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辉 本文主人公王桂英的原型为戈壁母亲邢桂英,作者进行了艺术的创作与加工,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怀念少时与奶奶上山摘笋的记忆?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怀念少时与奶奶上山摘笋的记忆(荐读桑木扁担)

怀念少时与奶奶上山摘笋的记忆

●张光辉

本文主人公王桂英的原型为戈壁母亲邢桂英,作者进行了艺术的创作与加工。

自1952年来到和田后,她就用那根桑木扁担与沙丘较上了劲,一直到退休前一天还在推沙包。团劳资科的人告诉她:“别推了,明天你就退休了。”她说:“听了这话,我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她家里一直珍藏着两样东西:解放军胸章,挑沙的桑木扁担。

人的一生除了吃饭的锅碗瓢盆和睡觉的铺盖被褥,还有一两件东西与你终生相伴,比如军人的枪、文人的笔、农民的锄头……与戈壁母亲王桂英相伴终生的是一根桑木扁担。

王桂英还在母亲怀里吃奶时就见过扁担,咿呀学语后母亲就指着家里那根柳木扁担轻轻地说:“这是扁担,挑水、挑粪、挑粮食的扁担。”后来,她能歪歪扭扭走路了,到村里学堂外玩耍,常常听到“1是扁担,2是鸭子,3是耳朵”的朗读声,加之天天看到母亲去村口用扁担挑水,去时两只空木桶晃晃悠悠,发出吱吱的响声;回来时,直直的扁担弯成一张弓,随着母亲轻盈的步履,柳木扁担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吱呀的响声。

“扁担没有嘴,为什么能像小鸟一样吱吱叫呢?”

母亲也回答不上来这么奇怪的问题。

王桂英第一次干家务活就是挑水,她挑水时,扁担也发出了声响,但不匀称,稚嫩肩头烧灼般的疼痛,她的步履踉踉跄跄,扁担发出一种受到颠簸后痛苦的嘶哑声响,看着洒得只剩下半桶的水后,母亲还是欣慰地一笑,夸赞女儿长大了,能挑水了。又到一年割麦时,王桂英挑水的扁担也能发出母亲挑水时小鸟一般的声响了:她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向家走去,吱呀吱呀,“小鸟”一路“鸣叫”。王桂英就像一只小鸟,小辫子鸟翅似的荡起来,煞是好看,特别是傍晚,晚霞落在她头上,像花头巾,落在她身上,像花衣裳。再后来,王桂英就能往地里挑粪了,从山上往家里挑柴了,在她看来,扁担从像小鸟一样能发出好听鸣叫的物件,变成养家糊口的工具,王桂英也长大了。扁担给王桂英留下两处痕迹:一是肩头结了一层老茧;二是不管是不是挑担子,她都要迈着小碎步走路,倒像是刻意训练出来的大家闺秀。

转眼到了1952年,村里来了新疆军区招兵工作队,说只招女兵。革命老区的姑娘参军都很积极,女人当兵在村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王桂英约了几个姐妹报了名。家里人唯一心疼的是少了一个干活的劳力,父亲倒是想得开:“闺女迟早要嫁人,这盆水早晚要泼出去,就随了她吧。”

王桂英用一根扁担将几个姐妹的几个包袱挑到县城后,又托人将扁担捎回家,扁担可不能丢,这是养家糊口的工具。王桂英心想,这辈子再也不用扁担了,到了部队就要扛枪了,想到这她抿嘴一笑。

到了和田十五团(二军五师十五团),眼前的现实就如扁担“咔嚓”断了一般让她始料不及:这支部队不是她印象中的部队:女兵一身军装,挎着一支步枪或一支手枪,武装带细腰上一箍,飒爽英姿,威风凛凛。这是一支像老家农民一样种地的部队,当然官兵也穿军装,也有武器,但除了武器还有坎土曼、铁锹、铁犁、十字镐、镰刀、扁担……指导员说,我们是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她刚来时不知道什么是镐,后来才知道是和扁担一样的生产工具)。部队劳动强度极大,她这个经常干活的人也受不了,每天开荒回到地窝子里,一头倒在大通铺上,浑身像散了架,“我的娘呀,都累到骨头里去了”,王桂英和几个姐妹都哭了。

有一次,几个姐妹谎称去苇湖解手,然后撒开脚丫子就向喀什方向跑去。王桂英多了个心眼,在进苇湖前看到炊事员张金贵送开水的桑木扁担,就下意识地拿在手中。她们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先到喀什,然后去拦汽车到迪化,到西安,再“扒火车”回山东老家。可没跑出多远,她们就遇到了狼,那狼也猛不丁被出现在眼前的几个人吓坏了,直直地盯着她们,一动不动。几个姑娘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狼吓得双腿发软,身子发抖。相持中,那狼仰头长啸,它在告诉同伴快来解围。王桂英又是下意识地高高举起桑木扁担,心想等狼扑过来时就用桑木扁担打狼。王桂英举在头顶的扁担随着发抖的身子也在摇晃,其实,扁担在王桂英手里已成了摆设,在心理上她们已经败下阵来。就在这时,从狼的背后苇丛中,冲出一个人来,他也拿着一根扁担,不是高高举着,而是像端着带刺刀的长枪一般冲过来。那狼扭头一看,还没等反应过来,扁担就戳到了它的臀部,狼被戳得翻了几个跟头,然后一跃向苇湖深处逃去。

