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1)

(陆小曼)

民国的社交圈有“南唐北陆”之称,南“唐”当然是唐瑛,北“陆”则是陆小曼。陆小曼在北京上学并长大,但她本身还是南方人,是一个天生就离不开上海的人。

如果一定要比方,那陆小曼就是一个世俗版的林徽因,同时又是一个文艺版的唐瑛。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她本是一个“高端女人”,但把自己挥霍成了一个带着些风尘气的高端交际花。

陆小曼比唐瑛大七岁。当唐瑛还在为初恋慌乱时,陆小曼早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2)

(唐瑛与陆小曼(右)联袂登台演出昆剧)

陆小曼进入交际圈是一件必然要发生的事。民国初年的一天,中华民国的外交总长顾维钧发动人脉,要在北京城找一个能帮助他接待外宾的女子,这个女子必须要精通英语和法语,同时又需出身官宦之家,性情大方,身材相貌一流,最好还多少懂一点艺术。

这样的女人在当今的北京也并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何况是民初的北京呢?唯一符合条件的就是北京圣心学堂的女生陆小曼。

陆小曼的爸爸是民国政府的高级公务员,他顺其自然地把自己的女儿推荐给了顾维钧。

这一年的陆小曼不过才18岁。因为才貌过于出众,她早已是学校里唯一受到女王般宠爱的校花,走到哪里都有献殷勤的男生主动上来拿衣服、端茶倒水,她享受着这一切。顾维钧的邀请让她更进一步,成为整个北京城乃至外交场合的社交明星。

陆小曼比林徽因大一岁。她们本来可以成长为完全一样的人,但在这一刻的差别决定了她们未来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陆小曼过早地进入了名利场,而林徽因还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到欧洲去游历,欧洲以及后来的美国留学经历塑造了她,让她成了一个与俗世始终保持着距离的人。

当林徽因和自己的丈夫奔波在田野,一米米测量古建筑的时候,陆小曼已经离不开美酒、舞会和时尚圈的种种生活了。

和唐瑛完全一样的是,陆小曼的第一次婚姻是一次误会。

无论从哪方面说,王赓都配得上陆小曼。

首先得弄清楚,中华民国有两个有名的“王赓”,一个又名王揖唐,后来成了著名汉奸,另一个是陆小曼的丈夫王赓。

后一个王赓几乎和宋子文一样,是一个难得的“学历哥”,他曾在美国的几个名校上学:密歇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普利斯顿大学。以这样的学历,在当今的中国也能谋个极其不错的差事。

但可惜的是王赓回国后走进了军事,虽然一直做到了陆军少将的位置,但在历史上的声名比混迹文坛的同学们小多了,如果不是因为与陆小曼的纠葛,他的名字几乎无人提起。

但是,正因为有陆小曼,也成就了王赓,他堪称中华民国最有绅士风度的男人。

王赓哪都好,而且真心地爱着陆小曼,但陆小曼是一朵灿烂的交际花,王赓这样的正常男人,对于她来说,就像空气,虽然能呼吸,但是太稀薄了,她需要每时每刻都吸氧,活在金光闪闪的快乐中。

作为到处奔波的高级将领,王赓不能给陆小曼这些,但他不想冷落了自己心爱的这位美人。为了取悦陆小曼,竟然把自己的花心好友徐志摩介绍到了家里,让他陪妻子去消除寂寞。

徐志摩是一个足够天真的人,但也是一个为了爱情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他和陆小曼就像干柴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作为一朵花,她最需要的就是最高级的赞美,而能把一切才情都转化为对爱人赞美的,除了浪漫诗人徐志摩还有谁呢?

