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代伦 一 那是1988年盛夏的午后,在沙石坎,陆超的老家天空闪着白光,像挂满金子一样,蝉躲进了荫凉,一声声叫着烦躁村边的小河热得找不到方向,只有村口那棵黄角树依然淡定 “陆超在家没有?” “芸儿在家没有?” 午饭后不久,乡政府计划生育小分队的人轮流叫喊,惹来陆超家里那只消瘦的黄狗,站在院子的中央,汪汪地狂叫,谁也不敢再靠近一步大热天这么热闹,火冒三丈的陆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压住了满腔的怒火 妻子芸儿怀上了二孩,肚子明显的大了,不知被谁告到了乡计生办,都传到陆超耳朵里了陆超給妻子芸儿收拾东西,准备让她去姐姐家躲几天,没想到乡计生办的人来的那么快 “你赶快走后门往外跑,我去开门应付一下”陆超把芸儿送出了后门,一会儿,抱着三岁的娇娇慢吞吞地打开了房门 “哪个找我干啥子?”陆超假装没看见,低着头问起来狗还在大叫着,一点也不让步,陆超没有招呼的意思小分队的人男的女的都有,就这样站在远处,和狗对峙着 “听说你老婆芸儿怀上了二胎,我们是来落实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带她去计生办做检查”一个乡计生办工作人员大声对着陆超说 “我老婆没有怀娃儿,是哪个王八蛋在乱说?”陆超故意这么说道 “喊你老婆出来,我们找她谈谈”小分队的人对着陆超吼道 “我老婆没有在家,赶场去了”陆超的回答,半真半假,小分队的人睁大了眼睛几个大个子的队员拿起竹竿朝着挡路的狗一阵猛打,狗跑到远处,发出异样的目光其他队员快步走进陆超的屋内,寻找他的妻子 “你们要干什么?抢人吗?”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吓哭了,陆超也大喊起来 没有找到芸儿,小分队员们似乎没有听见娇娇的哭声,他们更加愤怒 “叫你老婆三天内到计生办检查,否则重处”一个领头的小分队队长朝着陆超大声嚷道,并发给一张接受检查通知书 “签个字”一个队员跑上去,将队长手上的检查通知递给陆超,陆超看也没看,直接撕掉了,让小分队员目瞪口呆 陆超是高中毕业生,还复习了两年,当然知道基本国策即便是“独生子女光荣”,想到村里那么多人超生,觉得自己超生一个也没什么不可以,不当“独生子女光荣户”,又有什么大不了呢?”陆超这样想着 “我们还会再来的,请你看清政策”一个队员鼓起眼睛,边走边说不管怎样,小分队终究还是走了,娇娇也停止了哭声,安静下来 午后,陆超把娇娇送到父亲陆大齐的手上,随后又交给母亲看管着此时,火烧云铺满了西边的天空,河水像暗红的铁流一样翻滚陆超拿起锄头往田边走去,在太阳下不停地劳作,让汗水湿透衣背,然后在太阳下烤干陆超晒成了一个黑黢黢的人,小分队员如果看见自己,肯定不认识或许这样,可以减轻心中的苦闷 妻子离开了沙石坎,在姐姐家安顿了下来,帮着姐姐干着家务,等着孩子出生 “芸儿,你还是别累着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姐姐劝着芸儿,让她歇着 二 已经是深夜12点了,陆超屋檐下的黄狗“嚎”叫了一声,然后跑出院子,这明显是有人拿棍棒撵走的 “咚咚咚” 随后,传来了敲门声,还有几个人在大声喧哗陆超白天实在是太累了,睡得深,还在鼾声大作陆超做起了好梦,梦中的他正牵着芸儿的手,来到一个自由的海上王国,那里敲锣打鼓,彩旗飘飘,载歌载舞,迎接着远方的客人此时,越来越急的敲门声连同吼声,还有远处狗的叫声,陆超想继续做着美梦,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有个鬼呀?”陆超尖叫起来 “陆超陆超” “芸儿芸儿” 陆超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翻身爬起来,灯也不开,手里拿个棍子,悄悄地打开门,看不清门外那些人的脸 “我们是乡计生办的”门打开一条缝,陆超刚举起棍子,一个人的手电照住了他的眼睛,陆超这才猛然想起小分队的人,她们来抓芸儿刮宫引产 “深更半夜,你们私闯老子民宅,没有王法吗?”陆超说话也不客气,好歹自己也是一个高中生,懂点法,根本不管那一伙人干嘛来了,爆出粗口 小分队的人几乎全都亮起手电筒,照在陆超的身上此时的陆超像被困住了,没有太多的办法 “芸儿,请你起来去乡上计生办做个检查”陆超什么也看不见,用一只首捂着眼睛两个女队员从陆超的身前走进屋内,喊着陆超妻子的名字,叫她起床 没有芸儿的回应,床上也没有一点动静,打开室内的电灯,一个女队员左看右看,没有看到芸儿 “怎么回事?你老婆呢?”陆超不理不睬,保持沉默 说句实在话,为了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落实计划生育措施,小分队员也是够辛苦的在夜里工作,主要是“捉大肚子,刮宫引产”后来,听说“超生”严重,乡干部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抓计划生育工作小分队里,其实很多都是乡干部 今晚,小分队来了个“英雄白跑路”,当然有些情绪 “白天晚上都找不着,你把老婆藏哪里了?”一个带队的领导找陆超讨个说法 “老婆的脚长在她的身上,我管不着”陆超据理力争,似乎老婆的事,与自己无关 “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你知道计划生育政策吗?”领导苦口婆心,給陆超宣讲起政策陆超把头转过去,根本听不进去 “请你们出去,老子要睡觉了”陆超毫不客气地驱赶小分队的人 小分队的人都说遇到“钉子户”了,一个个都垂头伤气小分队的人走远了,陆超家的黄狗重新回到窝边,叫着叫着无人搭理,最后还是安静下来陆超倒在床上,一会儿又做起梦来,时断时续,好像是些恶梦 三 躲在姐姐家的芸儿还是令人不安,她的耳朵总是像在避开尘嚣,对来往的行人都要察言观色在姐姐家两个多月了,肚子也鼓起来,帮姐姐干家务活也有些力不从心娇娇整天呆在屋子里,实在憋不住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出门透透气刚踏出门,一股稻草的香味扑面而来,芸儿深深地吸了一口,就像遇见了美味 “你是哪里人?”一个过路的人,经过房前,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孕妇,突然问道 “我们注意到你好多天了,你是来躲超生的吧?”一个自称村计生服务员的人质问起来芸儿有点慌了,眼睛盯着他,找不到语言 “有你屁事”芸儿的姐姐正巧从村边赶过来,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幕,拦在芸儿的身前,对着那个计生服务员一阵大骂 芸儿见势不妙,回头跑回姐姐家里,忙着收拾起衣物,准备离开,但不知该去哪里姐姐的心情也很凝重,看着芸儿不言不语,凝思的表情,像一块石头,沉入了谷底,有些心疼 “要不去舅娘家里?”舅娘住在十里开外的一个偏僻的独家院落,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平时没人去打扰姐姐安慰着芸儿,同时与芸儿商量 “嗯,好”芸儿恍然大悟,想起了舅娘舅舅去年因病死后,与儿女们分开,她一个人住着 “别忙,我给你做点吃的”芸儿说着就往外走,姐姐拉了回来 “还来得及,吃了饭再一起走”姐姐赶忙去厨房烧火做饭饭后,姐姐一路相送,走着曲折的山路,走到舅娘的跟前 “舅娘”芸儿和姐姐几乎同时喊道舅娘正在收拾地上的柴禾,听见有人喊她,抬起头来 “哦,是你们来了,快进屋坐”舅娘立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高兴的带着芸儿和姐姐往屋里走 “舅娘,芸儿有事要麻烦你老人家了”姐姐左手扶着舅娘,右手牵着芸儿,座下来后,姐姐把芸儿躲超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給舅娘讲着 “放心,相信舅娘会照顾好的”舅娘虽然年过六十,身体还是很硬朗话题打开,她们有说有笑,芸儿脑海里的那些乌云,烟消云散 姐姐真是个好姐姐把芸儿安置在舅娘家后,又马不停息地来到沙石坎村,把芸儿现在的处境和舅娘家的情况給陆超复述了一遍 “谢谢姐姐”陆超目送姐姐走出了村口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那个中年人把计生办的人叫来了,围坐在姐姐家门前,等着芸儿现身,直到月亮爬上了墙 “围着我家干什么?