打狼人正是炊事员张金贵。他从伙房将两桶开水挑到工地后,就操起坎土曼挖起地来,他每次送水都是这样,等战士将开水喝完后,再挑着空桶回去。可就在他要挑桶回伙房时,发现自己的桑木扁担不见了,他问是谁在用他的扁担,都说没用,一个女兵说,见王桂英和几个山东女兵拿着扁担进了苇湖了。张金贵心一紧,高声说一句:“苇湖有狼呀。”就操起工地上另一根扁担冲进了苇湖。因为在来的路上,他看到一只狼尾随他,他有桑木扁担,不怕狼,唱着陕西秦腔,大步流星地向工地走来。快到红旗招展、人声鼎沸的工地时,那狼一看那阵势吓得钻进苇湖。

果然,那狼在苇湖中正好遇到了王桂英几个姐妹。

“打狼怎么能将扁担举得那么高,你知道不知道,狼的跳跃速度像闪电,没等扁担落下来,狼早就咬断了你的脖子。打狼要将扁担直直对着它,它扑过来时,你就将扁担往它张开的大嘴里戳,这样,一下就把狼戳死了。”张金贵狠狠训斥道。

王桂英几个姐妹吓得瘫在地上,只是呜呜地哭。

连队领导并不知道王桂英几个姐妹逃跑的秘密,只是认为王桂英几个女兵去苇湖解手,怕狼,就拿着根桑木扁担防身,是炊事员张金贵救了她们。指导员还在大会上表扬张金贵警惕性高,他看到有一只狼尾随他,然后又钻进苇湖,听说王桂英几个女兵进了苇湖,立刻想到了那只尾随他的狼。指导员还说,以后在工地上搭个苇棚,女兵再不要进苇湖了。

王桂英和几个姐妹偷偷商量,逃跑的事就是烂在肚里都不许说出去,以后再不要逃跑了,吓死人了,人没跑出苇湖,就被狼吃了,连个完整的尸首都见不着,岂不更惨。

荒地开出后,接下来就是浇水。亘古荒原的地下有庞大的老鼠王国,水一流到地里,就从地下钻出成千上万只老鼠,吱吱叫着四处逃窜。老鼠跑了,地下的老鼠洞还在,而老鼠洞的上面又是厚厚的土层,你根本看不见。王桂英所在的女兵班浇了一天水,一块地还没浇完,水从地的另一头又流出来。看到这种情况,女兵只好用一捆捆柴草往洞里填,直到将洞堵死为止。一个老鼠洞可以掉进一头牛,何况一个人。所以,浇水的人都是小心翼翼,浇水时总是用铁锹探探虚实,然后才敢迈步。有一天,炊事员张金贵给浇水班的女兵送饭,他在地头蹲着琢磨地里的老鼠洞。女兵们吃完饭后,张金贵将他的那根桑木扁担送给王桂英,并给王桂英做示范。他将扁担绑在后腰上,扁担的两头又扎着两团柴草,浇水虽不方便,但安全,即使人陷进老鼠洞里,也只能陷到腰以下,腰以上部分被扁担和柴草挡住了。张金贵的办法还真管用,几天后,王桂英还真是踩到了老鼠洞,只听轰的一声,王桂英的下半截身子就陷进了老鼠洞里,她吓得惊叫起来,是那根绑在后腰上的桑木扁担将她托住了。女兵们赶紧扔过来一根绳子将王桂英拉出老鼠洞。

王桂英在心里深深感激张金贵,是这个不声不响的炊事员救了她两次命,而且用的都是扁担。渐渐地,王桂英对张金贵有了好感,总想找机会报答她。

两年后,王桂英和她的姐妹也适应了部队生活,她们看到自己开的荒地里长出了粮食、蔬菜,连队也盖了营房,种了树,修了渠道,她们为自己曾经有过的逃跑举动而感到羞愧。特别是连队的老兵,深深感染了她们。副连长文化学名字倒像是个有文化的人,其实他大字不识几个。他是连队的“坎土曼大王”,一人一天开荒3.6亩,他看哪个战士落后了,就过去抡起坎土曼帮着挖地,不一会儿,那人就赶上来了。他帮女兵最多,但对女兵不苟言笑,就像个严肃的大哥哥。有一天,文化学发高烧,他用湿毛巾扎在头上,继续抡坎土曼开荒。连队卫生员劝他休息,他训斥道:“不就是蚊子弹了一蹄子,苍蝇咬了一口吗?人哪有那么娇气。”说完又抡起坎土曼挖起来。连长下命令将文化学抬到牛车上送团卫生队,他从牛车上跳下来,又到地里抡起坎土曼继续开荒。人们实在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可他挖着挖着一头栽倒在地里再也没起来,等送到卫生队人已咽了气。这件事对王桂英和她的姐妹们触动特别大,她们好像突然懂得了战士的真正含义。在文化学的追悼会上,女兵呜呜直哭,她们发誓要为建设新新疆贡献自己的一切。

