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里的木棉繁花一见难忘(村前的那片棉槐林)(1)

村前的那片棉槐林

文|林殿正

好大的一片棉槐林啊!

一簇簇,一丛丛,密密麻麻,郁郁葱葱;枝条顺直,粗细匀称,蓬勃向上,直指苍穹;成排成行,相携相拥,抱团发力,独自成林……这些从我记事起,如同印在脑子里的家乡村前那片棉槐林的美好记忆,就像镶嵌在我脑海里的芯片,不时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大概从我四、五岁起,母亲见我日渐硬朗的身体又能跑又能跳后,就放心地撒手让我“放单飞”了。于是,我就像一只离开了母巢的小鸟,和街坊邻居的小伙伴们一起,成了满街串、全村玩,甚至跑到村周边疯的“野小子”了。从那时起,我就发现在村前的白洋河边上,有一大片棉槐林。也正是这片棉槐林,不知给我的童年带来多少成长的欢愉和喜乐时光。

春天,当河边的杨柳刚吐出鹅黄色的嫩芽,我们这帮野小子就像一群展翅欲飞的小鸭子,大呼小叫地扑向了河边。站在河边一看,已化了冻的一河春水载着蓝天白云欢快地流向远方。河边上水草丰腴,像铺了一层油绿的新地毯。我们正在这河套里跑啊跳啊玩啊,尽情享受这大好春光时,只听胖哥在棉槐林边说:“你们看,棉槐墩上还有一些细细的小条子,生产队割条子时没稀得要,现在家里正是缺柴草的时候,咱们快去弄一些回家让妈妈当柴烧!”大家一听能拾到草,妈妈一定会高兴,立马散开向有细条子的地方冲去。一会儿,只听这个说:“这是什么味呀?”那个嚷嚷起来:“怎么我的手没破,就出血了呢?”还有的大叫着说:“不好,怎么我的手、脸、脖子上怪痒痒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脸上沾满了紫红色的斑点,就像正月村子里演戏的大花脸。还有的袄袖、前襟布满了紫红色的花花点点,像穿了一件女孩子的花布衫,大家都忍不住地互相指着对方笑了起来。

原来,别看棉槐条子细细的,由于已经开春,满身充满了水分,既软又艮,想弄断并不容易。三弄两弄,条子没掰断,却把刚发的棉槐嫩芽碰断了,是它那紫红色的汁液创作出这么一出闹剧。虽然柴草没弄成,但却让我长了点见识:棉槐有一股怪怪的刺鼻难闻的味道,身上的毛能使人发痒,其汁液弄在手、脸或衣服上,像血迹一样难以洗掉。于是棉槐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小鬼子,坏东西,大大地不喜欢。

夏天,棉槐条子已长的人头多高,有的甚至高达两、三米。远远看去,村前突兀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俨然成了村庄与清水河之间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面对着眼前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纱帐,小伙伴们又想出了新的点子。一天,我正在大街旁边的大槐树底下和几个小朋友看小人书,“不许动!”冷不防被手端着用棉槐条子扎成的长步枪、用地瓜蔓扎着的腰里还插了一把小手枪的胖哥拽了起来。我一看,眼睛瞪得老大:“你这是在哪里弄得这些新武器?”“眼馋吗?跟我走!”小伙伴们一听,也都来了精神,立马站起来跟着胖哥往村前走去。一会儿就来到了棉槐林前。胖哥从兜里拿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说:“快,一人去割一根又直又长的棉槐条,回到这棵大柳树下,我教大家一起做。”只听一阵悉悉索索,我们都钻到了棉槐林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条子割断,把上边的叶柄褪干净,拖到了大柳树下。胖哥拿起了一根棉槐条边说边示范,不一会儿,长的短的、歪的斜的各式各样的枪就做好了。胖哥一看说:“现在大家手里都有枪了,下面咱们做抓特务的游戏好不好?”“好!”“那谁当特务呀?”“我!”我自告奋勇地说。“行,那你先跑进棉槐林里,找个地方藏起来。其余的两人一组,搜索前进,看谁先捉到特务,我就把腰里的小手枪奖给谁。”于是,一场模仿解放军抓特务的游戏就开始了。