这是一个太平常不过的三角恋爱:王赓、陆小曼、徐志摩。而徐志摩本人这时仍然是有妇之夫,他的妻子张幼仪仍然在深深爱着他。

要维持必要的体面,必须要有一个人退出了。这时候,谁退出谁就是真正的绅士。普林斯顿大学的毕业生王赓忍着痛走出了这个令人烦恼的三角恋爱,他对陆小曼的临别赠言是:

我是爱你的,但是我平时对你不够关心,这是我的性格所决定的。你和志摩都是艺术型的人物,一定能意气相投,我祝福你和志摩以后能得到幸福。

(柴草《陆小曼传》)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3)

(王赓与陆小曼谈离婚事情)

王赓把背影留给了陆小曼,而当真的失去丈夫的时候,陆小曼却心生好几分留恋。同时又心里嘀咕:自己和徐志摩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但是,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还没等王赓的背影远去,她又像一丛快乐的小火苗儿,烧进了徐志摩的怀抱。

这是在民国史上很心酸的一幕。王赓,也许是第一个用最完美的绅士风度来处理感情的人。在此之后,北京城里发生过几乎相同的一幕,那个故事的主角是林徽因、梁思成和金岳霖。

一天,林徽因的爱人梁思成从远方调查古建筑归来,林徽因很沮丧地告诉他:“思成,我苦恼极了,因为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梁思成听了以后非常震惊,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笼罩了他。我们可以想象任何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听到这话后的反应,他即使不大发雷霆,也会怀恨在心。

但是梁思成是梁思成,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到房间认真想这件事。即使天塌下来,他也要用理性去面对。她同时爱上的两人即使不说,他也会默契地知道是谁,一个当然是自己,一个是他们共同最亲密的朋友金岳霖。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4)

(西南联大期间,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陈岱孙、林徽因、梁再冰、金岳霖、吴有训、梁从诫)

经过一夜的思索,虽然仍然痛苦,但他的爱和理性战胜了一切,他毅然告诉林徽因:“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金岳霖,我祝你们永远幸福。”林徽因把这句话告诉了金岳霖。

我们无法推测金岳霖当时的感受,但是,金岳霖是金岳霖,他也做出了最经典的回答:“看来,梁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他的感情。”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梁林依旧,老金仍如同家人一般与之相处。

如果金岳霖稍一坚持,那梁思成就会成为第二个王赓,而金岳霖自己就会成为第二个徐志摩。

但问题是,林徽因不是陆小曼,金岳霖是理智的逻辑学家而不是浪漫诗人。他们三个人一起用最绅士的方式解决了三角恋爱,没有伤害到任何人,这是陆小曼和徐志摩所不及的。

徐志摩和陆小曼终于走上了婚礼的殿堂。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婚礼。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5)

(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照)

徐志摩的父亲信不过陆小曼这个新儿媳,陆小曼的家长也信不过徐志摩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诗人,他们不约而同提出了一条要求,婚礼要让徐志摩的老师梁启超来证明,有了梁启超的证言,希望把这个婚姻固定住,别再出什么乱子。

可是,最大乱子出在婚礼上。梁启超听说徐志摩为了陆小曼结婚,竟然把刚怀孕的妻子抛弃了,大为恼怒。他不是一个旧派的人,最能理解新世界的新道德,但对这样过分的举动他也不能忍受,在婚礼最热闹的当口,他发表了一通激烈的演讲:

我来是为了讲几句不中听的话,好让社会上知道这样的恶例不足取法,更不值得鼓励——

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

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

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作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

这些话说得太痛快了。说出了所有亲友心中那口恶气。陆小曼一贯受人吹捧,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段,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场晕了过去。一场婚礼就这样在混乱中结束了。

陆小曼和徐志摩都得到了他们梦想的爱情,但在得到的那一刻,他们就发现爱情已经在悄悄溜走了,尤其是陆小曼。

照理讲,婚后生活应过得比过去甜蜜而幸福,实则不然,结婚成了爱情的坟墓,徐志摩是浪漫主义诗人,他所憧憬的爱,最好处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境地,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爱。一旦与心爱的女友结了婚,幻想泯灭了,热情没有了,生活便变成白开水,淡而无味。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6)

(陆小曼、徐志摩在花园中游玩)

这一年,陆小曼刚刚二十三岁而已。她用青春年华给自己那一时的情欲交了学费。当年王赓还有能力让陆小曼维持交际花的生活方式,而徐志摩就捉襟见肘多了。

因为和陆小曼结婚而得罪了家里,徐志摩被断绝了经济来源,为了维持陆小曼的体面,这位浪漫诗人不得不到大江南北走穴教课。

终于,在一次连夜奔波中,徐志摩死于飞机失事。用最惨烈的方式解脱了自己。徐志摩临死前还抱着一个铁匣。

铁匣里装着画家陆小曼的一幅画,这幅画是陆小曼的象征:画的水平不怎么样,但充满了名人的题款。徐志摩拿着它坐飞机的目的就是要到北京请更多的名人给它题签。飞机失事后的大火烧毁了诗人的一切,但唯独留下了这张精心藏在铁匣里的画。