那时部队都是休息大礼拜,即干十天休息一天。休息天里,连队的男兵和女兵都在操场上学习跳交际舞,跳得正欢时,军号声响了。团政委在操场上宣读完部队整编的命令后,不少男兵都在抹眼泪,这意味着他们要告别作战部队了,从此以后不再是扛枪打仗的军人了。团政委高声喊道:“现在毛主席号召我们大部分干部战士要留在生产部队,继续开荒造田建农场,我们是毛主席的战士,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所以我们要在生产部队屯垦戍边干一辈子,大家有没有信心?”操场上一片惊雷似的吼声:“毛主席指到哪,我们就打到哪。屯垦戍边一辈子,建设社会主义新新疆。”接着,团政委宣读了官兵去国防军的条件。

按照国防军战士的条件要求,炊事员张金贵完全符合,他是年轻的老兵,参加过解放战争,在徒步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时,他将两篓清油从阿克苏挑到和田,那根桑木扁担是他从陕西一路挑着过来的,他立过几次大功,条件最硬。连队里谁去国防军大家都清楚,所以,还没宣布名单,就有人开始向去国防军的战友送笔记本和钢笔什么的了。王桂英一直想报答救命恩人,可还没找到机会报答,恩人就要走了,她深感惆怅。就在连队第二天要公布去国防军人员名单的那天傍晚,王桂英约张金贵到连队的操场上,她递给他一个硬皮笔记本,上面是她白天精心写的留言: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赠战友张金贵。王桂英。张金贵打开笔记本,其实天色已晚,他根本看不清,不看也知道,凡是分离的战友都是这么写。他声音嘶哑地说:“我要留在生产部队,当一辈子屯垦戍边的兵,我想了,生产部队好,生产部队的兵可以一辈子不转业,可以穿一辈子军装。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国防部队是要转业的,我就在这干一辈子。”王桂英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喜悦:如果他不去国防部队了,那就可以报答救命恩人了,可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张金贵的条件最符合去国防部队,难道他能违抗命令?于是就劝说道:“张金贵同志,你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国防军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当的呀,你去吧。”月光下,张金贵一脸凝重,他沉思片刻后,望着王桂英,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着一个女兵,王桂英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你等着,明天宣布的名单里不会有我名字的。”

王桂英抬起头时,张金贵已经转身走了,王桂英心想,他怎么这么肯定呢。

第二天吃早饭时,连队传开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昨晚,炊事员张金贵用菜刀将右手食指剁去了。军人都清楚,右手没有了食指就打不成枪,他这个极端的行为表明他是铁了心要留在生产部队。果然,团里宣布的名单里没有了张金贵,是宣布前划去的。王桂英找到张金贵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张金贵看着王桂英,眼里闪着泪花,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但王桂英从他脸上完全看懂了一个男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她心一软,泪就流下来了。她被张金贵这个莽撞行为感动了,她隐隐感到,他是为了她而剁掉食指的。她是又心疼又高兴,心想,这下可以报答恩人了。

1955年“八一”建军节,王桂英、张金贵和另外几对新人举行了集体婚礼。那天晚上,王桂英对张金贵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剁右手食指是不是为了我?”张金贵搂着爱妻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的条件好,去国防军是肯定的,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不去国防军。”王桂英将头贴在丈夫的胸前,嘤嘤哭了:“其实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你救我两次命,我咋能舍得你走呢?”过了一会儿,王桂英笑着问丈夫:“老家结婚男方家都要送彩礼给女方家,你给我送什么礼?”张金贵木讷地说:“彩礼我早就送给你了呀。”

“什么?我咋没见着。”

“咋没见着,就是救你命的桑木扁担呀。”

王桂英用拳头捶打着丈夫,嗔怪地说:“你这个木头人,还会逗人哩。是的,那根桑木扁担还真是最好的结婚礼物。”

王桂英确实和扁担有缘,结婚后,连队给她分了一个长期任务——挑沙改土。从此以后,她就像愚公移山一样将一座座沙山的沙子往地里送,连队几千亩田地都是她挑的沙改良的,春夏秋冬,风雨无阻,直到有一天,团里劳资科来人找到她说,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挑沙了,你到退休年龄了。

一个女人,一根桑木扁担,一辈子,移走了几十座沙山,改良了几千亩土地。如今,她老了,有一天,她看到报纸、电视台都在报道自己被评为戈壁母亲的消息,她感慨万千地说:“这根桑木扁担跟了我一辈子,以后再也用不上了,我和扁担都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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