传》所说,王莽因此索性拒绝了堵塞决口,任其泛滥,由此导致了黄河第二次重大改道。直到公元69年(东汉明帝年间),水利专家王景对黄河进行了一次重大治理,发卒数十万治理黄河,才堵塞了元城等多处黄河积年决口,并“度地势,凿山阜,破砥绩,直截沟涧,防遏冲要,疏决壅积”,稳定了黄河水患,造福后世近百年。
《汉书》将王莽拒绝堵塞决口,说成是对祖坟的考虑,这个说法也许过于简单。笔者看来,王莽很可能也是一个“自然治水”的信奉者。
事实上,在汉武帝到王莽之间的一百多年里,黄河多次发生大规模决口。尽管朝廷不断动员大量人力兴修堤防,堵塞决口,但是水患仍然年年发生,决口事情防不胜防。在这种背景下,所谓“洪水是天意”的观点又开始在汉朝兴风作浪。
需要指出的是,儒学从汉武帝时开始大兴,但主流却是鼓吹“天人感应”的董仲舒一派,对“天意”这种事情特别看重。以汉成帝时的大儒谷永为例,他就主张:“河,中国之经渎,圣王兴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今溃溢横流,漂没陵阜,异之大者也。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汉书·沟洫志》)这些人将应对天灾的重点,不是放在治理和救灾,而是所谓的“修改国政”以感动上天。
王莽作为一个极端推崇儒学的人,对这种理论更是奉为圭臬。在王莽当政和篡位的时期,很多朝廷官员对治水夸夸其谈,但没一个实干的。所以,黄河洪水在王莽时期也基本是放任自流,没有任何治理,更谈不上救灾堵塞。事实上,王莽执政的汉平帝(公元前1年-5年)年间,黄河就在河南郡的荥阳溃决,一直也都没有堵塞,直到几年后元城再次溃决,导致了黄河大规模改道。
正是由于王莽的不作为,导致黄河下游的兖州、豫州等地遭受了十几年的灾情,“汴渠东侵,日月弥广,而水门故处,皆在河中,兖、豫百姓怨叹”。
由此可见,这种不抵抗式的“自然治水”,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事实也证明,田蚡和王莽等人所谓“遵循天意”,更多地还是私心作祟找来的借口。
“人定胜天”和“敬畏自然”
当然,“自然式治水”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例子。
汉武帝成功堵塞瓠子决口后,几年后黄河就在馆陶一带向北决口。但是这次决口非常幸运,洪水形成了一条屯氏河,可能因为利用了大禹治水的古道,“东北经魏郡、清河、信都、勃海入海,广深与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堤塞也。此开通后,馆陶东北四五郡虽时小被水害,而兖州以南六郡无水忧”。因为河水通畅,黄河下游在一段时间里反而减轻了水患。
但这纯属运气好,受益于祖先大禹的遗产,并不真的是什么“大自然的福利”。几千年来,黄河决口能碰上这么好运气的,似乎也只有这一次。“老天”这个东西,其实是最信不过的。
笔者想强调的是,“人定胜天”和“敬畏自然”两种说法都要辩证地看,而且二者本质是统一的。只有充分认识自然,才能有效利用自然,进而克服自然灾难。大禹和王景,就是我们的模范榜样。
反过来,盲目惧怕自然,认为人不能克服自然灾难,甚至在自然灾害面前搞“不抵抗政策”,也是完全不懂自然的结果。田蚡和王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作者:陶慕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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