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清胜
一望无际的内蒙古昭乌达盟大草原,是我下乡插队的地方。在那里,我和我的同伴们经历了整整三年的知青生涯,至今算起来已过去四十多年了,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岁月,同时也影响着我的一生。 那里的蓝天和白云;那里的草原和沙漠;那里的牛马和羊群;还有那里淳朴好客的牧民老乡,仍然让我们魂牵梦萦就像在昨天一样难以割舍,时时难忘。 特别是有一件事情,更是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牛粪,对于我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来说也并不陌生,只是需要说明的是:草原的牛是以草为饲料的,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反而略带一丝草的清香,它是草原牧民们日常生活中的柴火,做饭取暖不可缺少。 但是,要和一日三餐和冬季取暖联系起来,我们还真是经历了一段艰难困苦的体验。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春节刚过,天气还是很冷的,知青们探家后就陆续地回到了青年点。去年新盖的房子里,因为空了一段时间四周的草坯墙上已经布满了云朵似的白霜,更加显得清冷。厨房里的酸菜缸冻裂了,锅里的水也冻成大冰坨子。此情此景,让这些还带着家里温暖的知青们顿时凉了半截。 为了取暖,大家就增加了烧火的次数和时间,房子里也逐渐地有了暖和气。 墙上的白霜里隐约地露出了长着绿叶的小草,有的竟长长地垂挂在墙上。但是,好景不长,原本就准备不足的牛粪一下子就烧了个精光。 为了取暖和吃饭,大家只好去拣冻牛粪回来烧火。可这冻的,进了炉子里只冒气不起火,这可急坏了所有的人。有的人就去沙窝子里砍灌木枝子,那可是牧民们,战天斗地用汗水和耐力种下的固沙防护林那! 对此,点领导进行了坚决地制止,并让大家去积极的想办法解决困难。这可给我这个负责伙食的出了个大难题。
那天晚上,天特别的黑,刺骨的寒风夹着沙粒吹打在原本就像刀割的脸上,人难以忍受。远处,偶尔地传来了几声狗的叫声,那声音也是懒懒的。 我和六七个男知青,紧紧地裹着胡乱穿在身上的破棉袄、旧大衣,背着篓子悄悄地走出了冰窖似的屋子,朝着青年点最近的道尔吉大叔家摸 去,来到他家牛粪堆跟前蹲了下来。 窗户上,闪着微弱的灯光。院子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乱跳。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地放倒了篓子就往里边搂,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立刻动了起来。 突然,一声开门的动静传来了道尔吉大叔的声音:“谁呀?怎么不进来?”只见他手扶着门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向外望着,见没有动静就朝这边走来。此时此刻,我们大气不敢出,早以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是,道尔吉大叔又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没有动。过了片刻,随着 “哧” 的一声响,一根火柴点亮了大叔口 中的烟袋,也照亮了大叔那略含笑意脸膛。“没有哇?那我可回去睡觉了。”说着回头就走,紧接着就听见“咣”的一声响门关上了。紧接着,窗户上的灯光也没有了。天还是那么的黑,还是那么的冷,周围也还是那么的静,可大家的那颗心,仍然在激烈地跳着呆呆地蹲在那里。我站了起来,仰望着夜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毫无顾及的说:“都把篓子装满吧。”在回来的路上,大家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听到粗粗地喘息声和沉沉地脚步声。到了青年点,都默默地进了各自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久久不能入睡。刚才的一切,特别是道尔吉大叔那仿佛有什么意思的面容,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暗暗地悔恨自己:烧的没有了,是我们自己没有安排好,尽管如此,也不应该去偷啊?我使劲地拍打着脑门深深地责怪起自己来。
天,蒙蒙地亮了。我来到了厨房前,突然发现原来堆放牛粪的地方,又有了许多牛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快步的跑了过去一碰,果然是干干的。我兴奋地喊叫着,知青们也一个个的围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谁也说不出所以然。 我忽地想起了什么,就向道尔吉大叔家望去,只见远去的路上有几挂牛勒勒车,走在最前边的正是道尔吉大叔那高大、宽厚的身影。我顿时感到,心里就像打碎了五味瓶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嘟、嘟嘟嘟……那清脆的哨声又响了起来:“吃饭了!”炊事员小刘高声的喊着,听得出来,那声音也是兴高采烈的。我楞楞地站在那里,还在想着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天,又黑了。 我们几个知青,又来到了道尔吉大叔的家里。一进院,就听见了大叔那熟悉的声音:“谁啊?是你们呀,快进屋、快进屋。”我向大叔点了点头,就内疚地躲开了那双热情地眼睛默默地进了屋里。 屋内一盏煤油灯摇曳着长长地火苗,照亮了整个屋子。地上的牛粪炉烧得正旺,壶里煮着奶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满屋子飘着香气。炕上也摆上了老虎腿的大方桌,桌子上摆放着奶果子、奶豆腐等好吃的东西。道尔吉大婶,更是盛情地招呼着我们上炕,那个热情真让我们出汗,一个个坐在炕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谁也不说话。我看了看大叔,刚想张嘴却又被他拦住啦。孩子们:你们受苦了,没有照顾好你们这是我们的过错。
你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千里迢迢的来到草原,过不惯这里的生活又没有经验,真是难为你们了。”大叔说到这里,我们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有的更是哽咽着出了声音。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停了一下又说:“你们回来后,我们应该过去看一看有什么困难没。 昨天晚上你们……走了以后,我心里也很难受,就去联络了几家牧民,今天一大早,就给你们送去了几车牛粪,我看够你们用的了。”然后他又认真地说:“眼下你们必须集中力量去拣冻的,越多越好!按牧民的说法,作为烧柴的牛粪,必须是冬天拣的再经过春天的风干才硬实、耐烧,这样的才算是上好的柴火。”我点了点头并羞愧地说:“大叔,昨天晚上我们错了!” 我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这句话,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其他几个知青,也瞅着大叔如释重负,屋子里的气氛也随之而活跃,大家的话也就多了起来。道尔吉大叔,又给我们讲了许多草原上的故事和生活中的经验,让我们真正地感受到了,草原牧民们宽宏大度和勤劳善良的优秀品质。
夜深了,牛粪炉的火,还在旺旺地燃烧着,屋里也格外地暖和。那盏煤油灯,不停地 跳动着火苗放射着柔和的光,显得十分的明亮。这时,大家才想起来,桌上那些好吃的东 西和香喷喷的奶茶。大叔和大婶,在不停地劝说着我们,并递上那些好吃的东西,乃至于让 我们忘记了回走的时间。 辽阔的草原,孕育了宽厚的牧民,也锻炼了我们这些从城市来的知识青年们。
如今,在1975届毕业生赴昭乌达盟插队40多年的时候,我们回想起同草原牧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真是让我们百感交集、终身难忘。特别是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心中仍然有些酸楚。不过,也正是这件事,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草原情结。
作者介绍:赵清胜,1975年8月8日下乡草原:内蒙古昭乌达盟、翁牛特旗、格日僧公社、乌兰套格、额日茫哈;1978年8月8日回城;后就职于辽宁省抚顺市东洲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现已退休。 酷爱摄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