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复有几岁(自然天成是上乘的表演艺术)(1)

李光复有几岁(自然天成是上乘的表演艺术)(2)

李光复有几岁(自然天成是上乘的表演艺术)(3)

李光复有几岁(自然天成是上乘的表演艺术)(4)

李光复从十三岁走进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人艺舞台上度过了四十多个春秋。舞台内外,荧幕上下,从历史人物魏徵、曹刿、寇准,到知识分子、领袖、医生、警察,及至工人、卖鱼的、收破烂的……凭借深厚的积淀,他塑造了上百个不重样的角色,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被誉为新中国功勋艺术家。

李光复出演的电视剧《运河边的人们》正在央视一套播出,李光复近日接受了北京青年报记者的独家专访,他坦言北京人艺的创作传统让他受益至今,“让观众觉得没有演的痕迹,是我追求的一个方向。我越来越深地体会到‘自然天成’才是上乘的表演艺术。”

犟一嘴进了北京人艺学员班

报到第一天就“出了名”

1946年,李光复出生在北京,小时候家住北极阁三条,隔三个门是中国儿艺,再过去就是宁郡王府——当时俗称“青艺大庙”的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所在地。他不少同学的家长都在儿艺、青艺工作,他们老进去玩,“排练场有刀枪剑戟,尤其是儿艺有各种动物的大头套,兔猴狼鹿,特好玩。”

初一那年暑假,李光复看见儿艺门口戳着一牌子: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和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中国儿童艺术剧院联合招生,他回家跟妈妈说要报名。妈妈一听,“得了,参加个班不是坏事,五毛钱玩去吧。”李光复攥着钱去报名,老师不给他报,“你13岁不成,我们学员最低年龄得15岁。”他跟人家犟嘴,“您怎么知道15岁能演戏,13岁就不能演?”老师觉得“这孩子逗”,就给他报上了。

考试在人艺二楼,考朗诵和小品。李光复从小就喜欢朗诵,上小学只要一读课文,老师第一个准叫他。他还特喜欢天文,老去天文馆,小学考初中的作文题目《我的理想》,他写的是想做一个天文科学家,到月球上播撒氧气,让人类移居月球,得了满分。他心想朗诵不就是读篇作文嘛,可什么是小品?他不懂。后来“大班学员”吴桂苓对他说:“你就在台上做一件事,跟真的一样就行了。”

1960年,李光复通过三试,考进北京人艺表训班。“文革”前人艺只有两期学员,第一期是五八班,有韩善续、吴桂苓、修宗迪等人。李光复是六零班,开始收了16个人,到1963年学员班解散时,米铁增、王大年、李光复留在了剧院。

报到第一天,李光复就“出了名”。他报到完就溜达进了剧院,平常看舞台就跟一画框似的,没想到后台这么高、这么大,“太好玩了!”他顺着铁梯子往布景上爬,爬了十层都不止,一直爬到最高处,又摸黑踩着木板嘎吱嘎吱往前走,前面有点亮光,近了一看是个门,推一下打不开,再看底下挡着一个铁砣。他一使劲拽开铁砣,门开了,“哇,阳光灿烂”,出去再一看,“好家伙,站首都剧场烟囱上了!”

底下老师正纳闷,“李光复那孩子,一扭头找不着了。”说着,有眼尖的人喊,“烟囱顶上有个人!”老师一看,原来是他!哄着喊他,“小同学看够了没有,下来吧,小心啊,扶住了,千万别掉下来。”

刚进剧院正赶上困难时期,吃住都在剧场,但因为吃不饱饭,“武功课什么的全都停了”,李光复记得每个月发八块钱生活费,食堂一个便宜菜是四分钱,还卖半个菜,“我一般花两分钱吃半个菜。到了月底,还能剩两块。当时我有一小存折,两块两块地存,多的时候我存到了24块钱,后来被人家一次性借走了,也没还。我们住的北四楼,就是现在人艺博物馆的地方,以前是单身宿舍,还有两个排练厅,我跟米铁增、王大年,一屋住三个人,还有上下铺,最多时候住五个人。”

