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两个梦及雷电、大雨
文｜凌波
农历六月十三是我们这儿民间传说中没尾巴老李回家探亲的日子，每年逢这天必要下雨，今年则是从凌晨就开始了，白天雨歇时我在布店里跟婕说起这个典故，笃信耶稣的她对此颇不以为然，其实基督跟民间故事并不矛盾。我以为祖先在创造神话传说时正好迎合了天气，六月中是雨汛期啊，所以才滋生了“没尾巴老李”这条代表雨汛的龙，而龙本身又是不存在的，虽然我们自命为龙的传人。
虽然光阴譬如沙漏，但真正确切感同身受是近几年的事，阳历五月底，初夏，好不容易挨到孩子们各自回归各自的位置，返校和开始工作。我以为可轻松的日月竟倏忽而活，每日像没头的苍蝇，不知忙的什么，想坐下来写点什么的愿望竟如同零！转眼就要迎来下一个节气，立秋！
农历六月十四，据说受名叫“黑戈壁（格比）”的台风来袭影响，未来一周都是雨雨雨，早年通讯不发达，管这样的日子就叫“雨防时”，不知道台风过境这回事，更不知道凡台风都有极其美丽且温柔的名字，仿佛一种反讽，似乎给他取一个美丽名字他就不那么粗砺暴烈，摧毁和破坏力量可减轻一些似的。台风本身才不在乎你给他取啥名，他携风带雨，挟持雷电霹雳而来，硕大黑披风遮天蔽日，所到之处，落叶纷纷，甚至筋骨折断。这时候，一所房子的庇护就显得无比重要。“家真是好啊！”今日中午才回家的小女儿禁不住感叹。
她是因为一个考试推迟到八月份回来。中午吃面时，她说前天上午考完第一科，感觉特别累，午睡时梦见姥姥，异常清晰，说去淄博看她，梦里却是在她出生的平房里，阳光洒在堂屋门口，姥姥穿一件蓝色短袖衬衣，满脸笑容进门，皮肤还是那么白皙，梦到这里，小女儿以为这不是梦，是在现实生活中，其时，我也在客厅里，刚刚给爸爸打完一个电话，好像是爸爸做了一件糗事，我正在笑他，气氛是愉快的。姥姥说：“我和你姐出来的时候也不少了，得回去了。”
这时候小女儿醒了，才蓦然明白，姥姥早已不在人世！她瞬时就泪流满面，一直止不住，哭了有半个多小时。“姥姥还是那么白，还穿着蓝衬衣。”末了孩子跟我又重复一遍。小女儿性格开朗豪爽，平时跟我的时候多，和姥姥的感情没有大女儿深厚，姥姥去世那天她也没有大哭。只有姐姐无法遏制，一直流泪不止，哭着跟我要姥姥，“你给我的姥姥，我要我的姥姥！”小女儿这个如此清晰的梦很符合母亲平日性格，她选择在孩子考试这天显现，说明孩子的事始终都在她脑门上。
无独有偶，前段时间大女儿也是在一个午后给我打电话，说午睡梦见姥姥，姥姥说：“我来烟台陪你几天。”然后嘱咐孩子到了新单位，好好干活学习，尽快熟悉业务。“姥姥穿着蓝上衣，在梦里姥姥跟在家里一样，真清楚啊！”大女儿一向冷静锐利，她倒没说她哭过没有，就是醒来无比怅惘！
母亲两次进入孩子梦境，都选在孩子人生里的关键环节，不能说全是巧合。我多么希望也能在梦里见见老母，估计她老人家对我近期二点吃午饭、八点吃晚饭或者不吃的生活状态诸多愤慨，连嘱托也不愿重复，懒得搭理。只有一次对乱七八糟的家忍无可忍，整个台灯的头突然耷拉了下来！说明不满情绪饱和，吓得我赶紧扔了书，立马开始收拾卫生。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丢三落四的情节，一定使她失望至极。
前年的八月四号，母亲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但她偶尔闪现的思维清晰时刻，仍然不忘嘱咐我好好吃饭！她最后清晰的一瞬嘱咐的是小女儿，以右手食指戳左手手心，“不要”，她艰难吐出模糊俩字，意思相当明确，不要总是玩手机，好好念书考学！之后的日子孩子仍然受制于手机控制，升学考试失利，现在的考试只不过是对高考的一种补救，已经离世的姥姥竟然还是如此操心孩子前程！我弟常说：“娘焉和什么也不嘱咐我。”我说：”她知道你有能力把握自己生活，也有相同智慧解决波折。”
母亲忌日迫近，近日，其实经常想起在世若干情节，只一个点就触动心弦，久久难以平复。
做衣服三十多年，早已总结出一个规律，即进入真正炎夏，夏天的衣服反而成淡季了，渐渐寥落。往往开始由忙碌的顶峰往下滑落。看出布店的活也不是那么急了，早饭后就没立即下楼去干活。今日孩子回家，我早起收拾屋子、床铺。上午其实天气尚好，我在尚好的天光里把给孩子早就做好，久久没锁扣眼儿的两件衣服锁好扣眼儿，订好扣子就九点多了，天气炎热，对于我极寒的体质却刚刚好。
闪电雷鸣，瓢泼大雨发生在下午下班时间，其时，我和小女在储藏室，雨点透过窗纱弹落在案板上，大女儿刚刚下班，在路上给我打电话，说晚饭吃点儿什么呢？这时她爸也回来了，都围绕在家，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雨声犹如瓢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产生把大女儿放逐了的感觉，她的人生里，已经没有寒暑假，幸好此时烟台没有下雨，“就是特别热。”孩子说，我告诉她这里正下着今年，或者说近几年最大的一场雨，她说：“下雨倒是能凉快点，明天不穿制服了，裤子还吊里子，太热了。”今年给她做的连衣裙，一条也没机会穿过。改变的枝节往往并不在事先的预料中。
孩子他爸说下班路上尽是风雨劈下来的鲜树枝，翠绿的枝叶显然无法预料一场台风的速度，工地上前天才砌的绷直的墙也吹歪了，塌啦了。我们挚爱雨水冲刷大地，用今生宝贵的体验感受天气带来的万千变化，这个时刻除了辛劳的家庭主妇，有闲暇的人，透过窗户凝望共同的一场大雨的奔腾，力量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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