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常忆郭芙蓉,后来以为自己是佟掌柜,待到过尽千帆,方惊觉自己原来是那个始终爱而不得的无双。
《武林外传》是我心中永远不可替代的经典,即便已经重复刷了几十遍上百遍,看到触碰到自己泪点的地方也还是跟个傻子似的泪流满面。
我以为我看的是电视剧,其实我看的是我自己。
剧里最让人羡慕的人大约就是郭芙蓉那样的人吧。
自幼在一个父亲严厉母亲慈爱的环境里长大,有一个一旦犯错就会严厉惩罚、却依旧把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父亲,有一个自己一顿饭不吃就会急哭、对自己百般疼爱处处维护的母亲;最重要的是,她的爹娘无论在一起多久都能相敬如宾恩爱如初,单凭这一点,就能让很多从小目睹父母吵架甚至家暴的孩子羡慕不已。
她生来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大小姐,功夫平平,唯有一惊涛掌和分筋错骨手能拿得出手,经常被老白以葵花点穴手伺候之,却能让六扇门四大名捕都甘愿屈居于她之下。
最开始的时候,邢捕头在知道她的父亲是鼎鼎有名的郭巨侠后立即对她换了副脸孔,再到后来关中总捕头的候选人谢步东对她毕恭毕敬二话不说就把她列为“犯罪嫌疑最小的人”,从中便能看出她的父亲给了她多少庇护和安全感。
优渥的家境和周围人的疼爱,养就了她一副大小姐脾气和做派,却又不失江湖儿女的豪气和壮志凌云,让她不管是耍小聪明、好吃懒做、大话连篇还是欺负人,都让人没法儿真正的讨厌她,因为她虽然总是在小事上犯迷糊,却是一个真正的善恶分明、自有一盏明灯的人,真诚得恰到好处。
她离家出走,于同福客栈落难,不得已在客栈里打工偿还自己的过失,日子忽然就从无忧无虑变得鸡飞狗跳,想逃而逃不得。
原以为日子就在这鸡飞狗跳中日复一日的过去了,偏又遇着个酸秀才,因为算命的一句话,便对她百般上心、情根深种起来。
那秀才是真酸,又迂腐,情商还低,若不是客栈众人都心善给他镀上一层主角光环,放到别的剧里,他根本活不过一集。
秀才会对她说“一旦喜欢上谁,就别无所求”,会给她唱歌,会为她魂牵梦萦借酒消愁问那些“子”怎么就没曰过想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办。
深情是真的,但芙妹离开才没多久他就在半推半就间接受了无双的心意也是真的,郭芙蓉重回同福客栈后发现他已经和无双搞在一起时的眼神真的让人心疼,之后的一些剧情里秀才和无双之间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以及他“如果当初能两个都娶了”的感慨都让人忍不住愤慨。
可不管秀才对她的情意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都始终是最叫人羡慕的那个,因为她所拥有的一切是很多人苛求一辈子也求不来的。
父亲再严厉,终究也是爱她如命,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秀才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生活,看似对她不闻不问,但那种浓厚而叫人不易察觉的父爱却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也贯穿了一整部《武林外传》。秀才纵是再心猿意马,终归也还是认了命,老老实实地选择了对她好一辈子。
酸腐又穷的秀才啊,总算知道了该如何爱她。
父爱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母爱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和自信,那是在那个年代里一对父母所能给自己女儿的最好的爱,要知道,在宋明时期,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可是正道,重男轻女的思想自明朝始开始成为主流并愈演愈烈,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主张让妇女“从一而终、压抑人欲”,到后来,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儿死在了那样的风气里,直至今日,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一个女儿家,有谁能像她?
说完郭芙蓉,再谈佟掌柜。
佟掌柜真是一个讨人喜欢让人心疼,又时常叫人对之无可奈何的“风韵犹存”的俏寡妇。
身为龙门镖局的大千金,她的家世可以说和郭芙蓉是不相上下同样叫人羡慕的。川鲁粤淮四大名厨在她家,逢年过节大把捕快到她家里拜访,就连小时候到她家里给她教书的先生,也叫寻常人家难以望其项背,她的家境,由此可知不凡。
然而佟掌柜最叫人耐人寻味的一点,剧里也没有明确给出答案的是,她家里明明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能贪财至此、爱钱如命?