为了找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我一直跑到了棉槐林的中间地带,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丛又高又密的棉槐条子,我就急忙拨开条子钻了进去。这时,只听这边吆喝:“狗特务,快出来投降吧!”那边诈唬:“狗特务,我都看到你了,再不出来就开枪了!”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两眼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心里正在窃喜,够他们忙活一阵的了,忽然觉得脖子上像被什么叮了一下,又疼又痒。扭头一看,把我吓了一大跳,原来是一只与叶子同样绿色的大波刺毛(学名刺蛾,是一种通体有枝翅和毒毛的害虫),正盘踞在脑后的叶子上扎撒着毒毛凶神恶煞地盯着我。我吓得“啊”的一声,本能地赶紧转动身体躲避它,谁知这一转身,又成了其他叶子上的波刺毛的猎物。这下可不得了,一会的工夫,,头上、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全都火辣辣的又疼又痒起来。正在眼泪汪汪又不敢哭出声的当口,由于我把棉槐条子弄动了,胖哥找了过来,一把把我拉了出去,我这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胖哥一看,把我背到了大柳树下,一边安慰我,一边把腰里的小手枪给了我,我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回家后,爹爹先用咸盐水给我轻轻洗了一遍,又在又红又肿的地方涂上了一层面酱,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就没好气地说:“爹,棉槐条子味又难闻,又染衣服,还招波刺毛,真膈应人,栽这么些破东西干什么?”爹捏了我的鼻子一下,笑了笑说:“小孩子家懂什么,你膈应就不栽了?说起来棉槐的用处可是太多了,保持水土、护坡护堰,这就是为什么河边上和地堰上栽得多的原因。说这些你小孩子不懂,就说咱们家里吧,小车筐、扁篓子、菜篓子、粪筐、抬筐,驮篓、粮囤子等等,哪一样不是棉槐条子编的?所以,棉槐浑身都是宝啊,它可是咱们农村、农家的好东西呀!”我一听,想不到这破玩意儿还有这么多用处,今后只好学着与它“和平共处”了。

秋天,随着各种农作物的相继成熟,各家各户的场院里也堆满了丰收的果实,于是,我们小孩子就有了新的任务——看场院。然而,看场院看似轻松,但也并非等闲之辈所能为之。就说跑进一条大狗吧,它狗眼看人低,你吆喝它吧,它没当耳旁风,赶它又不敢靠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叼着几颗花生旁若无人地溜走;更可恨的是那些大老母猪,率领着十头八头小猪仔,浩浩荡荡杀将进来,见什么吃什么,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赶小猪吧,刚赶走这头,那头又串了过来,按下葫芦起来瓢,累得气喘吁吁却收效甚微;赶老母猪吧,推又推不动,用玉米秸秆打吧,它根本没当吃棵辣葱,急得干瞪眼没咒念。后来胖哥说:“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咱们去割两根又粗又长的棉槐条子,回来赶这些畜生,肯定好使。”“不能让看山的看到吗?”(此时的棉槐条子已快成熟,村里看山护林的也看得紧了)“咱不能躲着点吗?”于是在一天傍晚,留下几个小伙伴巡逻场院,我们几个大点的就向村前赶去。来到棉槐林前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叶沙沙、银光闪闪的景像,与夏天的绿荫蔽日大不相同。我们向四周一看,还好看山的不在,就放心大胆地冲了进去。不一会儿,一人拖着两、三根长条子就从林子里出来了,趁着天苍昏快速回到了场院。还别说,拿着这件好武器在场院中间一站,犹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鸡狗们再也不敢涉场院半步。不过也有例外,有时只顾得贪玩,等鸡、狗、猪们跑了一场院才发现。这时,嘴里大喝一声,两手把棉槐条子一抡,虎虎生风,只听一阵“叽叽呱呱”,鸡狗鹅鸭们早已四散逃跑了。唯独猪们行动缓慢,但也吃不消棉槐条子的“鞭刑”,只好迈着小碎步“颠颠”地向外逃。于是,我对棉槐的认知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逐渐觉得它不但不坏,反倒成了一个好帮手。

记忆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冬天。其时已成立了人民公社,当地里的庄稼已颗粒归仓,场院也完成了它一年一度的光荣使命后,冬天也如期而至了。这时社员们白天参加兴修水利整大寨田的劳动,同时派人把泡在水塘里已沤好的棉槐条子一捆一捆捞出来,垛在塘边沥水分。几天后的晚上,生产队的场院屋(或其他闲屋)就会亮起雪亮的汽灯。我们小孩子好奇,跑去一看,原来是叔叔伯伯们正在用已沥干水分的棉槐条子编筐篓。我记得当时编得最多的是苹果和梨筐。因为那时我们村盛产大梨、香水梨和小国光、金帅、乔纳金和青香蕉等苹果,秋天需要很多筐,所以社员们冬天的晚上搞的副业就是编筐。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一堆零散的条子怎么能变成一个筐呢?感到很好奇,所以就围在周围看门道。而编筐时那长长的条子是要围着编织物的外围边转边往上编的,所以条子时不时就在周边上下左右地乱抽打。大人们恐怕打着我们,就一直赶着我们不让靠前。我们哪里听得进去呀,只管瞪着眼睛围着看。后来一个伯伯想出了一个办法,他找出一根粗细适中的棉槐条,在其中段剪下一根二尺多长的一段,又在剪下的条子稍部较细处剪出一根一尺多长的一段,并把细的一头削成尖,交给我说:“快,拿回家叫妈妈找块布条或小细绳,做张弓箭玩吧!”我一听,拿着两段条子就往家里跑去。当小伙伴们跑到我家门口,我已经斜背着母亲给我绑扎好的弓箭,,像个出征的将军耀武扬威地出来了。那一晚玩的真是开心极了,皎洁的月光下,大家轮流着用我这张弓箭,射草垛、射大树、射狗射猫,看谁射的远射的准。可一张弓箭哪里够用啊?后来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叔叔伯伯们才慢慢满足了我们的要求,实现了我们一人一弓箭的目标。而我呢,更是视弓箭为挚友,整天背在身上,连睡觉都放在身边。于是,我对棉槐的感情更进了一步,简直成了须臾离不开的好朋友了。