我家不需要你们站岗”姐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见有人守着,愤怒朝他们喊起来,“轰”的一声把门关了,熄灯睡觉 “我们还会来的”门外听见计生办的人在说,最终还是走了 四 陆超隔三岔五地来到舅娘家,送去一些食物,看到舅娘与芸儿聊的开心,陆超似乎放心了 “别出门招惹那些人”陆超反复告诫妻子 经过在姐姐家的教训,芸儿更加谨慎,一步也没有踏出舅娘的家门自舅舅去年过世后,舅娘还是有些孤独,时常坐在床头与芸儿闲聊,和芸儿的关系更加亲密舅娘也知道了芸儿生孩子的大概时间,并在邻村找好了接生婆有了舅娘的帮助,芸儿对生下孩子有了信心 那一天终于来了凌晨4点多钟,芸儿的肚子隐隐作痛,躺着床上无端的忧虑和恐惧没有办法,叫醒了舅娘 舅娘对于孕妇生孩子,还是有经验的她仔细給芸儿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会 “可能是要生了,先忍着点”舅娘一边安慰着芸儿,一边砍下几节竹子,装上煤油,做好个火把,去请接生婆过来 “我请接生婆去了,先照顾好自己”舅娘走了出去,芸儿在床上艰难地熬着 接生婆离舅娘家几里地,都是些小路,不大好走只是舅娘太熟悉这些路了,举着火把一直往前走,不到一个小时,接生婆背着药箱跟着舅娘一起走到了房前 “哇哇”舅娘带着接生婆还没打开门,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舅娘赶快烧起开水,协助接生婆,忙这忙那此时,村子和周边的村民都被婴儿的哭声从睡梦中惊醒了,但搞不清是谁家的孩子,很快就要天亮了,邻居们闭目等待明亮的天空 “芸儿,生了生了”舅娘高兴地喊着芸儿接生婆很麻利地剪断脐带后,出了一口大气孩子顺利生下来,和娇娇一样,又是一个女儿 “陆超其实想要我生个带巴的”芸儿看来不是很满意,低声说道 “你男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还严重也”接生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芸儿的话伸手接过芸儿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赶紧开门绕道离开了此时,天已麻麻亮,舅娘赶紧去对门院子找到小侄儿 “芸儿生了,快去告诉陆超”舅娘急促地说道 “好,我稍后就去”小侄儿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舅娘也累了,回到家中先给芸儿煮了两个糖鸡蛋,然后做着早饭 “舅娘,休息一下吧你别累着了”芸儿太清楚舅娘了,不知该怎样感谢从昨晚到现在,舅娘一直忙这忙那,实在是太累了 清晨,越来越多的人带着疑问走过舅娘家的房前,左瞧瞧右看看村干部闻悉也赶来了,敲着舅娘家的房门,舅娘不理不睬村干部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等着舅娘出来,硬是要问个究竟 “我们要调查调查,是不是有人在这里躲着生娃了?” “如果是外来超生的,我们要收取“教育费”当然也可以把超生罚款直接交给我们乡计生办”村干部平铺直叙,做起了芸儿超生费的征收工作 舅娘守在芸儿身边,她们根本没有听门外那些人在说什么,等着陆超过来 村干部对计生工作一丝不苟的精神,不佩服真还不行他们守住芸儿不松懈,同时,派人报告了乡计生办 “我们先写调查材料吧”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来了,想方设法把舅娘叫了出来 “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她家的情况我不晓得?”舅娘把话题说道很远,一句话就打发了 无论如何,她们不能找舅娘的麻烦,毕竟一个老奶奶生活不易 五 孩子生下来第二天,除了热闹还有惶恐,让芸儿哭笑不得陆超得到孩子已生的消息,虽然脸上看不出高兴,心理却是美滋滋的喊来了舅子张强,一同绑起了滑竿,马不停息地赶往舅娘家 舅娘所在乡的计生小分队轮流看守着,村干部也没离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舅娘家的院坝本来就小,来的人挤不下了 陆超和舅子张强远远地看见舅娘家门口的热闹,他们想停下来,等着院坝的人散去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来人离去 “我们还是要去面对”陆超喊着舅子往前走去 陆超和张强硬走进去,听见那些人众说风云,又没有哪个人可以说了算陆超不吭声,任何人的话不回答,闷着收拾行李,把芸儿和孩子抱在滑竿上,准备接走 “你是她的什么人?请把事情说清楚”一个计生干部走到陆超旁边,询问陆超 “你是陆超,沙石坎那边的?”还是村干部厉害,问了周围的人,有人认识,以前多次来过这里的陆超媳妇来这里超生,已经被他们摸个一清二楚 “让开,好狗不挡大路”,陆超和舅子张强抬起坐在滑竿上的妻子和娃,对拦阻他的计生小分队队员气愤地说道 前后左右都被围着,陆超想要离开,那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人拿着超生费罚款通知下达书,罚款金额六千,三月内缴清有人强行地拦着,有人不停地讲解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还有人说罚款到期不清将按程序起诉到法院,强制执行七嘴八色的声音没有消停 “我老婆才生了娃,老子要带老婆孩子回家,我叫你们走开”一个上过高中的人,说脏话,在这里说“老子”一定不妥,陆超没有顾及这些,紧接着就是一个劲儿地骂 “有啥子事,老子回家在说”陆超一口一个老子,横眉冷对舅子张强也帮着姐夫推开身边的那些人,拳头握得紧紧的,像要打架的样子陆超去年才分家出来,家庭状况可想而知,要缴纳上万的罚款,实在很困难,无可奈何,只能耍横再说,即便要缴罚款,也不能缴这里 最终,陆超还是冲破了阻力,抬着妻子同孩子走在返家的路上 “人呢?”陆超刚走不远,老家这边的小分队也来了刚到舅娘家旁边,急忙问着这显然是舅娘家所在乡的计生干部联系的有人喊着陆超,说老家的小分队也来了,赶紧走这人声音很大,听得出是舅娘的侄儿陆超避免在路上扯起来,绕道抬着芸儿和孩子回家 两个乡的小分队无地自容,他们坐下来认真地商量对策,一阵客套话后,只好分手告别 “芸儿生了”陆超刚回到家门,父亲陆大齐喊着母亲赶快迎接陆超一边说,一边叫母亲抱着孩子,自己抱着芸儿回到屋里 六 “我有妹妹了”,大女儿娇娇高兴坏了,逢人就说 陆超和妻子芸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左邻右舍的人前来看望,一会儿转身就走了,除了客气话,找不到更多的话语,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计生办那伙人,不找他的麻烦是不大可能的 生孩子是喜事,更是烦心事,陆超有些闷闷不乐有句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陆超现在里里外外一把手,出了照顾好芸儿,还要照顾自家的承包地,酸甜苦辣,陆超自己知道 “这是我们计生办的主任,吴超”村支书刘钱给陆超介绍道陆超刚杠上粪桶准备出门挑粪,就遇上刘书记带着乡上小分队的人赶过来 “你在说什么?”陆超似乎没有听见,随口问道 陆超担着空着的粪桶,走向猪圈的粪口,干自己该干的事 “你把粪桶放下,吴主任找你谈谈”村支书刘钱劝道 其实刘钱书记对陆超还是算客气的了陆超读高中那会儿,刘书记还常夸陆超,说他成绩好,有可能考上大学,为村里争光高考落榜后,还一直为他遗憾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刘书记也没有其它办法 乡上计生办吴主任亲自来陆超家落实生育政策,并和小分队一起来催收罚款,足以说明对陆超超生的重视陆超故意把猪粪凼里的粪水浪起很高,搅得很臭,不想让他们靠近 “超生罚款通知书”一个计生干部只好拿着罚款通知大声地念着,生怕陆超听不见 “老子没得钱拿给你”陆超突然吼起来,在场的人张大了眼睛几个队员就要进门搬东西,还有人冲向猪圈,准备把猪放出来 “你们要爪子,不讲文明吗?”陆超的父亲陆大齐听见吵闹声,出门一声吼,小分队的人就这样停止了行动 陆大齐住在侧边的老房子里,曾经担任过小队长,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熟悉计划生育政策儿子违反计划生育,听之任之,他也有责任听院子里的人说,他还是一个老封建,希望儿媳能超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陆老队长,是你呀?”