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丨王塞北

万圣之夜刚刚过去,根据“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Stephen King)的作品改编的最新电影《长眠医生》(Doctor Sleep)即将于11月8日在美国上映,这是继《宠物坟场》(Pet Sematary)、《高草丛中》(In the Tall Grass)(这也是Netflix三年来第三部改编斯蒂芬·金的作品)和《小丑回魂2》(It: Chapter Two)之后,今年第四部由斯蒂芬·金小说改编拍摄的电影。同时,还有多部根据他作品改编的剧集在电视上播放,他于今年9月10日发行的第61部小说《研究所》(The Institute),也在剧集拍摄的筹备中。就在10月,斯蒂芬·金的长子,作家、漫画家乔·希尔(Joe Hill)也出版了一部短篇小说集《全油门》(Full Throttle),其中收录了两篇父子合作的故事。希尔在书的序言中,回顾了作为恐怖大师之子的童年经历,披露同为作家的自己,长久生活在父亲盛名灯光与阴影中的心理。

作为斯蒂芬·金之子,我一开始写作就用了化名

作为“恐怖小说之王”,金家的睡前故事绝对不会是王子公主的粉红梦幻,漫威超级英雄和变态反派才是固定主题。每晚,父亲绘声绘色的演绎朗读,让小约瑟夫(那时候他还不叫乔·希尔,而是本名约瑟夫·希尔斯特伦·金,Joseph Hillstrom King)在漫威英雄与反派们的激战中进入梦乡。直到现在,在希尔的脑海中,那些漫威和DC漫画角色,从蜘蛛侠、小丑到美国队长,都有着和爸爸相同的音色,连黑寡妇的声音都是爸爸拿腔作调地扮出来的。

斯蒂芬金的演讲(在父亲的阴影与灯光下)(1)

1979年的斯蒂芬一家,左起:塔碧莎、乔、欧文、斯蒂芬、娜欧米。

斯蒂芬·金成年之后主要生活在缅因州,在这里,他经常需要在乡村公路上长途开车,思维活跃的金总喜欢听有声读物来打发旅途时光。在80年代的时候,金常常找不到他想听的图书,于是,他有三个子女:娜欧米(Naomi)、乔(Joe)和欧文(Owen)承担起了这项任务,正值学龄阶段的孩子们给他们的父亲录下相当多的库存。自然,大量的阅读也催生了孩子们的文学种子。

乔在11岁时开始了每天写作的习惯,即便在假日和周末他也坚持写作——这表明他从一开始就受到父亲的强迫症影响了。读中学的时候,乔已经开始严肃看待自己的文学理想。他担心自己不能摆脱父亲的影响,他为自己起了个笔名叫杰·斯蒂文森(Jay Stevenson,“J·斯蒂芬的儿子”的谐音),并开始问他的父母怎样才能合法改名。

从瓦尔萨学院(Vassar College,美国知名的文理学院)毕业后,乔去了新罕布什尔州,开始用乔·希尔的笔名全职写作。“我非常不自信,”他说,“我不想仅仅因为某些人出于我父亲的原因觉得我的书能赚一笔,就草率出书,但在出版后却遭到恶评。”他与一位纽约经纪人签了代理合同,并在接下来的八年里向这位经纪人隐瞒了真实身份。为了避免因为自己长相而暴露身份,在那些年里,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如果他参加一个朗读活动,而事后有博客写到他的长相与年轻时的斯蒂芬·金惊人地相似,乔会私下里联系博主请求他把这句话删掉。乔花了几年时间写一本小说,但却没人想出版。又有好几年过去了,第二本书的进展也不顺利。他的父母给了他、他的妻子和他们的头两个孩子经济援助,却从来没有向儿子建议重新考虑他的职业选择,当时,乔和妻子已离婚。

终于,在2007年,乔出版了《心形盒》(Heart-Shaped Box)。这是一个以一位上了岁数的摇滚明星为主人公的鬼故事。这本小说不像他父亲的许多作品那样脉络分明,而是有一种梦幻般的色彩。这本书根植于名人文化,形式和内容都令人耳目一新,出版后马上就成了畅销书。

一心想背离父亲形象的男孩,可能更没有自我

斯蒂芬金的演讲(在父亲的阴影与灯光下)(2)

斯蒂芬·金夫妇和三个孩子都是小说家,从左到右: 乔、塔碧莎、欧文夫妇、斯蒂芬、娜欧米,还有乔的狗麦克墨屈。

在他写作生涯的各个阶段,乔曾多次考虑要不要雇个演员替他出席朗读活动,因为他和父亲长得实在太像了。《心形盒》出版前,他参加了不少朗读活动,他的身份也已暴露。不过《心形盒》这么成功,乔不再在乎继续隐瞒身份。父亲是写恐怖悬疑小说的大腕,和父亲写同一类型的作品乔觉得没什么不妥。“有的子女会想:我永远不要和父亲有任何方面的类似,”乔说,“有时我觉得这么想的人可能更没有自我。”

在乔看来,大多数儿子可以分为两种。有一种男孩看着父亲,心里想:我讨厌这混蛋,我向上帝发誓,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然后是一个渴望像父亲一样的男孩:变得自由,友善。这样的孩子不怕他的言行举止会像他的父亲。在我看来,第一种儿子是在父亲阴影下最真正失去的儿子。从表面上看,这似乎违反直觉。毕竟,这可能是一个花花公子,他看着老头子,决定向另一个方向跑得尽可能快。但在最终获得自由之前,你得知道,最合理的距离是多远?