穿着一身红嫁衣千里迢迢从关中赶至七侠镇,还未等见着未来夫君一面行个拜堂成亲之礼,咣当一声就成了寡妇;还没等回过神,咣当一声同样不幸地变成孤儿的小姑子找上门来,姑嫂二人抱头痛哭过后面临的除了身后空无一人的窘境,还有就是即将汹涌而来的生活给的重重考验。
一个寡妇,在与家里决裂之后要想一个人在那个年代好好活下去本就困难重重,偏还带着个小姑子拖油瓶,这要放在现代社会,即便是亲生的女儿怕是也有不少人嫌弃不已;更何况她与那衡山掌门莫小宝只是有婚约在身还没有真正行过结亲礼进洞房,便算不得莫家媳妇儿,她原可以狠心些不管那小姑子,留些银两让她自生自灭去也能省去好多辛苦与折磨。
可佟掌柜虽然贪财,却仍善良得叫人对之刮目相看,不仅接过养育小贝长大的活儿,还为了她劳心费力恨不能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是那种“长嫂如母”也形容不了的好,于是粉丝蹭蹭蹭地往上涨。
《武林外传》的编剧宁财神曾说过,他也没想到佟掌柜会这么受人欢迎,这大概就是善良带来的力量吧。
再说到她的爱情。
佟掌柜与她的原配夫君是没什么感情的,俩人只在小时候见过,对彼此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小时候,长大以后还没等见着面培养培养感情,莫小宝就撒手归西,所以略过不表。
而白展堂,从她在屋顶上对他说一句“我需要你,我和小贝都需要你”开始,就注定了她要在这段感情里几经辗转以后才能达成所愿。
先动心的人在感情里永远处于弱势的那一边,谁爱得更多,谁就更被动。陈奕迅唱得多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像极了佟掌柜以及每一个在爱情里备尝艰辛的人。
吕秀才和郭芙蓉闹分手,白展堂为其支招却无果,疑惑之际,拉着佟掌柜在吕秀才面前亲自向他展示怎么哄女人。
明知道白展堂那几句情话都是假的,可一直没得到白展堂一句好话的佟掌柜还是傻乎乎满眼桃花地对着他深情地叫了一句“展堂~”,那语气那姿势那神情,真叫人骨头一酥。
可是白展堂回她:“坐下没你事儿,瞧你贱的。”
秀才一朝成了关中大侠,天下第一女捕头展红绫亲自送来赏银和牌子,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路人皆知其司马昭之心,佟掌柜张牙舞爪地想要把情敌赶跑,张着口对着她的手臂要咬下去的那一刹那白展堂一声“放开她”从天而降,于是徒留佟掌柜一人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白展堂牵着初恋情人的手扬长而去。
没人知道白展堂那一句“放开她”是要谁放开谁,张着大口想咬人的是佟掌柜,让人心疼的也是佟掌柜。
那一声“你的点穴手练得不错啊”将我们这一众看客的心都揪了一下,试想,自己的心上人在情敌面前丝毫不顾及自己反倒处处维护对方,与情敌手牵着手面带微笑地离开,有几人能受得住?
类似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她在爱情里受的煎熬实在多得叫人数不过来,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对方没错啊,不喜欢不是罪过,唯一错的,只有轻易就动了心的我们。
我们都以为我们只是心疼佟掌柜在得偿所愿前的煎熬,其实我们是在心疼自己,每一个先动心的人,无论恋情是否由暗转明,谁又不是受尽了煎熬呢?
然而不管郭芙蓉和佟掌柜在恋爱的过程中究竟遭受了多少煎熬,该来的总是会来,她们终究可以得偿所愿体验了一把所得即所爱的幸福,并在电影版和无数腐竹的想象中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连童话故事都没有的待遇。
就连那个江湖骗子杨蕙兰,也能在几番漂泊之后一尝麻雀变凤凰的惊喜,嫁入豪门,而在那之前,她身后也始终有一个深情不改最后把爱她当成信仰的李大嘴。
无双什么都没有。
以前我最羡慕的是郭芙蓉,后来在情感的世界里跌跌撞撞得多了,逐渐认了命,成不了受尽万千宠爱的小郭,那就当那个付出努力和心血之后才能赢得心上人欢心的佟掌柜也是不错,虽然过程叫人难过了些,但只要结局是好的,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和付出对我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可爱情那种奇妙又折磨人的东西啊,哪会是你努力了就有收获的?
最初的最初,我讨厌无双,因为她与秀才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真的叫人厌恶,秀才有错,她也逃不了一个绿茶婊白莲花的骂名,谁叫她去勾引的秀才,还在之后的剧情里几次给小郭添堵,任何一个“原配”都见不得情敌几次三番与自己的男人眉来眼去,不管她有多柔弱可怜。
可从郭芙蓉的角度跳出来以后,才发现,如果换作我们是她,说不定我们只会表现得更叫人讨厌。
《武林外传》编剧宁财神说过,无双在剧本里的设定其实是非常讨人厌的,但是演员能把无双那么讨人厌的性格演得叫人忍不住心疼,这让他甚是意外。
在面对郭巨侠时对方问她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她眼眶里含着泪无比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爱情,是一条单行道。”
初时并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刷了很多遍,一直到某一天我自己也体验了一把爱而不得的痛苦之后方才明白:你爱由你爱,如果对方对你没动心,你只能选择离开,而且,一旦离开,就再也不能回头,因为已经没有回头路。
余生那么漫长的一条路,你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走啊走走啊走,无论路途多艰辛多孤独,你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受着,除非你的天命所归真的踏着七彩祥云出现在你面前带着你一起走,否则就只有漫漫无止境的等待。
无双是客栈里身世最可怜的一个,自幼父母双亡便罢了,长大后的人生也总是坎坷胜他人,正应了她说的那句话:“可是有些人,血里有风,天生就是注定要漂泊的。”
李大嘴纵是再没用再窝囊,他老娘也是当初名震江湖的断指轩辕;
莫小贝再熊再淘气,也是衡山掌门五岳盟主;
佟掌柜是龙门镖局千金,郭芙蓉是郭巨侠之女,白展堂即便是个贼,他也自有盗圣之名,老娘又是六扇门密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三娘,抓住一个公孙乌龙给他换来一块免罪金牌。
仍记得郭芙蓉曾在剧中说过一句话“都是大侠子弟这是干嘛呢”,那时方才惊觉这群人虽然栖居于一个小小的同福客栈,貌似还经常被人欺负受人威胁,但他们的身份真的让人无法轻视啊。
然而无双,在遍尝了爱而不得以后,就连身世,也输给了别人一大截。
我看了不下百遍,每看一次就心疼无双一次,到最后,就只心疼我自己了。
无双再苦,终究是那个虚幻江湖里的人,唯有我等凡人,依旧要在这红尘俗世里继续翻滚煎炸,受尽苦楚。
嗯,我心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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