计生办吴主任认识陆超的父亲,转过身来,走向陆超的父亲,所有的人都看着陆大齐 “罚款不缴不得行,计划生育政策一视同仁,没有人能够讲特殊,你是知道的”吴主任给陆大齐说道支书刘钱也走过来,与吴主任一起陪着陆大齐坐下来,交流着陆超的母亲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她端起一条凳子坐下来,默默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坑 “这样吧,我帮陆超预缴1000元,剩下的以后再说”陆大齐直接给吴主任一个答复,支书刘钱没想到陆大齐今天这么配合,居然把家里的那点积蓄拿了出来,为儿子陆超排忧解难在书记刘钱的眼里,陆大齐向来是个很抠门,不大好说话的人,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们还是约定缴款时间吧”吴主任最后说 一个队员把拟好的分期缴款单拿给陆超签字,陆超看也没看,直接撕掉了陆超想来确实很憋屈,恨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不够努力,本可以考上大学,有一个美好前程的,可是眼前的日子,苦不堪言,窝了一肚子的气 “尽快想办法缴清”计生办吴主任向陆大齐道别,再看了看陆超,对着陆超说陆超担起一挑大粪往外走去,吴主任的话也没有在意听 当然,大家还是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事 七 陆超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脑子里乱如麻二胎生了,二女儿明天就要满月了,依照习俗,应该做个满月酒,请邻里、亲戚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是,可是陆超一点准备也没有父亲也不只有陆超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呢父亲的那1000元钱是好不容易攒下来,弟弟要找媳妇,妹妹要办嫁妆,无论如何要还給父亲,家里翻箱倒柜也就几百元钱,拿什么还呢?再说,罚款还有几千呢?陆超不在往下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八十年代末,中国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大江南北,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洪流中去沙石坎虽然偏远,但是,陆超偶尔也会听到一些消息,比如:某某去广东打工了,听说舅子张强几天前也跑广东那边去了陆超的心乱糟糟的,想不出头绪,还是顺其自然 天空还是原来的天空,只是有时蔚蓝,有时乌云密布 “陆超,把超生罚款缴清吧”小分队的人又找上门来了 “你们杀我血我也没办法”陆超边说边走,以为这样就可以交差 小分队的两个人伸手拦住了他,只能坐下来,两眼盯着地下那些走动的蚂蚁,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直朝前走至于他们说什么,陆超根本就没有去听 “要不我们到猪圈牵猪儿去卖钱哟”其实经过拨乱反正以后,八十年代人们的思想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法律还很不健全,特别是在基层,工作方法粗暴、简单陆超反身坐起来,跑向猪圈,手里拿着扁担在场的人下了一跳,小分队的人当然去不了猪圈,眼睁睁地看着陆超话说回来,陆超家的猪儿根本就没有长大,一百斤也没有,就是卖了,也缴不清罚款的 “罚款不缴不得行”一个队员再次发声父亲闻声又来了,劝所有的人保持冷静,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要不你还是缴点吧?”父亲陆大齐又来了,他劝说儿子,同儿子陆超商量着 “我也尽力了,儿子确实也没有钱,等陆超把猪喂大,卖了钱再缴罚款行不?”父亲又转向小分队的人,同他们协商 “又过了大半年了,就这么拖着不缴”一个队员气气冲冲地说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接下来就是一阵吼声,声音越来越大,态度越来越急,互不退让,眼前的场景对陆超大为不利陆超被夹在中间,行动艰难 “陆超,还是去借一点吧?”陆大齐再次与儿子陆超商量 “你们让开,老子看能不能借到一点钱”陆超冲出包围圈,往一边走了陆超现在的状况,要借到钱,恐怕是很困难的 小分队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然后某个人发个声,问找到好多钱了时间过得也快,快到十二点了,也不见陆超的身影小分队的人也还是等得,他们是要在陆超家吃饭吗?陆超家的厨房并没有冒烟,自己家的饭也没有做陆超的妻子急了,让大女儿娇娇叫来了父亲,并把家中仅有的300元钱拿給父亲陆大齐,让他把小分队的人打发走 “儿子可能没有借到钱,我再去帮他找找”陆大齐知道小分队的人不走,儿子陆超是不会回来的他故意绕过院子,避开小分队的视线,在附近一个亲戚家摆起农门阵来 农村饭,两点半村子的人陆陆续续做饭,陆大齐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慢慢地往回走 “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富裕,没有几家人有余钱,东借西借就借到300元,我也尽力了,要不你们收着吧”陆大齐看着小分队的人,拿出现金,为难地说道小分队的人都饿了,互相观望着,没有人搭话,也没有人去接收陆大齐的300元现金 “你们要去想办法,实在不行,可以去信用社贷款”一个队员走过来,终于接了陆大齐的钱,并告诫他说句实在话,儿子超生,与父亲又有啥子关系呢,真是奇了怪了 “贷款可以不归还吗?”陆大齐是真急了,直接往家里走小分队的人自讨没趣,灰溜溜地走了 “芸儿,开门”母亲毕竟是母亲,怕芸儿和还在吃奶的孩子饿坏了,把家里积攒起来的鸡蛋煮了两个給芸儿送来了 “莫生气,生气不好”母亲安慰着生着闷气的芸儿 八 以后的那些日子,乡上计划生育小分队成了陆超家的常客陆超也不示弱,铁定一条心,就是不缴超生罚款对付的办法是:要么针尖对麦芒,要么不理不踩,来个冷水汤猪不来气,随便哪样 今天本来天气很好,转眼间乌云密布,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把房屋上的土墙都打湿了陆超浑身湿透,跑进屋子躲起雨来摇篮里的二妹崽,号啕大哭,压过雷声和雨声陆超走过去,本能地抱起来安慰,想喊孩子莫哭,却不知喊什么,陆超这才想起二妹还没有取名字 “我们給二妹取个啥子名字好呢?”陆超转向芸儿问道 “取起名字还是上不了户你读了那么多书,随便取一个吧”,芸儿知道,超生罚款没缴清,派出所是不给上户的,于是眼睛环视过来,对陆超说 “就叫超超吧?”陆超在征求芸儿的意见 芸儿没有说话,自然是默许了想想“超超”这个名字还不错,一是继承了陆超的血脉,二是“超生”出来的,还要缴纳超生罚款呢父亲陆超,女儿陆超超,这叫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年底了,邻居们开始办年货,陆超的家里并没有安排,过年就过年,好像与自家无关 “这是法院的裁定书,我们这是依法办事,请你按期履行,否则我们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一个计生办的干部大声地向陆超宣布,这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些伤心话 陆超想大骂,想想是法院的裁定,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瞪了两眼,大步走开 这以后,计生办的干部及小分队员们来的次数真的少了,法院却找上门来,他们没有小分队的人话多,但实际多了家中仅有的一点存款也被取走了,除了两张床和一张桌子,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 九 又是一年过去了,陆超已经变得不像一个人了本来是帅哥一枚,如今身体枯瘦,蓬乱的头发,满脸的胡子,疲惫不堪的模样,真叫人寒心 时下打工的浪潮汹涌,年轻的人陆续走出村子,走出四川,走到沿海一带沙石坎村最近好像又走了几个人,他们大多去了广东四川的打工仔在广东很吃香,有人说这是“川军”,“川军”这个名字在全国都叫得很响陆超看着两个孩子想说点什么,又像口水一样吞了回去娇娇快满五岁,超超在地上也能屁颠屁颠地乱爬乱跑了,如今生活的艰难,家都不像家,窘迫的样子,真想流泪 “姐夫,过几天跟我一起去广东打工吧?”