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在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的昆仑佳苑社区,几位塔吉克族妇女成为护边员,闲暇之余从事民族刺绣。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雪迎/摄
2017年9月30日,易地扶贫搬迁前,阿克陶县恰尔隆乡小学生手拿国旗奔跑,为祖国祝福。 曹永祺/摄
在帕米尔高原东部的阿克陶县克孜勒陶乡山区,柯尔克孜族妇女布佐拉·吐尔地艾力曾经觉得时间太难熬。
一切都是父亲安排好的。初中毕业,布佐拉想继续读书考大学,当了一辈子牧羊人的父亲固执地为女儿定了亲,亲家是相隔四栋土坯房的邻居,在以牛羊多少来区分贫富的牧区,拥有30头牦牛和60只羊,可是村里的富人。
“他家有钱,你什么都会有,过得不会辛苦。”布佐拉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像父亲期待的那般幸福,争吵和打骂让一对年轻人两年后离了婚。她央求父亲让自己外出打工,但父亲不放心她出远门。
村里除了放羊没有其他事可做,布佐拉的生活一成不变,带孩子,照顾父母,放羊,和村妇聊是非。牛羊攀爬的牧道根本没有路,父亲常常徒手攀山,手上布满石块割烂的伤口。望着寂静的山坡和埋头吃草的羊群,布佐拉常常想,“如果我有工作,就可以在县城买楼房、开商店,父亲就不用这么辛苦!”
阿克陶,柯尔克孜语意为“白山”,该县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境内多山,山地面积占全县总面积的96%,崇山峻岭阻挡了山区牧民的脱贫路,是“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的特困山区。
从2017年起,阿克陶县启动了大规模的易地扶贫搬迁,涉及6个乡、镇、场28个村,在县城周边规划了昆仑佳苑和丝路佳苑两个大型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社区,4年来已搬迁入住1.31万人。
布佐拉于2019年5月26日搬进了政府免费提供的楼房,4个月后,她成为中印通电子科技公司里一名制作耳机的员工,每天骑3分钟摩托车就能到工厂,月收入2000元。她有钱买了化妆品和漂亮衣服,还带父母去奥依塔克森林公园旅游。
放下牧羊鞭之后,牧民的生活随之改变。
恰尔隆,牧民之难
“恰尔隆”,意为群山汇集之处,因4条山沟的汇合处而得名,是山的尽头。“风吹石头跑、种地没有土、放牧没有草、出门绕山跑”曾是恰尔隆乡牧民的生活写照。
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寒山区放羊,吉朗德村牧民铁力瓦尔迪·玉麦尔心里总是不踏实,担心牛羊被狼吃掉,害怕洪水突袭、道路中断,忧虑万一生了病,会不会像患了盲肠的邻居一样,熬不过村子到县城的210公里山路……
最可怕的是山洪。
2016年7月5日晚,山上突然下起暴雨,铁力瓦尔迪听到了隆隆巨响,他冲出新修的兴牧定居房,看到小轿车大小的石头从山上滚落下来,碾碎了河对岸的旧土坯房,山洪还卷走了他家的3头牦牛、20只羊。
当天的暴雨冲毁了13户牧民的房屋和恰尔隆乡1500米的主干道路,水、电、移动网络信号全部中断。
铁力瓦尔迪一边庆幸一家人毫发无损,一边为以后的日子发愁:“损失的牛羊该怎么办?”