几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开始在剧院过“团代班”的集体生活,李光复笑言,一天到晚瞎折腾,好似“五鼠闹东京”。中午不睡觉,又吼又唱,又跑又跳。剧院锁着三台钢琴,他弄一大钉子弯了一钩,全给打开,丁零当啷一通瞎弹。班主任白山老师批评他们,“老师们晚上要演出,白天要休息,你们吵得人没法睡觉,人家能不给你们提意见吗?”李光复说那时候小,不理解,“觉得曹世骧给我们告黑状,不行,咱们得出出气。我最淘气,弄了一大根麻雷子,一大把钢鞭儿,编一长捻接到钢鞭儿上,趁着中午,在四楼点着了,撒丫子就往一楼跑。跑到二楼的时候,就听四楼的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声音颤抖着,‘这是谁呀?’”

人人是老师,处处是课堂

最让李光复感慨的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捣蛋鬼”,却有最好的老师:讲文学课的老师吴世良,是英若诚的夫人;台词老师是童弟,于是之一对一给他讲古诗词,讲的毛主席诗词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至今令他记忆犹新,“就在三楼他住的房子里”。数来宝老师高凤山讲课别具一格,会现挂:“进了楼道乱哄哄,小同学好像一窝蜂。”还有北京琴书的关学曾、单弦的曹宝禄等老师也教他们。他印象很深,当时必学两出戏,女同学是《拾玉镯》,男同学是《打渔杀家》,学完了,那真是记一辈子。“不用到毕业,我们对排练厅、对舞台已经很熟悉了。”

别看淘气,他们都很听老师的话。老师说的一句话李光复记到现在,“你们将来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一定要好好读书,要认识生活。”

困难时期,一读书就饿。李光复就想了个辙,给自己来点物质刺激。妈妈用仅有的面给他炒了一罐油炒面,里边还加了糖,平时舍不得吃。看书时他就撒书页上,看不下去了,“就蘸一口”。最后那书成了一个大油卷,图书馆让他赔书。后来,修宗迪大哥对他说:“你不是要读书吗?《死魂灵》你还读不进去,你读读法国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还有点趣味性。”李光复开始读《海底两万里》《气球上的五星期》,觉得很有吸引力,边看边读,连表演训练也都有了。他深切地体会到,“一本书就像一艘船,把你由狭窄的港湾带向浩瀚的海洋。”

人艺有句话,人人是老师,处处是课堂。李光复从十六七岁搬布景就一直在学。他开始读话剧《武则天》里的《讨武曌檄文》时不全懂,别人告诉他,“你问曹世骧,他的古文底子厚实。”曹世骧不但不念楼道放炮仗的“旧恶”,还拆开掰碎地给他讲骆宾王,讲檄文,再背就越背越上口,快60年了,他现在依然整篇倒背如流。

直到现在李光复都记得特清楚,任宝贤给他讲《滕王阁序》时说:“光读不行,你还得知道背景故事,你不知道,读出来就没有味道。”比如“屈甲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里就有两个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后来李光复找了好多历史书看,体会出隐在平仄、韵脚中的语感,“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他兴致盎然地从头背到尾,张力十足。这样的功力积累,让他后来演魏征、李渊、曹刿,面对大段的半文言台词也游刃有余。

有一次,话剧《骆驼祥子》中演虎妞的李婉芬,向最早演虎妞的前辈舒绣文请教,舒绣文夸她演得好,李婉芬问好在哪儿,舒绣文笑说,“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告诉你,赶明儿就不好了。”李光复将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暗暗揣摩演技,他在剧院跑了七八年龙套,但内心一直笃定,“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

别人问他着急吗?李光复笑笑,“我们老师有一句话:‘不会演戏的演戏,会演戏的演人。’我特别信奉老子的无为而治。演戏,包括做事,你急急火火想成名成家的时候一定是在演戏,你越松弛越自然,越能呈现这个人物的灵魂。舒绣文在北京人艺的第一个角色,演一个打字员,一句词都没有。苏联专家看了这个戏说,‘你们那个打字员是一个非常棒的演员。’”