舅子张强来到穷得叮当响的姐夫家,恳求姐夫陆超 陆超笑了笑,看到张强那认真的样子 “到时再说吧”陆超看着张强,又看了看芸儿,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张强在深圳打工已有一年多了,要不是他的母亲要做一个手术,还不会回来的他见过深圳的大发展,如同见过了大世面,这么短的时间,也是西装革履的穿着打扮,有点人模人样了张强昨天赶回来,今天就来到了姐姐家,他为姐姐、姐夫一家的生活担心着呢 张强給娇娇和超超都买了小玩具,又与姐姐芸儿聊起了家常 “姐姐还是劝劝姐夫吧”张强对姐姐芸儿说道,然后拉着姐姐一起赶往县医院,看望病床上的母亲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在陪伴母亲的闲暇之余,张强給姐姐详细讲起了深圳的那些人如何打拼,如何奋斗的故事特别是大把大把捞钱的现实,让姐姐亮起了眼睛 “我还不能出去,有两个娃娃呢”芸儿愁着脸说 “那就让姐夫先去”张强直接说 母亲出院那天,芸儿回到了沙石坎看着身体虚弱的两个妹崽,芸儿的心理一阵愧疚陆超走出院子,坐在一棵黄角树下,望着沙石坎那条小河,茫然脑子里反复是超生罚款、二女儿的户口、两个孩子的抚养 芸儿找到了陆超,知道他的苦,站到陆超的身边,看着他 “过几天我弟张强就要回深圳打工了,要不你随他一起去吧?”芸儿开口了陆超看着妻子的眼睛,仍没有说话 “我不勉强你哈,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芸儿害怕陆超不愿意 “我决定出去闯一闯,只是苦了你和孩子”芸儿笑了,高兴起来,拉着陆超就回家,比当初结婚时还兴奋 “这几天我多陪陪你”陆超就要外出打工了,芸儿陪着老公陆超赶乡场,买新衣服,走亲戚,回到家里还准备了下酒菜,夫妻俩很开心,天还没黑就相拥上床睡觉了这是孩子出生后,难得的激情 一天,两天,就这样过了一星期,陆超买好了去深圳的火车票,收拾着行李,就要离开沙石坎这个家,离开芸儿和两个孩子 “走了,你要照顾好两个孩子”跟随黎明的那阵风,陆超踏上了赶往深圳的列车 “晓得了”芸儿送老公到火车站,挥手告别,直到火车“哐当哐当”地动起来 十 深圳的天空是蔚蓝的,和濒临的大海一样 陆超来到了深圳,就像来到了花花绿绿的世界他第一次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高楼,纵横交错的街道那些街道花花绿绿的世界,有些眼花缭乱想到老婆和孩子,想到自己的责任,一点也不敢懈怠,其它的什么也不能想 这是九十年代初,来深圳的人大多为了淘金,他们就像“弄潮儿”,在这里大干、巧干、拼命干,陆超当然也一样陆超不能享受深圳的繁华,他找到了一个工地打工,因为没有技术,干着最简单的杂活条件那是艰苦的,工作劳累更不用说 “陆超,赶快把水泥抬一包过去”工地上一个施工员喊道 “好多,马上就来”陆超应声道 陆超就这样整天下着苦力,到了晚上差不多没有多少力气了 夜色降临,工地上闪烁着零星的灯光陆超走进工地上的公棚,打开从老家带来的被褥,就在公棚里打地铺,全然不顾,躺下就睡着了 陆超在工地上算得上有文化的人,他的头脑灵活,一看就懂他常常向技术工人学习安砖、支木、打混泥土只要是工地上的技术活他都学,这对于一个读过高中的陆超来说,不是难事陆超出了干活,基本没有别的,有时把别人的活也干了,可以说叫不知辛苦他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时常令工友们感动 两个多月过去了,陆超收到老婆芸儿的来信,信上说两个月没有来例假了,可能是又怀上了陆超没有多想,怀上就怀上吧,现在除了打工挣钱,根本顾不上其它如果芸儿怀上男孩,那就好了,这正是一家老小都盼望的陆超也没有回信,只知道有钱了就往家里寄回去老婆知道陆超是怎么想的,特定生下来,这可是第三胎呀,严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那罚款少不了两万,家里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这行吗?芸儿思想上在激烈的挣扎 有了生二胎的经历,要生下第三胎,芸儿是有办法的思来想去,芸儿决定生下来 “陆超好好在外挣钱吧”芸儿心中念到 沙石坎的那条小河不停地流淌,时间也在流逝,但是,阳光很好,芸儿收到陆超从深圳寄来的汇款芸儿赶忙缴清了二胎的超生罚款,日子看起来平静多了,陆超不在家,更没有人怀疑芸儿怀上了三胎芸儿还在家忙里忙外,带着两个孩子慢慢地长大 慢慢地,芸儿不在出门芸儿的肚子明显大起来,穿再大的衣服也遮挡不住村里的人不会想到,左右邻舍也不知道,芸儿就这样等着生三胎 “就说我去深圳找陆超了”芸儿給陆超的父亲陆大齐说道芸儿不在出门,附近的人好久也没有看见芸儿了,有时过路难免问到芸儿芸儿这次生孩子,哪里也不去,其实就呆在家,没有人知道当然,陆超的父母还是知道的 芸儿肚子痛的那一天,陆超的母亲找到村上的接生婆,说芸儿可能要生了 “怎么可能?”接生婆好像知道了芸儿的老公不在家,有些吃惊 “生了,生了,是个儿子”陆超的母亲高兴地喊着芸儿芸儿虽然痛苦,额头还出着大汗,想到为陆家续了香火,在苦也觉得甜 这后来就不用说了,小分队紧跟不放,还要逼着结扎好在经医院医生鉴定,芸儿不能结扎他们只能找陆超,那是找不到的 陆超这次并没有与计生办的人作对,工资发了马上就給芸儿寄去,写信叫芸儿把罚款缴了 儿子取名叫陆子超,这回是陆超的父亲陆大齐取的名,大意是超生生的一个儿子有了陆子超,全家上上下下,干什么都不觉得苦和累 十一 “你是陆超?”工地的项目经理叫着陆超,陆超正搬运着砖块,立即停下来 “老板,有事吗?”陆超回答道 “你工作勤奋,又爱学习,各项技术不错我们安排你担任该工地组长,希望你认真履行职责”经理就这样决定了 “感谢经理信任我一定干好”陆超就这样当上了组长,月工资涨到了四千,这还不包括奖金,让工友们羡慕 陆超的工作有目共睹,工友们都很佩服他每天在工地上忙来忙去,工作上一点也不敢懈怠,整天都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他不仅仅是工作踏实肯干,老子反应也十分灵活,时常給经理提出工作改进意见,把工地上的事看成自己的事来做,深得经理的赞许 “经理,工地上质量的监管和工序流程需要改进一下”陆超向经理汇报着 “你看这样行不?”陆超继续拿出自己的建议方案 “很好,就这样改进”看来经理真的看上他了 陆超所管理的工地一片繁忙工程进度快,质量好,无安全事故,不误工期,各项工作有序进行,为该企业赢得了好评,陆超本人也获得了“先进标兵”称号 功夫不负有心人陆超创造的业绩促进了公司效益的增长,获得了部门经理的推荐,得到了公司上层的重视 “陆经理好”陆超带着头盔在工地上浑身湿透了,停下来,正要擦汗,听见有人喊他 工地上的人见到陆超,改称呼了这是在芸儿生下三胎的时候,陆超升任该建筑公司工程部的分部副经理了陆超和他们打着招呼,只是笑,并没有当回事几天后公司正式出文,宣布了任命,才知道这是真的有人说,这就是深圳速度 一切来得那么顺利,一切来得也不容易陆超拼命地工作,付出的汗水不言而喻陆超当上工程部副经理后,形象和气质上有了明显的改变,与刚出来时判若两人他受到工地上工友的尊重,这是之前没有想到的特别是新履职以后,自己的月工资涨到了八千,令人羡慕他感谢深圳这块热土,感谢公司给予他的一切,让他在这里大显身手 陆超也开始打扮自己,出了下工地检查工作穿着工作服,戴着头盔以外,在办公室和其它时间,穿上西装,打着领带,活脱脱地像一个白领,又精神又帅气 “陆经理,还在忙工作呀?”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陆超还在聚精会神地研究图纸,工程部的一个美女叫住了他 “哦,下班了?”陆超抬头一看,向美女笑了笑 “走吧,我请你吃夜宵”美女很大方,直接发出了邀请 “这样啊,不好吧?”陆超还在犹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脸似乎红了 “走吧走吧”令陆超想不到的是,美女伸手用力拉住陆超,拖着就往办公室外面走陆超无奈地跟着走了出来,一前一后,走在灯光闪烁的路灯下 “我们去吃牛排吧”陆超没有回答,美女以为是默许 来到牛排店,陆超和美女相对坐着,互看对方的眼睛,陆超都有些不自在了 美女叫萧然,也在工程部工作,主要负责文字的打印和文件的传送,中专毕业就来到了深圳,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如今还单身着,或许她看上了陆超,今晚特别献殷勤 “你还是单身吧?”萧然开始女追男,直白地向他表达爱意 陆超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对萧然突如其来的问话好笑,但又说不出口,干脆就不说陆超心想,你这女孩那,怎么这样幼稚 陆超就要买单,萧然不许,她说是她主动邀请的 时间一天一天地走过,陆超和萧然越走越近,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并排地走走,形影不离,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一瞬间的失忆作者?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一瞬间的失忆作者
