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上海,或许每个人都在等待如常的归来。
一生之中,需要等待的东西有很多。等待一辆公交车的到来,带我们前往目的地——曾经的习以为常,如今成为了另一种期盼与幸运。
5月22日起,上海逐步恢复跨区公共交通,优先恢复的273条公交线路,主要服务于全市机场、火车站、三甲医院和各区中心医院。
刚恢复运营的那几天,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一两位乘客,一路开来,总引得不少行人驻足侧目。
图说:中山医院外的公交车站。 汪鹏翀 摄
过去三天,我们来到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外的公交站,现在乘坐公交车出行的都是谁,又要去往哪里?
下班的护士:“公交一通,我马上每天坐车来回”
虽已是晚上6点多,夜幕却还未铺开。
蒋女士戴着耳机、提着包站在公交亭前,望着车来的方向。“我是江苏淮安人,来上海10年了,现在是嘉会医院的护士。”
“我坐隧道二线回浦东,已经几十天没回家了。公交一通,马上每天坐车来回。”此前,由于城市公共交通暂停,蒋女士只能住在医院里,“小区居委会挺好的,23号我就坐公交车回家了,只要有工作证和核酸证明就行了。”
“刚开始那几天公交恢复运营,网上有人说是‘空气公交’,其实隧道二线还是有人的,尤其早上,很多老人坐车去医院看病、配药,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得知公交车恢复运营后,蒋女士这几天每天上下班都乘坐隧道二线往返家与斜土路上的车站,然后再骑上共享单车,往返常熟路上的医院。
图说:说起孩子,蒋女士眼睛红了,低头用手抹了抹泪水。 汪鹏翀 摄
其实也可以坐公交车来车站,但是蒋女士算过了,骑自行车刚好可以赶上晚上倒数第二班的隧道二线,“否则一等又要40多分钟。”
“这辆车站停在小区门口,下车后走几步就到家了,非常方便。”公交恢复运营后,每晚等待蒋女士的不仅有一桌已经做好的晚饭,还有两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们一个4岁,一个2岁不到,我住医院的时候他们给我打电话一直哭,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说到动情处,蒋女士眼睛红了,低头用手抹了抹泪水。
图说:蒋女士等待的隧道二线进站了。 汪鹏翀 摄
没有回家的几十天,牵肠挂肚的是家人,难以忘怀的是作为医务工作人员的自豪感和归属感,“被病人需要,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蒋女士在医院检验科工作,封控期间接诊了许多急性胰腺炎和肿瘤病人,“他们看病比较困难,我和同事们都非常团结,想得最多的就是能多收一个是一个。”
看望病人的家属:“有车方便多了,宁愿等40分钟”
虽然位于人来人往的中山医院外,但是晚上车站候车的乘客远远比不上疫情前的人流量,也没有白天那么多。
站台旁,张女士一直抬头看着车辆的路线牌和实时抵达信息,她告诉我们,家人在中山医院住院治疗,她每隔两三天来看一看,送点吃的和换洗衣物。
“今天我第一次坐49路回家,正好有48小时内核酸,前几天都是骑车回去的。其实非常想坐车,岁数大了车也骑不动了。”
图说:张女士向记者展示手机上的24小时内核酸阴性绿码。
车辆间隔比较长,但张女士并不太在意,“有车坐总归方便很多,我宁愿等40分钟。”她看了看实时更新的公交线路靠站时间,“这个时间应该蛮准的,前一辆车也是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到的。”
第二天上午家人出院,为了也能坐上公交车,张女士特意在医院做了核酸检测才回家,“一个晚上核酸报告应该可以出来了,这样我也不担心核酸过期了。”
去公司的父子:“发延误了2个月的工资,事情多幸亏儿子帮忙”
5月28日晚上7点多,一行3人提着袋子来到公交站台,确定了线路后他们背靠着栏杆在金属板凳上坐了下来。
陈先生告诉我们,他的公司主营医疗器械设备业务,当天他和儿子还有同事来到天钥桥路的公司,“主要是发工资、处理账目,2个月没发工资了,金税盘我们平时都不拿回去的,谁知道一封会封到现在。”
图说:陈先生接受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采访。 丁一涵 摄
“现在情况特殊,只要有车就是好的,说明在恢复了。”陈先生说,这是他疫情期间第一次坐公交车,也是第一次坐隧道二线。