第一次真正有台词,李光复记得演的是话剧《脸黑心红》,“在良乡演出,我上台刚说了两句词,后边词紧张得全忘了,都快晕到台上了。我演周正的徒弟,我的词周正老师都记得,他就扭过头来提醒我一下,没说两句又忘了,他就又提醒我。”

演员就是要做到行万里路,破万卷书,悟百种业

李光复印象很深,“文革”之前,剧院就强调深入生活,到农村去,要变成一个农民。种麦子、浇水、锄草、趟地、收割、打场这些农活他们全都干,鞭耪锄耙灌全都知道怎么干,还要知道当时人的阶级情况,比如生产队长是怎么回事?小组长是怎么回事?“还给我们工分,年底粮食打下来以后,按照工分分配。”

工厂他也都跑遍了,轧钢厂、东方红炼油厂,车钳铆焊电,他什么工种都干过,“紧车工慢钳工,溜溜达达是电工。”还学会了怎么处理电焊回火,“那反应得特别快,处理不好会爆炸的。”北京的木城涧煤矿、门头沟煤矿等他也下遍了,穿上矿工服,戴上柳条帽,挂上头灯,提着电池,坐罐车“刷”地放到底,“下去以后根本直不起腰,又是水又是煤末子,爬着进去,没一个钟头到不了工作面。腰后头别一个大竹子板,刮汗使,一会儿汗蒙上眼睛就看不见了。”等爬到采煤点,拿镐头刨下几块煤,扒拉到肚子底下,把煤块往后头倒,最后用脚踹出去,“跟鼹鼠似的”。李光复说一个人趴那最恐惧的是别的地儿放炮,“砰”一响,煤渣劈里啪啦往下掉。他记得最危险的一次是在邯郸的露天铁矿,听见吹哨,大家都隐蔽起来,他觉得开矿的场景特壮观,从防炮洞钻出来,站一块大石头上刚想做诗,被同事一把拉回来,回头再看,“刚才站的大石头上天了。”

下部队,李光复打靶打得很棒,手榴弹也投得特别远,军事教官还劝他当兵。他还在103路公共汽车卖票,三九天早上四点起床,背一个钱兜子,拿着票夹子,一边卖票一边报站,有一回他报完站一个人过来说:“小同志,你的声音非常好,你来跟我学唱歌吧。” 他还卖过菜、掌过鞋、淘过大粪,跟着警察反扒。李光复直言,像这样的深入生活,很多东西都进入了灵魂,跟他后来的创作有直接关系,“我演《小井胡同》,我说卖咸鱼这活儿我干过呀。”

李光复好奇心特别强,干什么都是特高兴地去。1967年下干校,因为他会打针,一些岁数大的“黑帮”需要打针吃药,他每次背着小药箱就去。后来剧院革委会干脆把他派到协和医院学习,让他回来把剧院的药箱管起来。李光复对学医感兴趣,在急诊待了三年,带他的导师是当时的“反动学术权威”吴阶平,“我跟他坐对桌,见着我先鞠躬。有一次进来一个病人,吴阶平就说,李大夫您先看。我一看病人脖子后边好几个疖子头,就说这是痈吧?他就跟演戏似的,大惊失色地说:‘哎呀,李大夫医术高明啊,怎么,痈您都认识?’我有点哭笑不得,就说:‘我昨天刚看的书,一个头叫疖子,一个头以上叫痈。’”

在协和工作,李光复也看到无数生命走到终点。接触了这么多职业,认识了这么多人,几次出生入死,他不禁感叹:“这些东西蜕变成我的人生阅历,全都是财富。”

演戏就是演人,在李光复看来,演员就是要做到行万里路,破万卷书,悟百种业。他还特别强调,行万里路之后,还要积累总结经历,变成阅历。悟百种业,一个是要务工务农,深入生活;一个是要感悟,从各个角度来关照这个人物。有了生活的阅历、读书,再加上深厚的积累,“再去演戏,就丰富多了。”

