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中旬,在微信上读到宁波著名博物学家林海伦老师的一篇题为《殷勤为您探春来》的文章,才读了开头,就不禁笑了起来。这笑,一半是欣赏,一半却是苦笑。真的,简直可以说,在宁波,几乎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理解林老师的心情。

林老师是这样说的:“无法去野外,宅家足足已经有两周多了。这种状况对于我来说是空前的,因为原本我几乎是天天泡在野外的,一下子来个完全的束缚那是有些痛苦的。……现在各地的防疫隔离措施做得非常严密,可以用‘走投无路、寸步难行’来形容,因此想去野外的山上几乎是无法实现的美好愿望。”

当然,林老师最后还是找到一条荒僻的山路,得以上山了。虽然雨后天气阴冷,虽然一路所见都是寻常之物,但一草一木、一花一虫都令他欣喜。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春风初拂四明山)(1)

2月中旬,四明山上冰凌未化 本文图片均为 张海华 摄

此后几天,随着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形势的趋稳,出行没原先困难了。不过,毕竟是非常时期,我可不想到人多的地方,而是独自驾车直奔空旷少人的四明山。

高山冰凌成排挂,金缕梅开正当时

2月18日上午,正值寒潮过后不久,天气晴冷,我想高山上的冰凌一定很壮观,就出发前往海曙区龙观乡的四明山。从家里出来后,共过了3个关卡,才到了山脚。然后驱车上山,又开了十几公里盘山公路,沿途几乎没有碰到人。山中多檫木,老远便可见其繁花满树,一片鹅黄,煞是好看。檫木是一种高大乔木,总在每年春寒料峭、叶未萌生之时,黄花便已盛开,抢先报给我们春天的消息。

抢先报给我们春天消息的檫木

终于到了海拔600多米的地方,离山顶已不远。甫推开车门,一股清冽空气便扑面而来。久违了,这无人的山野的美好气息!

背阴处的山坡上,两天前下的雪犹未融化。蹲下来轻轻一摸,方知这雪触感很硬,更像是冰。薄薄的冰雪,盖不住碧绿的春草。这种草的叶子很好看,圆如荷叶,多白色绒毛,有点像虎耳草。岩石下面悬挂着成排的冰凌,短者20多厘米,长者超过1米,晶莹剔透,实在美极了。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春风初拂四明山)(2)

冰雪中的春草

忽然从上面开下来一辆警车。车上下来一位我认识的森林公安民警,他戴着口罩向我挥手致意。他说,为防控疫情,最近他们特别忙,主要查处跟野生动物有关的违法行为,今天是上山巡查,以防有人盗猎。他们走后,我继续漫步。忽见冰凌上方的向阳的山坡上,金色的花儿缀满枝头,在逆光下熠熠生辉。

一开始,我想当然地以为这也是檫木,并没有细看。后来,走到山路另一侧,见到也有很多这样的金黄色的花,心想檫木的花一般都在开在树冠高处,这么近的还没有见过,应该给它拍个特写。

当我拿镜头凑近这些花时,才觉得异样:不对呀,檫木的花不是这样的呀!打个不那么妥当的比方,檫木的花,如蓬蓬乱发,“发丝”甚多;可眼前的花,常两三朵簇生于无叶的枝条上,每朵花皆有4片金色花瓣,状如扯碎之丝带。

另外,眼前的植株显然属于灌木,而非檫木那样的乔木。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珍稀植物金缕梅?赶紧用手机拍了照片,再用“形色”APP一识别,顿时又惊又喜,果然是金缕梅!

金缕梅

两三年前,我看到过一篇印象很深的配有图片的新闻报道,说植物学家林海伦在宁海县的高山上发现了一处正在开花的金缕梅群落。记者还在文中幽默地说:金缕梅是“恐龙赏过的花”,意思是说,作为植物界的活化石,金缕梅距今已有6000万年以上的历史,曾跟恐龙共同生活在地球上。

金缕梅属于金缕梅科金缕梅属,生长于海拔600米以上的高山上,是早春理想的观花植物。大家对于金缕梅可能不熟悉,但或许见过一种城市绿地里的常见灌木即红花檵(音同“继”)木,春季开花,花很密集,花瓣形状和金缕梅的花一样为带状。

另外,江南的山中还有常见野生植物檵木,开的是白花。红花檵木与檵木,都是金缕梅科,但同科不同属,它们属于檵木属。

河畔古树叶未生,林下草花自迎风

春节后第一次上山,有幸遇见盛开的金缕梅,这简直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于是,打算过两三天再去一趟山里。

2月21日,天气依旧晴好,气温回升很快。我决定去鄞江镇的晴江岸古树林。一路,我凭“宁波健康码”的绿码,顺利到了那里。

这片古树林在宁波非常有名,我以前去过很多次。那里的大树,除个别是朴树之外,其余全是百年以上的枫杨。那天,我穿过村外的田野,但见小块的油菜花已盛开,群蜂嗡嗡作响,飞来飞去忙着采蜜。这原本是最寻常的场景,但当时看了,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古树林位于四明山脚下,宽阔清澈的樟溪河流过林畔。时值早春,枫杨的新叶还没有长出来,林中开阔而亮堂,不像夏天那样遮天蔽日。往年这个时候,林子里总有不少市民来休闲,可那天却是冷冷清清。大山雀、乌鸫、红嘴蓝鹊等鸟儿在树上欢鸣,赤腹松鼠肆无忌惮地跳来跳去。