隧道二线公交车恢复运营这个消息,陈先生还是从警察那里得知的。“我平时都是开车上下班,这次也想开车过来,派出所和我说要办通行证手续比较多,就建议我坐隧道二线过来。”
与小区居委会沟通后,他顺利拿到了出入证,一大早就从家里赶到了单位。
“2个月很多工作耽误了,工资也没发,不过员工都很给力,没有发牢骚的,我非常感谢他们。”陈先生说,由于经营的公司规模不是很大,做的医疗器械业务受疫情影响也较小,“只要能够出来,马上把工资发掉。”
即使一早就赶到了公司,但仍有很多账目没比对、货物没发送,“我们本来用顺丰发货到外省市,现在发不了,今天联系物流就联系了很久。”陈先生说后面几天他们也不来了,“一直麻烦居委会也不太好。”
他指了指身旁的包说,带的午饭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匆匆吃几口,“赶末班车,否则回不去了。”
公司已经向所在大楼的物业提出了复工申请,“物业有专门的人提供协助,他们再把材料交到街道审核,快的话过几天就能收到结果了。”
由于目前公司未能全体员工正式复工,陈先生说自己有些电脑流程操作不来的,还有商务上的沟通,只能麻烦儿子弄了,“今天特地带着他一起来帮我弄一下。”
图说:小陈陪同父亲一起前往公司,帮助他处理需要电脑操作的事宜。 丁一涵 摄
正说着,隧道二线缓缓驶入车站,父子两人和另一位同事一起上了车,陈先生朝我们挥了挥手说,“你们也辛苦了。”
路灯下修车的老人请记者吃糖:“干净的,我没病的”
5月29日的夜晚闷热潮湿,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白蚁率先“复工”,成群结队地在路灯下扇着翅膀。
中山医院外人来人往,不少快递小哥把电瓶车一停,便打开手机扫码进去做核酸检测,熟门熟路;也有不少穿着住院服的病人外出散步,走累了就坐在公交站台的凳子上休息一下。
站台不远处的医院门口,一位老人坐在自己的电动代步车上,拿着亮着光的手机照着车把的位置,一个年轻人蹲在地上,拿着螺丝刀忙碌着。
图说:孙老先生拿着手机打着光,查看线路板。蔡黄浩 摄
孙老先生是位孤老,今年79岁,当天从南汇坐出租车来中山医院吊针,随行的还有一个行李箱,一个便携式制氧机和一个购物袋,其中放着保鲜袋包着的白馒头、病历本还有厚外套。
“司机把代步车从车上搬下来以后,不小心搞坏了,我正好有亲戚住在附近,借了一把螺丝刀,拆开来修线路。”下午4点多出发,6点左右到的医院门口,借螺丝刀,修线路,一晃已经是晚上8点了,一旁的司机戴着口罩,满头大汗,听着老人的指挥操作,“我以前是电工,修空调、电冰箱没有问题的。”
捣鼓一阵后,好不容易插进钥匙屏幕亮了,孙老先生试了一下,加速前行没有问题,刹车把手却按了没有反应,只好重新拆开来再修。
图说:记者用手机打着光,孙老先生和司机修在修线路板。 蔡黄浩 摄
昏暗的路灯、精细的线路板,我们帮他们用手机打光的这段时间,司机师傅没有一句怨言,老人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语气中透露着一股着急,“我很喘,咳得要命,浦东的医院又不开,只能来这里吊针。”
见我们一直帮忙用手机打着光,孙老先生从兜里掏出一粒包装鲜艳的徐福记糖果递了过来,“不好意思麻烦你,请你吃糖。”
我们连忙摆手道,“没事的,不用客气。”
老先生又说,“干净的,我没有病的。”
晚上8点多,忙活了2个小时的维修无果后,孙老先生选择打道回府,司机愿意免费送他回家,等老先生自己修好车后再接他来医院,“这个师傅人好啊,换做别人可能管也不管我了,直接开走了。你们放心,我有他手机号的。”
上车后,孙老先生双手合十对我们说,“好人一生平安。”
上海疫情下,医院外公交车站的等待,令人充满希望与盼头,“只要有车就是好的,说明在恢复了。”
图说:夜幕下,公交车进站。 蔡黄浩 摄
记者手记:
当陌生人为了表达感谢回赠一颗糖果,那一刻的犹豫是什么在隐隐作祟?
如果2022年上海的春天没有爆发如此规模的疫情,甚至说回到2020年前,接纳陌生人的善意与友好,是否会令你产生犹豫?
等待一辆公交车的到来,带我们前往目的地——曾经的习以为常,如今却成为了另一种期盼与幸运。
当然,这不是一种让人由衷感到快乐的期盼;这份期盼夹杂着伤痛与不安,如同现代城市文明一样脆弱,我们或许永远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拥有它。
所幸,在等待中,人性中的善意、勇敢、真诚仍在涌动,触动、感染、拷问着每一个被它温暖过的人。
此时的等待,又何尝不是一种力量的沉淀与一种信念的酝酿,去重新寻找新的希望。(东方网·纵相新闻 陈丽娜 汪鹏翀 丁一涵 蔡黄浩)
来源: 东方网·纵相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