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桦是我的朋友，他家的茶园在杭州外桐坞村。有大约六亩，三代祖传下来的，种正宗龙井43号和当地的土茶。
这里有近160户村民，家家有茶园。
▲吴建桦和他的茶园
我到他们村时，吴建桦已经在等着了。
吴建桦其实是这家的女婿，茶园平时是岳父杨俊彦打理，吴建桦负责销售。
他前一天刚从湖州安吉赶回来，疫情让茶叶生意一蹶不振。
年初，他干脆从杭州回了安吉老家，帮孩子的爷爷奶奶打理其他生意，每周末回杭州看望一次妻儿。
岳父杨俊彦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给我泡茶，前一天他一个人上茶园干活，中暑发烧了。
吴建桦说，今年茶叶收入要减少一二十万，但也没有办法，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
我们坐下，吴建桦就跟我聊起了茶园的事情，他说你们做媒体的，能帮忙说说话真是太好了。
种茶卖茶，富庶的杭州茶农今年比较难其实，我是一直很羡慕他家的。
他们村不止是个茶村，还是个近几年杭州兴起的热门旅游景点。开车进去，满眼是绿，风景如画。走几步，还能随手摘个路边果子吃。
吴建桦家就在这一片绿中。
他们自建的小楼，院子里种了各式鲜花绿植，5岁的儿子爱西瓜，就种了很多盆西瓜。有秋千，有大大的户外桌，桌上方还有遮阳伞。他们一家经常坐在这张桌子上喝茶会友。地下室用来炒茶。游客来了，闻到茶香会过来看看，聊聊，临走时买走一些茶。他们村属于龙坞，人们说的西湖龙井，百分之八十都产自龙坞。
▲今年茶叶滞销
吴建桦一家三口和他岳父岳母一起住。他们住一半，把剩下一半房子出租，租户用来开民宿。
走出大门约200米，就是茶山，他家的茶园也在其中。
这是多么好的生活。
茶叶大幅减产，采茶工无茶可采吴建桦的茶园每年可产茶200多斤，去年雨水少，影响了茶树生长。2月天气异常冷，出芽率也不高。3月采茶时，产量比往年少了四分之一。
“家里一直是我管网店以及线下销售，岳父种茶。茶叶这个东西，要管一年，但采茶就一个月。村里过年的时候就封住了，外面的人进不来，我就特别着急。采茶怎么办啊？我们的采茶工都是外地的。”
吴建桦说，那时候一家人是做好了全体出动，亲自上阵采茶的准备。头茶是最贵的，一斤可以卖到3000元-5000元。晚采一天，等于少采好几斤头茶，损失很大。
“我岳母本来在村里一个小店烧饭，小店因为疫情，3月就倒闭了。岳母失了业，也正好可以帮忙采茶。但这也解决不了多少问题，因为每年我们都需要四五个采茶工帮忙。”
▲他岳母在采茶
正担心的时候，政府帮了大忙。
“政府组织安徽那一带的采茶工，包着大巴车进村采茶，还给发口罩。我岳母就不用采茶了，而且她要是采了，采茶工的活儿就更少了。产量下降，有好几天采茶工都是在家坐着，等着新芽长出来，或者每天只采半天。采茶工我们都包吃住的，一个月。”
进村旅游的基本为零，游客生意彻底没了我问吴建桦，那茶叶卖得怎么样？
“别提了，我急死了。”
吴建桦一脸苦笑。
“你也知道的，我们村卖茶很大部分靠旅游来带动。3、4、5月是春茶季，来村里玩的人是很多的。我岳父就会在地下室门口摆上大锅，现场炒茶。我老婆每年都会在网上订一些横幅，印上‘西湖龙井，自产自销’之类的，挂在地下室大门那边，招揽生意。但是今年我们村旅游算是凉凉了。进村的口子，过年就封了，外人没法进。后来终于能进了，但是又几乎没什么人敢来。
“我老婆订的横幅，快递收到了，放在家里，拆都没拆开过。游客的生意彻底没了，一两也没卖出去。”
▲门口稀稀拉拉几辆车
现在都是稀稀拉拉几辆车
吴建桦指着门口的小道跟我说，过去春茶季或者周末，小道上游客的车子都是停满的，有时他自家的车都没地方停。但现在，都6月了，周末还是没几辆车停着。