徐志摩的死实际上也中断了陆小曼的生命。因为陆小曼再也不可能去做交际花了。

作为花朵,她在徐志摩死的那一刻就枯萎了。除了几个最大度的朋友,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和她来往了,尤其是那些徐志摩无处不在的粉丝们,她们都知道是陆小曼害了他们的诗人。

陆小曼从精神到肉体都枯萎了。我们几乎不忍心谈到她的晚年。她完全没有能力面对这一切。在伤痛平复之后,在无处不在的寂寞中,她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鸟儿,随便栖身在一根离她最近的树枝上。这个树枝就是翁端午。

翁端午是一个会画画的医生,而且还是一个会推拿按摩的医生。还在徐志摩在世的时候,他就经常到徐家来给有鸦片嗜好的陆小曼做推拿。当时的媒体人士都相信,是推拿师与病人之间的肌肤之亲让他们产生了爱恋。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7)

(陆小曼和翁端午)

不管是因为什么吧。人生谷底的陆小曼和这个死心塌地追求着她的人走到了一起,这一次,她没有要求结婚,一是翁端午这人仍然是有妇之夫,二是她自己对婚姻彻底失去了信心。

陆小曼一直活到了解放后。但她实际上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以致当上海市长陈毅在画展上看到陆小曼的名字时,竟惊讶这位名人还活着。

新中国可不需要陆小曼这样的老式交际花,更何况陆小曼早已垂垂老矣。陆小曼要再一次感谢徐志摩,因为陈毅当年听过徐志摩的课,算是有师生之谊,陈毅想起当年的老师,决定命有关部门给这位落魄的名人一口饭吃。

这口饭就是给她画家的名分和待遇。这个待遇虽然能够维持生活,但和当年风光无限的交际花生活相比,反差太大了。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8)

画家张方晦曾经在解放后向陆小曼学习画画,经由她的回忆,我们得以一窥这位绝代女子的晚景是如何:

陆小曼女士住在二楼。陈老师一边上楼,一边叫唤:“小曼,学生来了!”我听得房中有答声传出:“请上来!”

那时,上海人家居处都不宽舒。陆小曼被安排在上海中国画院当画师,月工资八十元。所住是原来的旧居,楼下已是别姓人家。她的房间虽不算小,但会客、作画、寝息均在其中。

室内光线不甚明亮,原来窗帘未拉开。时值四五月份,但一个铸铁火炉仍然燃着煤块,一个已经沸滚的水壶,壶盖一掀一掀地。火炉旁边,蜷卧着一只慵懒的老猫。

……

陆小曼说:“方晦,坐吧。坐吧。”她用一种静定的眼光注视着我。我知道这一注视会决定她对我的全部观感和印象。

我虽不安,但无惧色,因为陆老师的态度异常亲切,她的语音里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她的眼神能扫除陌生来客的一切拘谨。

那时陆老师只不过50岁出头,但却瘦弱苍老,颊萎腮瘪,口中只剩一二余齿,跟我心目中的陆小曼女士的形象反差实在太大。十三四岁的我,顿时为岁月对人之磨蚀感到无比悲凉。

但是,随意问答闲谈一会儿之后,表象的视觉渐渐冲淡,那当年使得诗人徐志摩深为陶醉,使得胡适等一班名流深感吸引的特质和魅力,就在她的温婉语音与和蔼神情中渐显渐现了。

(张方晦《跟陆小曼学画》)

陆小曼自述(民国社交场上最灿烂的一朵交际花)(9)

(陆小曼)

让我们看看这位迟暮的美人吧。她也许连自己都奇怪能活到与她格格不入的时代。

当她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老去的容颜时,是否也有几分像我们这佯的不忍心呢?

本文摘自《黑白民国》 傅林 著,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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