作者:陶代伦
一 那是1988年盛夏的午后,在沙石坎,陆超的老家。天空闪着白光,像挂满金子一样,蝉躲进了荫凉,一声声叫着烦躁。村边的小河热得找不到方向,只有村口那棵黄角树依然淡定。 “陆超在家没有?” “芸儿在家没有?” 午饭后不久,乡政府计划生育小分队的人轮流叫喊,惹来陆超家里那只消瘦的黄狗,站在院子的中央,汪汪地狂叫,谁也不敢再靠近一步。大热天这么热闹,火冒三丈的陆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压住了满腔的怒火。 妻子芸儿怀上了二孩,肚子明显的大了,不知被谁告到了乡计生办,都传到陆超耳朵里了。陆超給妻子芸儿收拾东西,准备让她去姐姐家躲几天,没想到乡计生办的人来的那么快。 “你赶快走后门往外跑,我去开门应付一下。”陆超把芸儿送出了后门,一会儿,抱着三岁的娇娇慢吞吞地打开了房门。 “哪个找我干啥子?”陆超假装没看见,低着头问起来。狗还在大叫着,一点也不让步,陆超没有招呼的意思。小分队的人男的女的都有,就这样站在远处,和狗对峙着。 “听说你老婆芸儿怀上了二胎,我们是来落实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带她去计生办做检查。”一个乡计生办工作人员大声对着陆超说。 “我老婆没有怀娃儿,是哪个王八蛋在乱说?”陆超故意这么说道。 “喊你老婆出来,我们找她谈谈。”小分队的人对着陆超吼道。 “我老婆没有在家,赶场去了。”陆超的回答,半真半假,小分队的人睁大了眼睛。几个大个子的队员拿起竹竿朝着挡路的狗一阵猛打,狗跑到远处,发出异样的目光。其他队员快步走进陆超的屋内,寻找他的妻子。 “你们要干什么?抢人吗?”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吓哭了,陆超也大喊起来。 没有找到芸儿,小分队员们似乎没有听见娇娇的哭声,他们更加愤怒。 “叫你老婆三天内到计生办检查,否则重处!”一个领头的小分队队长朝着陆超大声嚷道,并发给一张接受检查通知书。 “签个字!”一个队员跑上去,将队长手上的检查通知递给陆超,陆超看也没看,直接撕掉了,让小分队员目瞪口呆。 陆超是高中毕业生,还复习了两年,当然知道基本国策。即便是“独生子女光荣”,想到村里那么多人超生,觉得自己超生一个也没什么不可以,不当“独生子女光荣户”,又有什么大不了呢?”陆超这样想着。 “我们还会再来的,请你看清政策!”一个队员鼓起眼睛,边走边说。不管怎样,小分队终究还是走了,娇娇也停止了哭声,安静下来。 午后,陆超把娇娇送到父亲陆大齐的手上,随后又交给母亲看管着。此时,火烧云铺满了西边的天空,河水像暗红的铁流一样翻滚。陆超拿起锄头往田边走去,在太阳下不停地劳作,让汗水湿透衣背,然后在太阳下烤干。陆超晒成了一个黑黢黢的人,小分队员如果看见自己,肯定不认识。或许这样,可以减轻心中的苦闷。 妻子离开了沙石坎,在姐姐家安顿了下来,帮着姐姐干着家务,等着孩子出生。 “芸儿,你还是别累着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姐姐劝着芸儿,让她歇着。 二 已经是深夜12点了,陆超屋檐下的黄狗“嚎”叫了一声,然后跑出院子,这明显是有人拿棍棒撵走的。 “咚!咚!咚!” 随后,传来了敲门声,还有几个人在大声喧哗。陆超白天实在是太累了,睡得深,还在鼾声大作。陆超做起了好梦,梦中的他正牵着芸儿的手,来到一个自由的海上王国,那里敲锣打鼓,彩旗飘飘,载歌载舞,迎接着远方的客人。此时,越来越急的敲门声连同吼声,还有远处狗的叫声,陆超想继续做着美梦,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有个鬼呀?”陆超尖叫起来。 “陆超!陆超!” “芸儿!芸儿!” 陆超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翻身爬起来,灯也不开,手里拿个棍子,悄悄地打开门,看不清门外那些人的脸。 “我们是乡计生办的。”门打开一条缝,陆超刚举起棍子,一个人的手电照住了他的眼睛,陆超这才猛然想起小分队的人,她们来抓芸儿刮宫引产。 “深更半夜,你们私闯老子民宅,没有王法吗?”陆超说话也不客气,好歹自己也是一个高中生,懂点法,根本不管那一伙人干嘛来了,爆出粗口。 小分队的人几乎全都亮起手电筒,照在陆超的身上。此时的陆超像被困住了,没有太多的办法。 “芸儿,请你起来!去乡上计生办做个检查!”陆超什么也看不见,用一只首捂着眼睛。两个女队员从陆超的身前走进屋内,喊着陆超妻子的名字,叫她起床。 没有芸儿的回应,床上也没有一点动静,打开室内的电灯,一个女队员左看右看,没有看到芸儿。 “怎么回事?你老婆呢?”陆超不理不睬,保持沉默。 说句实在话,为了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落实计划生育措施,小分队员也是够辛苦的。在夜里工作,主要是“捉大肚子,刮宫引产”。后来,听说“超生”严重,乡干部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抓计划生育工作。小分队里,其实很多都是乡干部。 今晚,小分队来了个“英雄白跑路”,当然有些情绪。 “白天晚上都找不着,你把老婆藏哪里了?”一个带队的领导找陆超讨个说法。 “老婆的脚长在她的身上,我管不着。”陆超据理力争,似乎老婆的事,与自己无关。 “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你知道计划生育政策吗?”领导苦口婆心,給陆超宣讲起政策。陆超把头转过去,根本听不进去。 “请你们出去,老子要睡觉了。”陆超毫不客气地驱赶小分队的人。 小分队的人都说遇到“钉子户”了,一个个都垂头伤气。小分队的人走远了,陆超家的黄狗重新回到窝边,叫着叫着无人搭理,最后还是安静下来。陆超倒在床上,一会儿又做起梦来,时断时续,好像是些恶梦。 三 躲在姐姐家的芸儿还是令人不安,她的耳朵总是像在避开尘嚣,对来往的行人都要察言观色。在姐姐家两个多月了,肚子也鼓起来,帮姐姐干家务活也有些力不从心。娇娇整天呆在屋子里,实在憋不住了,无论如何还是要出门透透气。刚踏出门,一股稻草的香味扑面而来,芸儿深深地吸了一口,就像遇见了美味。 “你是哪里人?”一个过路的人,经过房前,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孕妇,突然问道。 “我们注意到你好多天了,你是来躲超生的吧?”一个自称村计生服务员的人质问起来。芸儿有点慌了,眼睛盯着他,找不到语言。 “有你屁事!”芸儿的姐姐正巧从村边赶过来,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幕,拦在芸儿的身前,对着那个计生服务员一阵大骂。 芸儿见势不妙,回头跑回姐姐家里,忙着收拾起衣物,准备离开,但不知该去哪里。姐姐的心情也很凝重,看着芸儿不言不语,凝思的表情,像一块石头,沉入了谷底,有些心疼。 “要不去舅娘家里?”舅娘住在十里开外的一个偏僻的独家院落,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平时没人去打扰。姐姐安慰着芸儿,同时与芸儿商量。 “嗯,好!”芸儿恍然大悟,想起了舅娘。舅舅去年因病死后,与儿女们分开,她一个人住着。 “别忙,我给你做点吃的。”芸儿说着就往外走,姐姐拉了回来。 “还来得及,吃了饭再一起走。”姐姐赶忙去厨房烧火做饭。饭后,姐姐一路相送,走着曲折的山路,走到舅娘的跟前。 “舅娘!”芸儿和姐姐几乎同时喊道。舅娘正在收拾地上的柴禾,听见有人喊她,抬起头来。 “哦,是你们来了,快进屋坐!”舅娘立马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高兴的带着芸儿和姐姐往屋里走。 “舅娘,芸儿有事要麻烦你老人家了。”