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哪个名人说过,港台影视剧改编小说原著,好像是把一棵大树的主要枝干截取下来,做成盆景或插花。而大陆影视剧改编原著,则像是从森林里把整棵树砍了,原枝原叶搬来给你看。当然,这两者各有好处,但是,如果原著本身已经相当高明的话,那么搬上银幕时,如果不能为其增色,那就最好做到尽量少改。其实前边这位名人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在八九十年代,因为近年来大陆的影视编辑已经越来越喜欢在原著基础上多做改动以彰显自己的创意。而大约本世纪初以前,大陆的影视作品都是非常尊重原著的,编导并没有那么多糟改的创新欲望,我们的电视剧最常见问题,除了演员不行,主要就是资金和科技不足,所以服化道和特效是主要短板,这让大陆的影视剧总显得欠缺一点精致感。但是,有一部神剧,不但演员对路,道具和摄影都很好,而且情节也忠实再现了原著。那就是《围城》。
《围城》是钱钟书先生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讲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一群知识分子间的有趣故事。留洋归来的方鸿渐被女博士苏文纨暗恋着,他却爱上了苏的表妹唐晓芙,因为苏的挑拨而与唐分手,因此与追求苏失败的赵辛楣成为好友,一起应聘去三闾大学教书,途中历经坎坷,与孙柔嘉互生好感,后来二人结婚,回到上海,婚后却并不幸福。这个电视剧非常成功,得到了钱老本人的赞赏。说起来,此剧能成功复制原著,大概有如下几点因素。一,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不算太久远。这就使得取景和道具,乃至演员气质和人物揣摩等,都不会有太大难度。如果是历史古装片就会有相当的难度,稍微出错就会贻笑大方。二,故事本身没有太大的场景和豪华道具的需要,也没有太烧钱的特效,这样使得剧组可以把资金用在剧情和人物的打磨上。三,这部小说本身就非常适合拍成电视剧。原著写到的场景都很明确,但并不难得,描写人物外形都是提纲挈领的,比如唐晓芙的牙齿,汪处厚太太的红指甲等等,不像《红楼梦》那种“两弯似蹙非蹙隽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之类的描写那么叫人摸不着头脑。四,此外,小说里对人物心理描写非常直白,而人物对白也是丰富又幽默,编剧几乎不用怎么改动,直接拿来用即可。作者本身就是近代人,民国风的台词通俗易懂又有文化底蕴,加上无微不至的解说,使得观众在洞悉剧情的同时又能会心一笑。
五.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这部剧的演员配置,完全是神仙级别的!
主角方鸿渐的饰演者是盛年的陈道明,也是国内至今为数不多的内涵深厚的演员,季羡林曾表扬他,说他可胜任北大的研究生导师。他在这剧里把一个有才却无能、固执又软弱的民国时代年轻知识分子诠释得活灵活现。看到电视剧《围城》的样带后,钱锺书说:“ 看到活的方鸿渐。”还专程修书一封,以示感谢。
扮演方鸿渐好友赵辛楣的英达本身就是有留美背景的知识分子,举手投足都带着洋派的潇洒和傲慢,以致很多观众以为他是本色演出,总之,给人一种人戏合一的感觉。事实上,英达自己也承认,自己之后的所有角色,都没有能超过赵辛楣的。
英达的父亲,也是老戏骨英若诚,当时还健在,还在任文化部部长,在剧中出演三闾大学校长高松年,气场强大而又书卷气十足,给这部剧增色不少。钱老也是英若诚在清华时的英语老师, 听说此剧开拍,也是主动请求出演,并且放下其他一切工作,花了一周时间全心全意来演绎高松年。
影帝葛优在剧中扮演一个虚伪好色的教授李梅亭,自带的喜剧效果,给观众增添了不少笑料,但是他的好笑与剧情毫不违和,完全就是原著原意的形象展现。据说当时还是葛优的母亲找导演“走后门”给他争取来的这个角色,却成为了这部剧的神来之笔。
扮演苏文纨的李媛媛兼有一种熟女的老辣和女知识分子的矜持,把苏小姐的虚荣、清高、恨嫁表现得入木三分。钱锺书先生说他最满意的,觉得最符合自己想象的就是李媛媛扮演的苏文纨。
此外,扮演苏文纨丈夫“四喜丸子”诗人曹元朗的,居然是著名作家沙叶新,喜感的外形加上如假包换的知识分子气质,很好再现了原著人物。
扮演唐晓芙的史兰芽是当时国内的清纯玉女式演员,当时才只有十六岁,青春逼人,令人印象深刻。
扮演方鸿渐船上情人“熟肉铺子”鲍小姐的,是魔鬼身材艳丽夺人的盖丽丽,为了演好这个南洋巧克力美人,还特地涂黑了皮肤。
扮演孙柔嘉的吕丽萍从颜值到演技都是这个人物的绝配,书里对孙柔嘉唯一鲜明的外貌描写就是眼睛分得很开,好像一个惊讶的小孩子——吕丽萍就是这样的外貌。
这部剧里任何一个演员单拎出来,都是已经成名的老戏骨,可以单独主演大戏的。这就使得这部戏中每个人物都给人回味无穷。
就连这部剧中的旁白,也是大名鼎鼎的毕克。毕克在1980年代末患上了喉部疾病,后期无法说话,这部剧是他的最后一部作品。他的旁白解说,给这部精品剧点了睛。
起初,钱钟书先生说:“拙作上荧屏不相宜。”他不相信有人能拍出他的书的精髓。
导演黄蜀芹的父亲黄佐临曾师从萧伯纳,也是钱先生的好友,由于这份交情,黄蜀芹才拿到了拍摄权,光是剧本筹备就花了三年。
主创人员在改编的过程中,多次跟钱老夫妻请教,把这厚厚一本长篇小说的九章改成十集,所以这十集电视剧内容饱满,没有一分钟的水,每一秒都是精彩好戏。
所以,看这部剧,感觉就是原著的一个影像化,完全忠实,生动精彩。大概也只有那个时代才可能拍出这样一部神剧来,早些晚些都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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