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鼎常不断得到长毛要来攻打津家大院的消息,他知道,他迟早要与长毛有一番较量的。那年初冬,津鼎常在津家庄成立了保安大队,还花重金买了一批德国造的毛瑟枪,他也对舞刀弄枪投入了很多精力。
下第二场雪时,津鼎常陪河南籍的守军关营长在牛信山打狍子,大雪没膝深,狍子都跑到了沿铁道线的高坡处。雪晴之后,山川大地明晃晃的,十分耀眼。津鼎常和关营长一行十人,十分隆重地出了镇子,他们一边吆喝着,一边追赶着高岗子上的狍子,不消一上午的功夫,他们就打了七八只狍子。
傍中午时分,突然从树林里蹿出来五六匹马,马上的人穿着兽皮大衣。还没等津鼎常和关营长他们做出反应,随着两声轻快的枪响,津鼎常和关营长的坐骑就应声倒下。倒下的两匹马均被击中了额头,可见枪法了得。枪声一落,喊声就传过来——
“俺是‘熊’家的,不想碎瓢(脑袋)的就别乱动。冤有头债有主,俺只找津鼎常。”喊声传过来,关营长他们都吓得趴在雪地上不敢动弹,这一带没有不怕长毛的,营子里的士兵常说这样一个顺口溜:“你不想好死,出门就碰到长毛。”凡长毛想让你死得几乎没有完尸,不是脑袋开花就是脑袋搬家。虽然关营长在很多场合说过,他最想“会一会”长毛,可长毛真的出现了,他早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哆嗦。津鼎常也害怕了,尤其听到对方指名要找他,他吓得扑通一声跌在雪地上,水獭帽子滚出老远。
津鼎常身边有个姓玄的朝鲜族炮手,号称枪法百发百中,他蹲在津鼎常身边,举枪就向来人打去,枪响了,不想,他自己叫了一声,倒在死狍子堆上,血从眼睛处的一个暗红的窟窿里流了出来。津鼎常知道自己麻烦大了,他叫了一个姓马的炮手,猫腰向山坡下逃去。
津鼎常也算头脑清醒,他逃跑的路不适合马,那里原来是一片沙丘,修铁路时,取土挖出了深浅不一的土坑,经雪一覆盖,等于说布满了陷阱。津鼎常这一招果然有效,骑马的胡子并没有追他们,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和姓马的炮手就逃到了铁路大桥下。
那个时候,大沙河还没有完全封上,河的两边是银白的雪,而中间是青黑的水流,水流上冒着雾气。津鼎常在河边停下了,他正犹豫的时候,从水泥桥墩后面闪出三个人来,三个人都穿长袍,戴狐狸皮帽子,其中一个人留长头发,还有乱蓬蓬的胡子。
津鼎常惊慌地跑到河里,随着“咯嘣”一声冰裂响,他被卷到刺骨的冰水里。
津鼎常被一个铁钩子钩到岸上,他知道自己完了,就闭着眼睛,死活也不睁开。“把他俩耳朵割下来。”一个人说,说话的人的声音刚落,津鼎常就觉得两只热乎乎的大手来搬他的头,接着,他觉得脸的两侧唰地凉了一下,然后就有一大股热流冒了出来······
津鼎常听一个人说:“把他腰里挂的虎牙也摘下来,和耳朵包在一起,去津家大院取赎金。”
“这小子(指姓马的炮手)怎么办?”另一个人说。
“先留着他,让他带弟兄们去津家大院。”
“我看把他(指津鼎常)扔河里喂鱼算了。”
“那样太便宜他了,等赎金取了,就把他的卵子挤碎,让他活个废人。”
津鼎常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他睁开眼睛,一看对方的眼神儿,他的眼前一黑······
津鼎常遇到的“长毛”不是别人,正是津鼎宏。
当初,津鼎常让津鼎誉带赎金去救津鼎宏,实际上,赎金盒里根本没有大洋,他设计陷害他们两兄弟,不想,算来算去却算计到自己头上。人事间的事就是说不清楚,津鼎宏原来胆小如鼠,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转眼间变成了嗜血成性的魔王,他一定经历了常人所没经历的磨难和蜕变。应了当地老人常讲的一句话,地狱可以把魔鬼变成人,人间可以把人变成魔鬼。
长话短说,很快到了大同一年(一九三二年),津鼎宏和津鼎常双双被王德林的抗日救国军收编,津鼎常是特别联队的团长,日军打到津家庄时,津鼎常把家眷疏散到牛信山老宅,他带人在大铁桥前与日军激战了一夜,后来,手下一百余人缴了械。当年七月,津鼎常被县参事官岩下乔一请去,此后再没回来过。
津鼎常的死对头津鼎宏被收编后任三营营长,驻防六站(今黑龙江省绥阳镇),他身穿军官服,佩戴着上白下红的袖标,黑字写:“救国军。不怕死,不扰民。”十分威风。大同三年一月,日军大举攻入,驻五站二十一旅旅长关庆禄投降,而东宁县的王德林也率司令部撤离到苏联境内,津鼎宏处于日军的包围之中,他和手下的弟兄们与日军激战了一天,傍晚,准备从送仙山一带撤到苏联境内,夜幕降临了,被战火摧残的小镇静悄悄的。津鼎宏他们顺利地进入到深山老林。然而,从六站撤出十余里之后,津鼎宏突然想起他的狼毫毛笔落在镇里,就坚持返回镇里取毛笔。
津鼎宏回到满是日军的小镇,至此下落不明……
一九八七年,县中心小学翻建时挖出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教育救国”四个大字,字体飘逸传神,苍劲大气。据说,此乃津鼎宏之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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