喜欢观众没记住演员叫什么名字,而记住了角色

老有人问李光复,话剧演员的基本功是什么?在他看来,就是两个字:塑形,“就是附体,站着坐着生活着,全都是这个人。”走在街上,经常有人指着他说:“哎哟,这不是郑主席嘛!”“这不是三大爷嘛!”“这不是破烂侯嘛!”李光复听了很高兴,“我特别喜欢观众没记住演员叫什么名字,而记住了角色。”

李光复非常喜欢园林,经常去颐和园,几乎每一个景点,每一块石头的故事他都知道。每当他站在知春亭上远眺,昆明湖碧波荡漾,排云殿与远处玉泉山遥相呼应。透过长廊,那些折扇形、寿桃形的窗,移步换景,“这些个景就跟长出来似的。”李光复想,中国最高级的造园思想是“虽系人工,宛若天成”,如果表演能做到这样,让观众看的时候忘记表演,就像生活在人物关系之中,生活在情景之中,所以“虽系人工,宛若天成” 也是演戏的上乘境界。

什么时候见着李光复,他总是面带微笑,亲切而幽默。就连剧院的年轻人见着他也很“胆大”,有说有笑,还做鬼脸。在人艺演员、导演闫锐看来,光复老师对年轻人很支持,很关爱,还很包容。他印象很深,2009年他进入《茶馆》,“每次向光复老师请教角色,他都会毫无保留。我演过光复老师演的巡警,我看他演的时候,下楼梯很不一样,给我们印象都非常深刻,我们就问他楼梯为什么要这么下,他说那时候是叫臭脚巡,每天跑来跑去,他的腿很累,就会犯懒,他下楼梯就不同于别的人,即便是个背影,也要表现出他无奈又复杂的心理。” 闫锐觉得,这样的动作有根,让人信。“老先生说戏,不会跟你讲过多的理论,聊天时候就会把很多对戏的理解带出来,讲的东西都很实用。我看《天下第一楼》,光复老师60多岁了,演二少爷,还钻桌子跳椅子,动作很轻盈,功夫很深,让我们觉得宝刀不老,这个人物还是那样,很鲜活。”

李光复演了很多历史阶段的《茶馆》,每一个阶段他都有感悟。1979年,人艺复排《茶馆》,30岁的李光复演老头儿,坐中间桌。虽然一句词没有,可是让导演轰下去四回。“《茶馆》的开幕,每一桌、每一个人都带着背景,带着故事,十分讲究。”于是之告诉他,“哪个公园老头多,你就去看。”他后来又通读了晚清历史、中国武术史,最后写了一篇4000字的人物自传,才算“过关”了。人艺70年院庆版《茶馆》,李光复是第一句词,大幕拉开,茶馆里闹哄哄的,这时候他冒出一嗓子,要把整个场压住,把观众吸引过来。第二幕,他演的巡警,慵懒又贪心,还特接地气。往外走下楼时绊一下,观众到这儿就鼓掌。第三幕演倒腾字画的方六,“这种打小鼓的人生活中我很熟悉。可我想演出他是那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的姿态,一天到晚都在奔忙着兴奋着。上场之前我且热身呢,又跳又蹦。”

李金涛是人艺新生代演员,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考试的时候放得很开,听到考官冯远征说:“这不是小李光复吗?”2021年他进剧院,大家就叫他“小李光复”。跟排《天下第一楼》时,李金涛第一次见到李光复,“光复老师说:还真像。远征老师还说:是不是比你儿子还像?”那天他们合了影,后来一看,李金涛说:“光复老师和我笑起来,都是眼睛眯成一条缝,我自己都觉得,也确实有点太像了。”

有一次,排练结束后聊天,李金涛很喜欢李光复《小井胡同》里演的增福,一兴奋他就说了一句增福的台词:“二叔,忙哪!”。李光复立刻纠正说那时候的北京人说话都在嘴里呜噜呜噜的,李光复示范完了还鼓励他:“我演的那些角色你都可以试试。”李金涛又激动又感动:“我喜欢光复老师演的每一个角色,哪怕多小的角色,但是他在台上总会有彩儿,我也很想成为这样的演员。”

文/本报记者 李喆 供图/李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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