伴随着写作成名之后的总是各种压力。“成功的压力使我的焦虑症状重新抬头,”乔说。他的焦虑症最严重的时候是在五年前,当时他在写他的第二本小说《犄角》(Horns)。他的焦虑症变得像是典型的狂想偏执症。“我会在住旅馆的时候把房间翻个底朝天寻找监视我的真空摄像机。有一次我把我的车给拆了。”他开始表现出其他强迫症症状:在没有写到偶数字数的句子前不能休息;有他时常不能按时赴约,因为他会在半路多次折回家查看烤箱有没有关上。

与不可压抑的写作欲望和对恐怖事物的迷恋一样,乔怀疑他的这些强迫症症状都是从父亲那儿遗传来的。斯蒂芬·金对13这个数字的恐惧,不仅仅是为了让媒体有料可写(2009年,有人向他募捐1.3万美元,以赞助一些在阿富汗的驻军战士们回缅因州与家人团聚过圣诞节,结果金捐了12999美元)。他坚持用某种方法计数。他还设计出了一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游戏:当他的汽车里程计到了某个数值后,他会不断地把它归零,并划去笔记本上的一个个数字。“他还害怕渡鸦,乌鸦他也有点怕,”乔说,“它们是死亡的使者。我母亲是家里头脑最清醒的人——回家关烤箱那些事情是我从父亲那儿学来的。”

创作灵感:虽然我的小说黑暗,但是我有个快乐的童年

2013年,乔出版的作品是《NOS4A2》(英文发音同“诺斯费拉图”,吸血鬼的别称),主人公是一个永生不死的坏蛋。他把小孩子们诱拐到一个欢闹却淫邪的圣诞乐园。书里充满了让人不安甚至是作呕的细节:点到而止的性暴力,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恶棍以及绝望的毁灭使者。制造恐惧不安是乔的拿手好戏,可以想象儿子是如何从父亲那里继承到这一才能的。

在乔十岁那年的暑假,父亲斯蒂芬买了当时的新锐导演斯皮尔伯格的《决斗》和《大白鲨》电影光盘,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个夏天,当我去游泳,跳入湖面之下,睁开眼睛时,我确定自己会看到一片巨大的白光从黑暗中扑向我,我不止一次听到自己在水下尖叫。每当我和父亲一起去兜风时,我们都会玩《决斗》中的场景,我们喜欢假装后面有卡车在跟着我们,当这辆假想的卡车从后面撞向我们时,父亲会踩下油门加速,假装我们被撞了,我们一起尖叫,甚至幻想自己已经被撞死了。”

斯蒂芬金的演讲(在父亲的阴影与灯光下)(3)

父子互相阅读对方的作品。

当被问到他们黑暗想象力的源泉是什么的时候,金和乔的回答都会使他们听上去比提问者更加健康正常。在一次接受NPR(全国公共广播电视台)主持人特丽·格罗斯(Terry Gross)的采访时,金开玩笑说记者们总是想充当“弗洛伊德的角色,让我躺在长椅上(对我进行精神分析)”。然后他告诉格罗斯,自己有一个相当愉快的童年。一开始乔也觉得这种询问没有意义。“为什么没有人看到一个工程师的时候会想:他童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长大后成了一个工程师?”但是最终乔还是承认,他独特的思维方式对他恐怖小说的写作有帮助——似乎他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小说里,我编造出了许多充满偏执狂特征的情节——这意味着在现实生活里我也非常在行想象这样的场景,”乔对我解释道,“这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谁引发了谁?小说创作和设计这些场景是我摆脱现实生活中焦虑的途径吗?或者是写作让我变得更容易惶恐不安?”

我一开始担心的是人们会知道我是斯蒂芬·金的儿子,所以我戴上口罩,假装自己是别人。但是故事总是说出真相,是真实的真相。我认为好故事总是如此。我写的故事都是他们创造力DNA的必然产物:布拉德伯里(Bradbury)和布洛克(Block),萨维尼(Savini)和斯皮尔伯格(Spielberg),罗梅罗(Romero)和方戈(Fango),斯坦·李( Stan Lee)和CS刘易斯(CS Lewis),最重要的是塔比塔(Tabitha)和斯蒂芬·金(Stephen King)。

到了今天,年近五十,同样作为父亲的乔认识到,父亲,实际上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阴影。取而代之的是,他成为了智慧之光的来源,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前方的领土。

参考链接:

lithub/when-stephen-king-is-your-father-the-world-is-full-of-monsters/

nytimes/2013/08/04/magazine/stephen-kings-family-business.html

作者丨王塞北

编辑丨张进

校对丨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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