姐姐左手扶着舅娘,右手牵着芸儿,座下来后,姐姐把芸儿躲超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給舅娘讲着。 “放心,相信舅娘会照顾好的。”舅娘虽然年过六十,身体还是很硬朗。话题打开,她们有说有笑,芸儿脑海里的那些乌云,烟消云散。 姐姐真是个好姐姐。把芸儿安置在舅娘家后,又马不停息地来到沙石坎村,把芸儿现在的处境和舅娘家的情况給陆超复述了一遍。 “谢谢姐姐!”陆超目送姐姐走出了村口。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那个中年人把计生办的人叫来了,围坐在姐姐家门前,等着芸儿现身,直到月亮爬上了墙。 “围着我家干什么?我家不需要你们站岗!”姐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见有人守着,愤怒朝他们喊起来,“轰”的一声把门关了,熄灯睡觉。 “我们还会来的。”门外听见计生办的人在说,最终还是走了。 四 陆超隔三岔五地来到舅娘家,送去一些食物,看到舅娘与芸儿聊的开心,陆超似乎放心了。 “别出门招惹那些人!”陆超反复告诫妻子。 经过在姐姐家的教训,芸儿更加谨慎,一步也没有踏出舅娘的家门。自舅舅去年过世后,舅娘还是有些孤独,时常坐在床头与芸儿闲聊,和芸儿的关系更加亲密。舅娘也知道了芸儿生孩子的大概时间,并在邻村找好了接生婆。有了舅娘的帮助,芸儿对生下孩子有了信心。 那一天终于来了。凌晨4点多钟,芸儿的肚子隐隐作痛,躺着床上无端的忧虑和恐惧。没有办法,叫醒了舅娘。 舅娘对于孕妇生孩子,还是有经验的。她仔细給芸儿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会。 “可能是要生了,先忍着点。”舅娘一边安慰着芸儿,一边砍下几节竹子,装上煤油,做好个火把,去请接生婆过来。 “我请接生婆去了,先照顾好自己。”舅娘走了出去,芸儿在床上艰难地熬着。 接生婆离舅娘家几里地,都是些小路,不大好走。只是舅娘太熟悉这些路了,举着火把一直往前走,不到一个小时,接生婆背着药箱跟着舅娘一起走到了房前。 “哇!哇!”舅娘带着接生婆还没打开门,就听见了婴儿的哭声。舅娘赶快烧起开水,协助接生婆,忙这忙那。此时,村子和周边的村民都被婴儿的哭声从睡梦中惊醒了,但搞不清是谁家的孩子,很快就要天亮了,邻居们闭目等待明亮的天空。 “芸儿,生了生了!”舅娘高兴地喊着芸儿。接生婆很麻利地剪断脐带后,出了一口大气。孩子顺利生下来,和娇娇一样,又是一个女儿。 “陆超其实想要我生个带巴的。”芸儿看来不是很满意,低声说道。 “你男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还严重也。”接生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芸儿的话。伸手接过芸儿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赶紧开门绕道离开了。此时,天已麻麻亮,舅娘赶紧去对门院子找到小侄儿。 “芸儿生了,快去告诉陆超。”舅娘急促地说道。 “好,我稍后就去。”小侄儿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舅娘也累了,回到家中先给芸儿煮了两个糖鸡蛋,然后做着早饭。 “舅娘,休息一下吧!你别累着了。”芸儿太清楚舅娘了,不知该怎样感谢。从昨晚到现在,舅娘一直忙这忙那,实在是太累了。 清晨,越来越多的人带着疑问走过舅娘家的房前,左瞧瞧右看看。村干部闻悉也赶来了,敲着舅娘家的房门,舅娘不理不睬。村干部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等着舅娘出来,硬是要问个究竟。 “我们要调查调查,是不是有人在这里躲着生娃了?” “如果是外来超生的,我们要收取“教育费”。当然也可以把超生罚款直接交给我们乡计生办。”村干部平铺直叙,做起了芸儿超生费的征收工作。 舅娘守在芸儿身边,她们根本没有听门外那些人在说什么,等着陆超过来。 村干部对计生工作一丝不苟的精神,不佩服真还不行。他们守住芸儿不松懈,同时,派人报告了乡计生办。 “我们先写调查材料吧!”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来了,想方设法把舅娘叫了出来。 “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她家的情况我不晓得?”舅娘把话题说道很远,一句话就打发了。 无论如何,她们不能找舅娘的麻烦,毕竟一个老奶奶生活不易。 五 孩子生下来第二天,除了热闹还有惶恐,让芸儿哭笑不得。陆超得到孩子已生的消息,虽然脸上看不出高兴,心理却是美滋滋的。喊来了舅子张强,一同绑起了滑竿,马不停息地赶往舅娘家。 舅娘所在乡的计生小分队轮流看守着,村干部也没离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舅娘家的院坝本来就小,来的人挤不下了。 陆超和舅子张强远远地看见舅娘家门口的热闹,他们想停下来,等着院坝的人散去。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来人离去。 “我们还是要去面对。”陆超喊着舅子往前走去。 陆超和张强硬走进去,听见那些人众说风云,又没有哪个人可以说了算。陆超不吭声,任何人的话不回答,闷着收拾行李,把芸儿和孩子抱在滑竿上,准备接走。 “你是她的什么人?请把事情说清楚。”一个计生干部走到陆超旁边,询问陆超。 “你是陆超,沙石坎那边的?”还是村干部厉害,问了周围的人,有人认识,以前多次来过这里的。陆超媳妇来这里超生,已经被他们摸个一清二楚。 “让开,好狗不挡大路”,陆超和舅子张强抬起坐在滑竿上的妻子和娃,对拦阻他的计生小分队队员气愤地说道。 前后左右都被围着,陆超想要离开,那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人拿着超生费罚款通知下达书,罚款金额六千,三月内缴清。有人强行地拦着,有人不停地讲解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还有人说罚款到期不清将按程序起诉到法院,强制执行。七嘴八色的声音没有消停。 “我老婆才生了娃,老子要带老婆孩子回家,我叫你们走开!”一个上过高中的人,说脏话,在这里说“老子”一定不妥,陆超没有顾及这些,紧接着就是一个劲儿地骂。 “有啥子事,老子回家在说。”陆超一口一个老子,横眉冷对。舅子张强也帮着姐夫推开身边的那些人,拳头握得紧紧的,像要打架的样子。陆超去年才分家出来,家庭状况可想而知,要缴纳上万的罚款,实在很困难,无可奈何,只能耍横。再说,即便要缴罚款,也不能缴这里。 最终,陆超还是冲破了阻力,抬着妻子同孩子走在返家的路上。 “人呢?”陆超刚走不远,老家这边的小分队也来了。刚到舅娘家旁边,急忙问着。这显然是舅娘家所在乡的计生干部联系的。有人喊着陆超,说老家的小分队也来了,赶紧走。这人声音很大,听得出是舅娘的侄儿。陆超避免在路上扯起来,绕道抬着芸儿和孩子回家。 两个乡的小分队无地自容,他们坐下来认真地商量对策,一阵客套话后,只好分手告别。 “芸儿生了。”陆超刚回到家门,父亲陆大齐喊着母亲赶快迎接。陆超一边说,一边叫母亲抱着孩子,自己抱着芸儿回到屋里。 六 “我有妹妹了”,大女儿娇娇高兴坏了,逢人就说。 陆超和妻子芸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左邻右舍的人前来看望,一会儿转身就走了,除了客气话,找不到更多的话语,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计生办那伙人,不找他的麻烦是不大可能的。 生孩子是喜事,更是烦心事,陆超有些闷闷不乐。有句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陆超现在里里外外一把手,出了照顾好芸儿,还要照顾自家的承包地,酸甜苦辣,陆超自己知道。 “这是我们计生办的主任,吴超。”村支书刘钱给陆超介绍道。陆超刚杠上粪桶准备出门挑粪,就遇上刘书记带着乡上小分队的人赶过来。 “你在说什么?”陆超似乎没有听见,随口问道。 陆超担着空着的粪桶,走向猪圈的粪口,干自己该干的事。 “你把粪桶放下,吴主任找你谈谈。”村支书刘钱劝道。 其实刘钱书记对陆超还是算客气的了。陆超读高中那会儿,刘书记还常夸陆超,说他成绩好,有可能考上大学,为村里争光。高考落榜后,还一直为他遗憾。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刘书记也没有其它办法。 