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在《闲情偶寄.声容部》“治服第三”篇中论述了女子选择衣服的常见问题,认为“妇人之衣”应有“三贵”,即“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相宜。”

首先,贵“洁”。

“妇人之衣,不贵精而贵洁”,女子的衣服不在于精致而在于干净。相比制作工艺的精美来说,洁净更为重要。因为“绮罗文绣之服,被垢蒙尘,反不若布服之鲜美,所谓贵洁不贵精也”。绫罗绸缎制成的衣服,如果沾上脏东西或灰尘,反倒不如干净的布衣看上去鲜美,所以说,衣服的干净整洁才是第一位的。

李渔闲情偶寄现场版(李渔闲情偶寄女子穿衣打扮有)(1)

其次,贵“雅”。

“红紫深艳之色,违时失尚,反不若浅淡之合宜,所谓贵雅不贵丽也。”李渔认为,大红大紫等色彩饱满而艳丽的衣服,与时尚相比,不如色彩浅淡而素雅的衣服更为合宜养眼。所以,女子的衣服色彩应以典雅为贵,衣服的选择要注重雅致而不是色彩艳丽。

第三,贵“与貌相宜”。

女子穿衣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相宜。“贵人之妇,宜披文采,寒俭之家,当衣缟素,所谓与家相称也。“有钱人家的女子穿衣华丽贵重,贫穷人家的女子穿衣朴素简单,这就叫作“与家相称”,与人的身世、身份相称。这是约定俗成的着装规范。服饰不仅仅是避寒遮羞的实用之物,还是一个人的财富、地位等社会属性的反映和象征。然而,人的身份地位都是外在的东西,依靠这些外在的标准定位自己“宜披文采”还是“当衣缟素”,看似没有什么不妥,其实不然。因为,穿衣的主体是人,是自然的人。绣户和衡门,贫家或富室,女子不管家世背景如何,相貌都有美丑的区别,肤色都有深浅的不同。是谓“美女未尝择地而生,佳人不能选夫而嫁”。所以,穿衣首先要考虑的是人的自然属性——相貌。人的脸型有方圆大小,面色有黑白深浅,体型有高矮胖瘦等,选衣服的主要原则是“与貌相宜”。“然人有生成之面,面有相配之衣,衣有相配之色,皆一定而不可移者。今试取鲜衣一袭,令少妇数人先后服之,定有一二中看,一二不中看者,以其面色与衣色有相称、不相称之别,非衣有公私向背于其间也。”每个人都有天生的相貌,这种与生俱来的相貌就有特定相配的衣服;而特定款式的衣服也有最合适的色调与之相匹配谐调。这种搭配规律是固定的,即“一定而不可移者”。今天你拿出一件新衣让几个女子试穿,一定有人穿上好看,有人穿上不好看,这是因为衣服与女子的面色有相称的,有不相称的,并非衣服对穿衣的女子有什么偏好向背的私情密意。“使贵人之妇之面色,不宜文采而宜缟素,必欲去缟素而就文采,不几与面为仇乎?故曰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面相宜。”贵妇也有黑脸婆,村姑也有颜如玉。如果一个贵妇的肤色容貌,不适合穿着华丽的色彩而适宜朴素沉静的色调,却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一定要穿着华丽的衣服,那不是和自己的脸有仇吗?与自己的脸作对吗?所以,穿衣首先要与作为”自然的人“相配,其次才要考虑与作为”社会的人“相配。即”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面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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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女子如何选择衣服才能与自己的“面相宜”呢?原则就是“务从其近而已”,即穿衣的颜色与质感要与自己的肤色、肤质接近。