熟客不买茶送礼了，网店生意一落千丈“那你不是还有熟客吗？熟客的订单总是稳定的呀。”我安慰吴建桦。
“熟客的生意也难做啊。我们的茶叶很多是礼盒装，用来送礼的。大家都不出门了，还怎么送？很多人就干脆不送了。”
吴建桦说，他有几个很稳定的老客户，每年春茶季都会一下买十几斤送人。但今年迟迟没来。“后来有个终于联系我了，但是他只要4斤了，说受疫情影响，生意不好做，只能送几个重点客户，多了送不起。”
吴建桦才三十多岁，比岳父脑筋灵活，他积极开拓线上渠道。自己注册了家公司，打理起网店。网店做了三年，已经是皇冠级了，去年生意好时，一个月能做几百单。
吴建桦说，他“暂时失业”主要还是因为网店。
“我在这个网店上投入了很多精力，几年都在研究怎么运营。但是今年，网店的生意连过去一半都不到，每个月稀稀拉拉几单，这叫我怎么做？”
网店仅有的一点生意全靠老客支撑，这些老客买茶多是自饮，所以每次买都是一点点，品种也是挑实惠的买。
新客几乎一个也没有。
“我也想多来点新客人啊。但是这就意味着大笔投入，开网店做推广是很花钱的，有时候一天就要上千块钱的推广费。我们茶叶减产，线下卖得也差，我在市区为了儿子读小学买了学区房，一个月要还1万元贷款，压力大啊，哪里还有钱去线上做推广？”
于是，就变成了，越生意差越没钱推广，越不推广，生意越差。
网店主理人吴建桦就此失业，干脆回安吉帮忙他爸打理其他生意去了。
“要是生意好起来，我肯定就又回来杭州忙茶叶了。”
吴建桦说，他是个相当恋家恋儿子的人，离开杭州去安吉，一周只跟家人团聚一两天，他十分舍不得。
儿子每次一听说他要去安吉，就吵着闹着也要跟去。他就每次只能趁儿子睡着了，悄悄走。现在是迫于生活压力，这里赚不到钱，总要去其他地方找点钱啊。
出租的民宿生意惨淡，房租一直没交茶叶是吴建桦一家主要的经济来源，但不是唯一。他们还有房子，出租给人家开民宿，一年也有不少钱。
“你压力大什么啊，收房租的钱还房贷也够了啊。”我觉得这位包租公有卖惨之嫌。
没想到，是真的惨。
“房租收不到啊。民宿才开了一年，正是生意要起来的时候，疫情一棒子打下去，没人旅游，没人来住了。以前晚上灯火通明，现在经常都是黑布隆冬。他们没钱，损失大，跟我们说交不出房租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吴建桦说，他跟民宿老板谈过好几次，对方的情形实在让他们不忍心咄咄逼人，催着赶着马上交租或者退租。
“人总有难的时候，互相理解。”
说着，吴建桦带我去民宿看看。大白天，这家民宿除了老板和员工，没有顾客。
▲民宿老板说生意不好做，房租交不上来
民宿老板说，这个把月生意稍微起来点了。他们自救，想办法去跟一些企业合作，把民宿以较低的折扣给到他们，用来做企业接待。“靠游客，不行的，还是没几个人来这里玩，住宿。”
说到自救，我忍不住问吴建桦，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自救。
吴建桦又笑笑：“我也想过啊，我愁得很，包括直播、短视频的方式我都想过，但是怎么具体去做呢？销售就我一个人，运营也是个大难题，有心无力啊。我也跟村里其他邻居聊过，他们也是这样，减产、生意差，找不到出路。但茶叶还是要去打理，茶园还是要去管，不能荒废了。”
“说到底，我们的茶叶卖得好不好，跟整个经济大环境息息相关。大家口袋都没钱了，还送什么礼，喝什么茶？
现在北京又出现本土疫情了，希望这一次能够很快过去，我们相信政府。”
（途虎养车采访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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