樟溪河

晴江岸河埠头

蒲公英

大树之下,这里那里,朵朵金黄的花儿,贴地绽放,在一片绿草丛中特别显眼。这是今年第一批开花的蒲公英。此时的蒲公英,大都十分低矮,叶片几乎全贴在地面上。如果不是因为开花,你几乎不可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我惦记着老鸦瓣,一路寻去,果然又在往年见过的老地方发现了它们,已有少数植株开花了。老鸦瓣属于百合科,原先被划入郁金香属,前些年被划入单列的老鸦瓣属,花形跟郁金香有点相似。老鸦瓣的叶子细长碧绿,状如韭菜;状如花瓣的花被片为白色,背面有紫红色条纹,清丽素雅,气质宛如小家碧玉。

老鸦瓣

刻叶紫堇也开花了,早春的乡野,也是罂粟科紫堇属植物的天下,其中最常见的当数刻叶紫堇,它的叶子具有明显的缺刻,故名。微风吹过,花儿在阳光下轻轻摇摆,她们可知人世间的烦忧?

拜访完这些老朋友,我走到河埠头,放下摄影包,坐了下来。几名村里的妇女在一旁洗衣,捣衣之声不绝于耳。河水清浅,无声地流过。白鹡鸰与红尾水鸲在水中石头上跳来跳去。不远处,五六只小䴙䴘在水面上悠然自得地游动,岸上稍有动静,就一起踏波奔逃而去。

在中午的暖阳下,我静静地坐了很久,顺便吃了面包和牛奶,聊作午餐。打开手机,又看到不少跟疫情有关的令人悲伤的新闻,不禁长叹一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古道萧索行人少,早有蜂蝶逐野芳

2月22日,又独自出发,走鄞江镇的北坑岭古道。这条古道,位于卖柴岙水库附近,是我前几年在水库边玩时偶然注意到的,但未曾好好走过。

它位于宁波海曙区鄞江镇蓉峰村之南,沿古道翻过山后,即为奉化区江口镇后竺村。在古代,这是从奉化到鄞江的便捷通道。

当日,天气依旧晴好,我先到卖柴岙水库,没找到鸳鸯——前段时间听朋友说这里有不少鸳鸯越冬。倒是在一块属于丹霞地貌的正在滴水的巨岩上,见到很多刚萌生出来的兰科植物小沼兰。这种微小的野生兰花的盛花期在3月底到4月,不过那天我注意到少数小沼兰已在孕育花苞。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春风初拂四明山)(3)

北坑岭古道

离开水库,沿着北坑岭古道的卵石路面,缓缓而行。山脚,一群在此越冬的黄喉鹀在灌木丛里跳来跳去,其雄鸟的喉部与部分冠羽为鲜黄色,十分显眼。山不高,古道也没什么坡度,走起来十分轻松。山中木叶皆脱,新叶尚未萌生,一片枯黄萧索的景象。偶尔,坐下来休息时,见到堇菜属的野花在石阶的缝隙里绽放,十分欢喜。

路旁的灌木丛里,不时可以见到圆圆的红色野果。细分起来,它们是3种紫金牛科植物的果实:即紫金牛、朱砂根和红凉伞(其实是朱砂根的变种)。这三者彼此不难区分:紫金牛的植株低矮、几乎贴地而生,挂果通常只有一两颗;朱砂根有几十厘米高,挂果甚密集;红凉伞长得几乎跟朱砂根一样,只不过其叶子背面为紫红色而已。沿路先看到不少开花的老鸦瓣,走到半山腰时,忽然欣喜地看到路边有很多宽叶老鸦瓣。这两种老鸦瓣属植物也容易辨别:老鸦瓣的叶子非常窄而细,长度远远超过花葶;宽叶老鸦瓣的叶子明显比较宽,且比花葶长不了太多;老鸦瓣的花为白色,具明显紫色条纹,而四明山里的宽叶老鸦瓣的花通常为粉红色。

宽叶老鸦瓣

蹲下来拍花的时候,注意到草丛里有不少刚萌生的嫩蕨,其造型甚似握紧的小拳头,而且毛茸茸的,非常可爱,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新生命的美好。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春风初拂四明山)(4)

嫩蕨

一路上山,只遇见寥寥几个驴友。路边的枯草丛里,时常传来窸窸窣窣之声,原来是铜蜓蜥结束了冬眠,出来活动了。山莓、格药柃、四川山矾等都开花了,引来不少蜜蜂、蝴蝶围着采蜜。山花无人自芳菲,岂不叫人多感慨!

到达山顶的一座经重修的古亭,背上已是汗津津。此亭名为“北坑岭墩”,已属于奉化地界。站在亭前眺望,往北,是海曙的鄞江镇;往南,便是奉化的江口镇。

天地如此辽阔,草木如此芬芳,惟愿人世少疾苦,自由徜徉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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