“大约面色之最白最嫩,与体态之最轻盈者,斯无往而不宜。色之浅者显其淡,色之深者愈显其淡;衣之精者形其娇,衣之粗者愈形其娇。”如果一个女子面色白嫩,体态轻盈,她身上没有任何缺陷需要通过服饰来修正或掩饰,所以,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合适。衣服的颜色清浅能显出她的白晳,颜色浓重会衬托得她更显白晳;李渔认为肌肤之美,以白为先,即俗语中的“一白遮百丑”。精美的衣服显其娇媚,是为谐调;粗陋的衣服会衬托得她更加娇美,是为相反相成。这样的女子完美无瑕,堪称国色,她们就不需要知道这些穿衣服的诀窍。但这样的人世上能有几个呢?世人多的是“稍近中材者”,即中等姿色的女子,她们如果穿衣得宜,可扬长避短,这其中就大有学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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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近中材者,即当相体裁衣…相体裁衣之法,变化多端,不应胶柱而论,然不得已而强言其略,则在务从其近而已。”中等姿色的女子就得相体裁衣,即根据自己的相貌特点来裁衣。虽然相体裁衣的方法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即“从其近”。具体来说,“面颜近白者,衣色可深可浅;其近黑者,则不宜浅而独宜深,浅则愈彰其黑矣。肌肤近腻者,衣服可精可粗;其近糙者,则不宜精而独宜粗,精则愈形其糙矣。”如果面色近白,衣色深浅皆宜;面色近黑,衣色宜深不宜浅。因为衣色越浅衬得脸色越黑;脸上皮肤如果比较细腻,那么,衣服的材质精细或粗糙都适宜;如果皮肤粗糙,衣服的材质就宜粗糙而不宜细腻。如果衣服材质精细反而更衬托突显其肤质之粗糙。从颜色到质地,衣服与人的皮肤都要以接近为原则。这就是衣与人“相称”。”根据肤色、肤质而“相体裁衣”的一般原则可概括为白皙而细腻者无衣而不宜,“黑宜深,糙宜粗”。李渔像一个细心体贴的形象设计师,不偏不倚为 各阶层的女子提供服饰着装建议:“凡予所言,皆贵贱咸宜之事,既不详绣户而略衡门,亦不私贫家而遗富室”,仿佛自己的怜香惜玉之念,有同雨露之均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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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材质的粗糙与细腻决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选择得当,可显粗中有细或细中有粗的奇妙效果。比如,平时贫家女子多穿粗布苎麻的衣服,但如果“布与苎纱线紧密、漂染精工”,即是粗中之精;富贵之家的女子多穿绸缎。但如果“绸与缎之体质不光,花纹突起”,即是精中之粗。“布苎有精粗深浅之别,绮罗文采亦有精粗深浅之别,非谓布苎必粗而罗绮必精,锦绣必深而缟素必浅也”。因此,绸缎也可穿出粗糙浓重的质感;布苎也可穿出细腻清淡的质感。如何掌握其中的奇妙之处,还要看个人的修炼和存养功夫了,即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在女子的服饰色彩方面,李渔提倡黑色为首选。他认为黑色的优点最多,黑色是永恒的时尚,可掩敝彰艳,又抗污适用。他说,“青之为色,其妙多端,不能悉数”,这里的“青 ”即黑色。衣服虽然同为黑色,却有饱和度与明暗度的千差万别,故称为“其妙多端”。所以,李渔所说的黑色衣服应该指黑色系衣服,其中包括深浅明暗的不同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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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认为黑色衣服首先“宜于貌””。面白者衣之,其面愈白,面黑者衣之,其面亦不觉其黑,此其宜于貌者者也” 脸色白嫩的女子穿上黑色系衣服会显得更白,脸色黝黑暗沉的女子穿黑色系衣服也不会显得皮肤黑,所以说黑色和人的容貌相适应。

其次,“宜于岁”。“年少者衣之,其年愈少,年老者衣之,其年亦不觉甚老,此其宜于岁者也”。年龄小的女子穿黑色衣服会显得年龄更小;年纪大的女性穿黑色也不会显得年龄老,黑色衣服与所有年龄段的人都相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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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宜于分”。”贫贱者衣之,是为贫贱之本等,富贵者衣之,又觉脱去繁华之习,但存雅素之风,亦未尝失其富贵之本来,此其宜于分者也。”黑色衣服与所有人的身份都相适应。家境清贫的人穿黑色衣服是本色,而家境富裕的人穿黑色,让人觉得是摆脱了繁华奢侈的习惯,拥有了高雅素雅的风度。

第四,“宜于体而适于用” 。穷人家女子和富贵人家女子都适宜选择黑色衣服。黑色衣服可以保护穷人家女子不会显得穷酸,“贫家止此一衣,无他美服相衬,亦未尝尽现底里,以覆其外者色原不艳,即使中衣敝垢,未甚相形也;如用他色于外,则一缕欠精,即彰其丑矣。”穷人家女子穿上黑色衣服,内里没有其他漂亮衣裳陪衬,就算内衣又脏又破,也看不出来;若是穿其他颜色的外衣,衬服有一点儿不精致就会出丑了。富贵人家的女子穿上黑色的衣服反而更能衬托出“锦衣绣裳”“五色灿然”的华贵风度。“富贵之家,凡有锦衣绣裳,皆可服之于内,风飘袂起,五色灿然,使一衣胜似一衣,非止不掩 中藏,且莫能穷其底蕴。诗云“衣锦尚䌹”,恶其文之著也。此独不然,止因外色最深,使里衣之文越著,…”富家女子外穿黑色衣服,有锦绣衣衫可以衬在里面,风一吹,五彩缤纷的衣角就会飘起来,显得既端庄又富丽。《诗经》上说:“穿锦绣衣衫应该外罩粗布麻衣”,就是不喜欢鲜艳衣服的花纹太显眼。穿上黑色的外衣,反而会让华丽的内衣更加引人注目。“二八佳人,如欲华美其制,则青上洒线,青上堆花,较之他色更显。反复求之,衣色之妙,未有过于此者。”妙龄美女穿黑衣,会比其他颜色更出众。来回挑选衣服的颜色,没有比黑色更好的了。如果女子想让自己的衣衫更为华美,可用彩线在黑衣上绣花,在黑底上绣的花纹最为精致显眼,即“较之他色更显”。综合以上的种种优点,李渔认为,女子挑选衣服时候,没有比黑色更合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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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服饰的色彩偏好主观性非常强,这和人的年龄、性格、家世甚至自我定位都密切相关。但整体来讲,主流审美的标准相对还是稳定和统一的。文人雅士一向推崇简洁精雅的服饰风格,以突出女性贞静的韵味。李渔对女子服饰的审美偏好就代表了这种文人趣味,同时又兼顾了世俗心理。他在《闲情偶寄》中对女子的服饰美学提出了具有思辨性的、建設性的意见和建议,值得所有爱美女性的重视和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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