更让我感佩的是,每到秋天,当金灿灿的大梨挂满枝头、红彤彤的苹果香飘山野时,生产队编的棉槐筐就派上了大用场。只见装满大梨、苹果的棉槐筐,在果园边上或道路两旁垛的一溜两行。尤其当看到青岛、烟台等外地罐头厂的大货车载着像小山似的装满大梨、苹果的棉槐筐开出果园,驶向远方时,心里禁不住暗暗生起了羡慕。别看这其貌不扬的棉槐筐,命运可比自己强多了,能够身带果香地到大城市里逛逛,是何等的荣光?于是,我倒颇为棉槐感到骄傲自豪了。

然而,在前些年的一次回乡故地重游时,却意外地发现了另一番景象。那年的秋天,胖哥的儿子结婚邀我回家喝喜酒。于是,我起了个大早,坐上大巴就回到了老家。和胖哥刚刚坐定,喝了一杯茶,其他的客人也陆续到了,胖哥又忙活了起来,我就趁机说:“你忙你的吧,我出去转转。”胖哥点了点头,我就往外走去。边走边想,到哪里看看呢?家乡的山水家乡的人,每一寸土地都格外亲,更别说那些在自己成长过程中划过痕、留过乐、陪过哭、跟着笑的地方。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童年的“游乐场”——棉槐林。可我来到村前放眼一望,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吃了一惊。但见浓密繁茂的棉槐林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长势旺盛的丰水梨树,只有在沿河边栽的杨柳树之间的空隙处,才能觅到一些棉槐的影子。棉槐林到哪里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没办法只好转身到其它地方转转去了。

当傍晌回到胖哥家,新娘已经迎进门了。我正在不知到哪里找酒席桌时,胖哥在那边招呼我,我赶紧走过去,胖哥说:“今中午咱们一桌,酒喝得怎么样,可要看你这主陪的了。”我却像打岔似地问:“怎么咱们小时候那片棉槐林不见了?”“你呀,真是个老小孩,先别管这些,你只要把酒席桌带好了,让大家都喝个尽兴,坐完席后,我再和你说道说道。”我一听笑了起来,:“放心,你就等着瞧好吧!”酒足饭饱之后,又和亲朋好友及自己的发小南朝北国地拉了一会儿呱。这时胖哥也忙得差不多了,就过来叫上我往外走。不一会儿,来到了村西的一排大房子前,他用钥匙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说:“走,进去看看吧。”进门一看,我立马瞪大了眼睛,只见一通通的四间大房子里,垛满了各式各样的纸箱。有大的,有小的,有扁的,有方的,有本色的,也有彩印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尤其是那礼品箱,造型美观,色彩鲜艳,再加上那红红的大苹果照片和简洁的广告语,让人看着就靓眼,提在手里更是高端大气,不亚于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这是你开的纸箱厂吧?”“对呀,这是仓库,机器在尽西头房间里。这回你这聪明人还用我说吗?该知道棉槐林为什么不见了吧?”“全都改用纸箱了?”“对!现在谁还用那些既笨重又丑陋的棉槐筐?纸箱多好呀!不仅好拿好放,轻捷方便,整齐划一,美观大方,而且好装卸,好码垛,好计数,入冷风库、装集装箱,甚至空运都非常方便适用。你说,棉槐林子不下岗,留着还有啥用处?”“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正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的事物也是新旧不断交替的,这是社会发展的规律,更是时代进步的必然。不过,你先别说棉槐林子留着没有用,叫我说就让它永远留在我们心里吧,让它和我们的童年一起,成为我们永久美好的记忆和怀念。“说得好!”胖哥竖起了大拇指,二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作者简介:林殿正,男,山东省栖霞市人(现居北京)。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栖霞市作家协会和散文学会会员。自幼酷爱读书,崇尚文学,有书读,有字码,只管耕耘,不问收获,乃平生最大爱好和乐趣。作品散见于《中国纺织报》、《山东交通报》、《山东工人报》、《烟台日报》、《今日牟平》、《甜美栖霞》和《首都文学》、《齐鲁文学》、《青海湖》、《霞光》、《长春湖》等多家报刊或平台,并有多篇文章获奖。有作品获“莱伯君王杯”第四届《胶东散文年选(2021)》“爱家乡.胶东散文故乡纪事非虚构写作大赛”优秀奖和《胶东散文年选(2022)》优秀奖及栖霞市庆祝建党百年征文大赛三等奖,作品入选《胶东散文十二家.林殿正卷》和《黄海散文双年选》。系一介痴心不改的文学路上的追梦人。

古村里的木棉繁花一见难忘(村前的那片棉槐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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