除了频发的自然灾害,山区乡村的教育和医疗条件也相对薄弱。
高耸的卡拉库依山将三村、四村和恰尔隆乡政府分隔开来,2013年之前,为了方便孩子们就近上学,乡中心小学在村里开设多个教学点。40岁的恰尔隆乡中心小学教师玉努斯·塔什普拉提曾在教学点工作了6年。
“因为没有路,每回一趟乡政府附近的家,都是一次考验。”玉努斯·塔什普拉提计算过,6年间,他徒步翻越达坂上百次,单趟就要走8个小时,背包里装上馕,沿着牦牛和羊踩出的牧道行走,冬天积雪齐腰深,怕失足掉下山崖,几位老师常常手拉手搀扶着前行。
牧民分散居住在大山里,学生的上学路漫长而艰难。在恰尔隆乡一所完全小学的助学申请表中,详细统计了该校147名学生的到校时间,其中半小时内到校的仅20人,一小时内到校的40人,两小时内到校的60人。
如今,在昆仑佳苑社区,投资2700万元新建的小学,可容纳1000名学生。现在小学已有633名学生,教师38名,孩子们可以在家门口享受优质教育。
塔尔塔吉克族自治乡是阿克陶县的最南端,离县城420公里,“塔尔”,塔吉克语意为“狭窄”,该乡位于一条很窄的河谷中。
2017年10月,塔吉克族妇女吐汗·依布拉依木和丈夫吐尔艾力成为第一批搬迁到昆仑佳苑安置小区的塔吉克族牧民,如愿住进了楼房。吐汗记得15岁时,她和家人乘坐附近煤矿的拉煤车,挤在煤堆中间,车走走停停,摇晃了24个小时才到县城。
下山,学会与时代同步
山上山下,两种人生。
刚搬到楼房,牧民闹了不少笑话。51岁的斯提瓦尔迪·伊斯马伊力不敢打开天然气炉灶做饭,害怕着火;也不愿使用燃气热水器洗澡,担心烫着皮肤。六年级小学生阿不都许库尔·木尔扎艾买提看到父母面对抽水马桶时眉头紧锁,读懂了他们的心思,耐心地教父母如何冲洗厕所。
在昆仑佳苑和丝路佳苑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社区,建有学校、幼儿园、卫生院、警务室、供热站,农牧民能享受较完善的教育、医疗、商业、服务业等城镇化公共服务;同时,划分种植、养殖、产业、配套功能等区域,建设引进馕产业园、现代农牧业公司、菌类养殖、卫星工厂,拓宽就业增收渠道。
牧民放下牧羊鞭,拿起锄头,走进工厂,融入市场,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38岁的吐尔艾力的新身份是护边员,在布伦口乡的边境执勤、巡逻,月收入2600元。可是搬迁之前,他一直苦恼于“放下牧羊鞭之后,该干啥呢?”
吐汗学习种植大棚蔬菜,年收入2万元,她还拥有塔吉克族刺绣的好手艺,闲暇时间绣制的民族花帽,最贵的能卖到800元一顶。
古丽巴哈尔·阿洪创办了再依奥依玛克手工艺专业合作社,专门承接婚礼用品和礼服等,每月能接1万多元的订单。
“牧民以前没见过大棚,根本不相信戈壁滩上能种菜。”阿克陶县现代农业产业园经理吕海明说,“为了让牧民从思想上改变,产业园引进了南果北种园,免费开放参观,牧民吃惊地看着南方的香蕉、莲雾、柠檬成熟结果,开始抢着种大棚”。
1712座大棚距离昆仑佳苑社区步行仅10分钟,为了保证不亏钱,育苗基地还和农民签订保底价合同。
45岁的铁力瓦尔迪·玉麦尔彻底告别了牧羊人身份,搬下山时卖掉了所有的牛羊。除了政府分配的一个大棚,他又租了三个,和爱人一起从早忙到晚,预计今年大棚的纯收入能达5万元。
27岁的木萨·牙克甫在昆仑佳苑开了一家美发店,一年就挣了7万元,他说,“妈妈和叔叔是残疾人,家里有四口人等着我养,搬下山,对年轻人来说赚钱的机会多了。”
在中印通电子科技公司,布佐拉的同事,28岁的柯尔克孜族妇女阿达来提·吾肉孜每天能熟练地组装4500个耳机的喇叭,她说,“下山以后,我依靠双手赚钱,学会了和时代同步。”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雪迎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1年05月20日 03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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