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婴儿正在睡觉。 （视觉中国/图）
据英国《每日邮报》2022年9月7日报道，一位巴西医生向媒体披露，一名19岁的巴西女孩2021年产下一对双胞胎，经过亲子鉴定，发现他们的父亲是两个不同的男性。
这是一种罕见的异父超级受精现象，即女性在同一个排卵周期内，短时间接受了两个不同男性的精子，两个受精卵分别着床，最后产生两个异卵双胞胎。这种现象在猫、狗、牛、羊等动物上均有报告，在羊群中发生率还非常高。据爱尔兰动物和草原研究与创新中心一项研究报告，在一个多胎率较高的实验羊群中，异父双胞胎概率高达30%，异父三胞胎概率更是高达53%，在9组四胞胎中有8组羊羔是两只或以上公羊的后代。
相对而言，人类的异父超级受精概率较为罕见。这种现象到底罕见到什么程度？目前全球公开报道的案例仅有二十多例。这些异父双胞胎的发现大多伴随着亲子鉴定技术的发展和亲子关系诉讼。
关于异父超级受精现象的第一个正式文献报告来自美国医生约翰·阿彻（John Archer）。巧合的是，阿彻也是获得美国本土医学学位的第一人。1810年，阿彻医生报告了一位白人女性因为分别与白人丈夫和黑奴发生性关系，结果生下了双胞胎，其中一个是白人，另一个则是黑白混血。同时，他还提到了另一个相反的案例，一名黑人女性生下了一黑一混血的双胞胎。当时阿彻医生写这份报告的主要目的在于“解释自然在人类繁衍过程中的奇妙作用”。
人们很容易从肤色不同来判断这类混血双胞胎的差异，不过，简单地从外表去判断是否为异父超级受精，并不一定准确。2010年，荷兰乌得勒支大学医学中心曾报告过一个黑白双胞胎案例，并非异父超级受精。这对双胞胎女儿的妈妈是一位22岁的黑人初产妇，她们出生就表现出很多差异，其中一个孩子有浅棕色的皮肤、黑色的卷发和棕色的眼睛。另一个孩子的皮肤则很白，还有红金色的卷发和蓝色的眼睛。起初，医生怀疑该女性因为异父超级受精生下了两个外表迥异的双胞胎，不过这位年轻的妈妈坚称自己没有与其他男人发生关系。经过眼科和DNA遗传检测，证实白皮肤女婴其实是一个白化病患者。
因此，检测异父双胞胎更靠谱的方法当然是遗传检测。1900年，奥地利裔美国生物学家卡尔·兰茨泰纳（Karl Landsteiner）发现了ABO血型系统，主要依据红细胞表面上的抗原不同进行区分。由于这一血型系统符合孟德尔遗传规律，很快被用于亲子鉴定。随后，科学家又发现了其他血型系统，特别是Rh血型系统，即在ABO血型基础上，又进一步区分为Rh抗原阳性和Rh抗原阴性，同样被用于亲子鉴定。采用单独的一种血型系统进行亲子鉴定，非亲子关系的排除准确率只有55%左右，综合ABO、Rh等3-6种血型系统，排除准确率则可提升至70%-90%。不过，利用血型系统进行异父双胞胎鉴定鲜有报道。
20世纪60年代，科学家又发现除了红细胞之外，人体白细胞表面也含有一类特殊的抗原，将其称为人类白细胞抗原（HLA）。HLA抗原在免疫反应中扮演重要角色，是免疫细胞区分自身细胞和外来细胞的关键物质，因此HLA抗原被广泛用于器官移植的配型检测。同时，编码HLA抗原的基因位于人类6号染色体，能稳定遗传给下一代，因此也被用作新一代亲子鉴定遗传标记。如果单独采用HLA测试系统，可将非亲子关系的排除准确率提升至93%左右，而整合6种最常用血型系统，则可将排除准确率提升至98%以上。HLA测试系统在异父双胞胎鉴定中也表现出良好的效果。1978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的研究人员在国际著名医学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了一篇案例报道，他们在利用HLA测试系统开展有法律争议的1000例亲子鉴定的基础上，同样采用这一系统成功筛查出一例异父超级受精案例，其中双胞胎HLA单倍型与母亲完全吻合，但是只有一名婴儿的HLA单倍型与他们“父亲”相吻合。当双胞胎妈妈提供了她的另一位性伴侣信息之后，研究人员发现另一个婴儿的HLA单倍型的确与该男子吻合。1982年，捷克血液学和输血研究所研究人员也利用同一技术手段鉴定出1个异父双胞胎案例。
相对而言，HLA测试系统准确率比血型系统更高，但是该系统也存在一定缺陷，比如很难区分近亲，需要发展更精准的亲子鉴定技术，由此DNA鉴定技术应运而生。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限制性片段长度多态性（RFLP）的成熟，高度准确的DNA鉴定技术开始用于亲子鉴定中。1990年代，聚合酶链式反应（PCR）技术兴起，可以对极微量的DNA样本进行鉴定，比RFLP更简单、更快捷、更准确，很快成为DNA亲子鉴定的标准方法，排除准确率可达到99.99%以上。
随着DNA鉴定技术的广泛应用，更多有法律争议的亲子关系得到澄清，更多的异父超级受精案例也孵出水面。1992年，美国Rh分型实验室报告，在该实验室的亲子鉴定数据库中共有约39000个双胞胎案例，其中有3对双胞胎属于异父双胞胎。这一比例小于万分之一，似乎非常低，但是如果考虑异卵双胞胎的话，异父双胞胎的比例就会提升到2.4%。
自此之后，异父双胞胎被报道的次数的确有所增加。美国、西班牙、哥伦比亚、伊拉克、中国等国家也相继报道了异父双胞胎案例。其中中国至少报道了4个异父双胞胎案例。1994年，中山大学医学院研究人员报告了2例异父双胞胎案例。2016年，第四军医大学DNA分型中心在78例双胞胎亲子鉴定案例中，也发现了一例异父双胞胎案例。2021年，中山大学医学院利用新一代DNA测序技术鉴定出一例异父双胞胎案例。
不过，有研究人员认为这一比例可能仍然被低估。一方面，随着性观念的改变，多性伴侣事件数量趋于增加。另一方面，人工辅助生殖技术需求日益旺盛，使用生育药物导致更多卵子同期排出，以及人工授精采用捐献者的精子可能造成混乱，都可能推高异父双胞胎的发生频率，需要在双胞胎亲子司法鉴定中予以考虑。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汤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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