乡上计生办吴主任亲自来陆超家落实生育政策,并和小分队一起来催收罚款,足以说明对陆超超生的重视。陆超故意把猪粪凼里的粪水浪起很高,搅得很臭,不想让他们靠近。 “超生罚款通知书!。。。。。。”一个计生干部只好拿着罚款通知大声地念着,生怕陆超听不见。 “老子没得钱拿给你。”陆超突然吼起来,在场的人张大了眼睛。几个队员就要进门搬东西,还有人冲向猪圈,准备把猪放出来。 “你们要爪子,不讲文明吗?”陆超的父亲陆大齐听见吵闹声,出门一声吼,小分队的人就这样停止了行动。 陆大齐住在侧边的老房子里,曾经担任过小队长,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熟悉计划生育政策。儿子违反计划生育,听之任之,他也有责任。听院子里的人说,他还是一个老封建,希望儿媳能超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陆老队长,是你呀?”计生办吴主任认识陆超的父亲,转过身来,走向陆超的父亲,所有的人都看着陆大齐。 “罚款不缴不得行,计划生育政策一视同仁,没有人能够讲特殊,你是知道的。”吴主任给陆大齐说道。支书刘钱也走过来,与吴主任一起陪着陆大齐坐下来,交流着。陆超的母亲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她端起一条凳子坐下来,默默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坑。 “这样吧,我帮陆超预缴1000元,剩下的以后再说。”陆大齐直接给吴主任一个答复,支书刘钱没想到陆大齐今天这么配合,居然把家里的那点积蓄拿了出来,为儿子陆超排忧解难。在书记刘钱的眼里,陆大齐向来是个很抠门,不大好说话的人,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们还是约定缴款时间吧!”吴主任最后说。 一个队员把拟好的分期缴款单拿给陆超签字,陆超看也没看,直接撕掉了。陆超想来确实很憋屈,恨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不够努力,本可以考上大学,有一个美好前程的,可是眼前的日子,苦不堪言,窝了一肚子的气。 “尽快想办法缴清。”计生办吴主任向陆大齐道别,再看了看陆超,对着陆超说。陆超担起一挑大粪往外走去,吴主任的话也没有在意听。 当然,大家还是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事。 七 陆超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脑子里乱如麻。二胎生了,二女儿明天就要满月了,依照习俗,应该做个满月酒,请邻里、亲戚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是,可是陆超一点准备也没有。父亲也不只有陆超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呢。父亲的那1000元钱是好不容易攒下来,弟弟要找媳妇,妹妹要办嫁妆,无论如何要还給父亲,家里翻箱倒柜也就几百元钱,拿什么还呢?再说,罚款还有几千呢?陆超不在往下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八十年代末,中国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大江南北,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洪流中去。沙石坎虽然偏远,但是,陆超偶尔也会听到一些消息,比如:某某去广东打工了,听说舅子张强几天前也跑广东那边去了。陆超的心乱糟糟的,想不出头绪,还是顺其自然。 天空还是原来的天空,只是有时蔚蓝,有时乌云密布。 “陆超,把超生罚款缴清吧!”小分队的人又找上门来了。 “你们杀我血我也没办法。”陆超边说边走,以为这样就可以交差。 小分队的两个人伸手拦住了他,只能坐下来,两眼盯着地下那些走动的蚂蚁,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直朝前走。至于他们说什么,陆超根本就没有去听。 “要不我们到猪圈牵猪儿去卖钱哟!”其实经过拨乱反正以后,八十年代人们的思想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法律还很不健全,特别是在基层,工作方法粗暴、简单。陆超反身坐起来,跑向猪圈,手里拿着扁担。在场的人下了一跳,小分队的人当然去不了猪圈,眼睁睁地看着陆超。话说回来,陆超家的猪儿根本就没有长大,一百斤也没有,就是卖了,也缴不清罚款的。 “罚款不缴不得行!”一个队员再次发声。父亲闻声又来了,劝所有的人保持冷静,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要不你还是缴点吧?”父亲陆大齐又来了,他劝说儿子,同儿子陆超商量着。 “我也尽力了,儿子确实也没有钱,等陆超把猪喂大,卖了钱再缴罚款行不?”父亲又转向小分队的人,同他们协商。 “又过了大半年了,就这么拖着不缴!”一个队员气气冲冲地说。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接下来就是一阵吼声,声音越来越大,态度越来越急,互不退让,眼前的场景对陆超大为不利。陆超被夹在中间,行动艰难。 “陆超,还是去借一点吧?”陆大齐再次与儿子陆超商量。 “你们让开,老子看能不能借到一点钱。”陆超冲出包围圈,往一边走了。陆超现在的状况,要借到钱,恐怕是很困难的。 小分队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然后某个人发个声,问找到好多钱了。时间过得也快,快到十二点了,也不见陆超的身影。小分队的人也还是等得,他们是要在陆超家吃饭吗?陆超家的厨房并没有冒烟,自己家的饭也没有做。陆超的妻子急了,让大女儿娇娇叫来了父亲,并把家中仅有的300元钱拿給父亲陆大齐,让他把小分队的人打发走。 “儿子可能没有借到钱,我再去帮他找找。”陆大齐知道小分队的人不走,儿子陆超是不会回来的。他故意绕过院子,避开小分队的视线,在附近一个亲戚家摆起农门阵来。 农村饭,两点半。村子的人陆陆续续做饭,陆大齐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慢慢地往回走。 “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富裕,没有几家人有余钱,东借西借就借到300元,我也尽力了,要不你们收着吧。”陆大齐看着小分队的人,拿出现金,为难地说道。小分队的人都饿了,互相观望着,没有人搭话,也没有人去接收陆大齐的300元现金。 “你们要去想办法,实在不行,可以去信用社贷款。”一个队员走过来,终于接了陆大齐的钱,并告诫他。说句实在话,儿子超生,与父亲又有啥子关系呢,真是奇了怪了。 “贷款可以不归还吗?”陆大齐是真急了,直接往家里走。小分队的人自讨没趣,灰溜溜地走了。 “芸儿,开门!”母亲毕竟是母亲,怕芸儿和还在吃奶的孩子饿坏了,把家里积攒起来的鸡蛋煮了两个給芸儿送来了。 “莫生气,生气不好。”母亲安慰着生着闷气的芸儿。 八 以后的那些日子,乡上计划生育小分队成了陆超家的常客。陆超也不示弱,铁定一条心,就是不缴超生罚款。对付的办法是:要么针尖对麦芒,要么不理不踩,来个冷水汤猪不来气,随便哪样。 今天本来天气很好,转眼间乌云密布,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把房屋上的土墙都打湿了。陆超浑身湿透,跑进屋子躲起雨来。摇篮里的二妹崽,号啕大哭,压过雷声和雨声。陆超走过去,本能地抱起来安慰,想喊孩子莫哭,却不知喊什么,陆超这才想起二妹还没有取名字。 “我们給二妹取个啥子名字好呢?”陆超转向芸儿问道。 “取起名字还是上不了户。你读了那么多书,随便取一个吧。”,芸儿知道,超生罚款没缴清,派出所是不给上户的,于是眼睛环视过来,对陆超说。 “就叫超超吧?”陆超在征求芸儿的意见。 芸儿没有说话,自然是默许了。想想“超超”这个名字还不错,一是继承了陆超的血脉,二是“超生”出来的,还要缴纳超生罚款呢。父亲陆超,女儿陆超超,这叫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年底了,邻居们开始办年货,陆超的家里并没有安排,过年就过年,好像与自家无关。 “这是法院的裁定书,我们这是依法办事,请你按期履行,否则我们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一个计生办的干部大声地向陆超宣布,这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些伤心话。 陆超想大骂,想想是法院的裁定,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瞪了两眼,大步走开。 这以后,计生办的干部及小分队员们来的次数真的少了,法院却找上门来,他们没有小分队的人话多,但实际多了。家中仅有的一点存款也被取走了,除了两张床和一张桌子,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 九 又是一年过去了,陆超已经变得不像一个人了。本来是帅哥一枚,如今身体枯瘦,蓬乱的头发,满脸的胡子,疲惫不堪的模样,真叫人寒心。 时下打工的浪潮汹涌,年轻的人陆续走出村子,走出四川,走到沿海一带。沙石坎村最近好像又走了几个人,他们大多去了广东。四川的打工仔在广东很吃香,有人说这是“川军”,“川军”这个名字在全国都叫得很响。陆超看着两个孩子想说点什么,又像口水一样吞了回去。娇娇快满五岁,超超在地上也能屁颠屁颠地乱爬乱跑了,如今生活的艰难,家都不像家,窘迫的样子,真想流泪。 “姐夫,过几天跟我一起去广东打工吧?”舅子张强来到穷得叮当响的姐夫家,恳求姐夫陆超。 陆超笑了笑,看到张强那认真的样子。 “到时再说吧!”陆超看着张强,又看了看芸儿,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张强在深圳打工已有一年多了,要不是他的母亲要做一个手术,还不会回来的。他见过深圳的大发展,如同见过了大世面,这么短的时间,也是西装革履的穿着打扮,有点人模人样了。张强昨天赶回来,今天就来到了姐姐家,他为姐姐、姐夫一家的生活担心着呢。 张强給娇娇和超超都买了小玩具,又与姐姐芸儿聊起了家常。 “姐姐还是劝劝姐夫吧。”张强对姐姐芸儿说道,然后拉着姐姐一起赶往县医院,看望病床上的母亲。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在陪伴母亲的闲暇之余,张强給姐姐详细讲起了深圳的那些人如何打拼,如何奋斗的故事。特别是大把大把捞钱的现实,让姐姐亮起了眼睛。 “我还不能出去,有两个娃娃呢。”芸儿愁着脸说。 “那就让姐夫先去。”张强直接说。 母亲出院那天,芸儿回到了沙石坎。看着身体虚弱的两个妹崽,芸儿的心理一阵愧疚。陆超走出院子,坐在一棵黄角树下,望着沙石坎那条小河,茫然。脑子里反复是超生罚款、二女儿的户口、两个孩子的抚养。。。。。。 芸儿找到了陆超,知道他的苦,站到陆超的身边,看着他。 “过几天我弟张强就要回深圳打工了,要不你随他一起去吧?”芸儿开口了。陆超看着妻子的眼睛,仍没有说话。 “我不勉强你哈,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芸儿害怕陆超不愿意。 “我决定出去闯一闯,只是苦了你和孩子。”芸儿笑了,高兴起来,拉着陆超就回家,比当初结婚时还兴奋。 “这几天我多陪陪你。”陆超就要外出打工了,芸儿陪着老公陆超赶乡场,买新衣服,走亲戚,回到家里还准备了下酒菜,夫妻俩很开心,天还没黑就相拥上床睡觉了。这是孩子出生后,难得的激情。 一天,两天,就这样过了一星期,陆超买好了去深圳的火车票,收拾着行李,就要离开沙石坎这个家,离开芸儿和两个孩子。 “走了,你要照顾好两个孩子。”跟随黎明的那阵风,陆超踏上了赶往深圳的列车。 “晓得了。”芸儿送老公到火车站,挥手告别,直到火车“哐当哐当”地动起来。 十 深圳的天空是蔚蓝的,和濒临的大海一样。 陆超来到了深圳,就像来到了花花绿绿的世界。他第一次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高楼,纵横交错的街道。那些街道花花绿绿的世界,有些眼花缭乱。想到老婆和孩子,想到自己的责任,一点也不敢懈怠,其它的什么也不能想。 这是九十年代初,来深圳的人大多为了淘金,他们就像“弄潮儿”,在这里大干、巧干、拼命干,陆超当然也一样。陆超不能享受深圳的繁华,他找到了一个工地打工,因为没有技术,干着最简单的杂活。条件那是艰苦的,工作劳累更不用说。 “陆超,赶快把水泥抬一包过去。”工地上一个施工员喊道。 “好多,马上就来。”陆超应声道。 陆超就这样整天下着苦力,到了晚上差不多没有多少力气了。 夜色降临,工地上闪烁着零星的灯光。陆超走进工地上的公棚,打开从老家带来的被褥,就在公棚里打地铺,全然不顾,躺下就睡着了。 陆超在工地上算得上有文化的人,他的头脑灵活,一看就懂。他常常向技术工人学习安砖、支木、打混泥土。。。。。。只要是工地上的技术活他都学,这对于一个读过高中的陆超来说,不是难事。陆超出了干活,基本没有别的,有时把别人的活也干了,可以说叫不知辛苦。他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时常令工友们感动。 两个多月过去了,陆超收到老婆芸儿的来信,信上说两个月没有来例假了,可能是又怀上了。陆超没有多想,怀上就怀上吧,现在除了打工挣钱,根本顾不上其它。如果芸儿怀上男孩,那就好了,这正是一家老小都盼望的。陆超也没有回信,只知道有钱了就往家里寄回去。老婆知道陆超是怎么想的,特定生下来,这可是第三胎呀,严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那罚款少不了两万,家里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这行吗?芸儿思想上在激烈的挣扎。 有了生二胎的经历,要生下第三胎,芸儿是有办法的。思来想去,芸儿决定生下来。 “陆超好好在外挣钱吧。”芸儿心中念到。 沙石坎的那条小河不停地流淌,时间也在流逝,但是,阳光很好,芸儿收到陆超从深圳寄来的汇款。芸儿赶忙缴清了二胎的超生罚款,日子看起来平静多了,陆超不在家,更没有人怀疑芸儿怀上了三胎。芸儿还在家忙里忙外,带着两个孩子慢慢地长大。 慢慢地,芸儿不在出门。芸儿的肚子明显大起来,穿再大的衣服也遮挡不住。村里的人不会想到,左右邻舍也不知道,芸儿就这样等着生三胎。 “就说我去深圳找陆超了。”芸儿給陆超的父亲陆大齐说道。芸儿不在出门,附近的人好久也没有看见芸儿了,有时过路难免问到芸儿。芸儿这次生孩子,哪里也不去,其实就呆在家,没有人知道。当然,陆超的父母还是知道的。 芸儿肚子痛的那一天,陆超的母亲找到村上的接生婆,说芸儿可能要生了。 “怎么可能?”接生婆好像知道了芸儿的老公不在家,有些吃惊。 “生了,生了,是个儿子!”陆超的母亲高兴地喊着芸儿。芸儿虽然痛苦,额头还出着大汗,想到为陆家续了香火,在苦也觉得甜。 这后来就不用说了,小分队紧跟不放,还要逼着结扎。好在经医院医生鉴定,芸儿不能结扎。他们只能找陆超,那是找不到的。 陆超这次并没有与计生办的人作对,工资发了马上就給芸儿寄去,写信叫芸儿把罚款缴了。 儿子取名叫陆子超,这回是陆超的父亲陆大齐取的名,大意是超生生的一个儿子。有了陆子超,全家上上下下,干什么都不觉得苦和累。 十一 “你是陆超?”工地的项目经理叫着陆超,陆超正搬运着砖块,立即停下来。 “老板,有事吗?”陆超回答道。 “你工作勤奋,又爱学习,各项技术不错。我们安排你担任该工地组长,希望你认真履行职责。”经理就这样决定了。 “感谢经理信任!我一定干好。”陆超就这样当上了组长,月工资涨到了四千,这还不包括奖金,让工友们羡慕。 陆超的工作有目共睹,工友们都很佩服。他每天在工地上忙来忙去,工作上一点也不敢懈怠,整天都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他不仅仅是工作踏实肯干,老子反应也十分灵活,时常給经理提出工作改进意见,把工地上的事看成自己的事来做,深得经理的赞许。 “经理,工地上质量的监管和工序流程需要改进一下。”陆超向经理汇报着。 “你看这样行不?”陆超继续拿出自己的建议方案。 “很好,就这样改进。”看来经理真的看上他了。 陆超所管理的工地一片繁忙。工程进度快,质量好,无安全事故,不误工期,各项工作有序进行,为该企业赢得了好评,陆超本人也获得了“先进标兵”称号。 功夫不负有心人。陆超创造的业绩促进了公司效益的增长,获得了部门经理的推荐,得到了公司上层的重视。 “陆经理好!”陆超带着头盔在工地上浑身湿透了,停下来,正要擦汗,听见有人喊他。 工地上的人见到陆超,改称呼了。这是在芸儿生下三胎的时候,陆超升任该建筑公司工程部的分部副经理了。陆超和他们打着招呼,只是笑,并没有当回事。几天后。公司正式出文,宣布了任命,才知道这是真的。有人说,这就是深圳速度。 一切来得那么顺利,一切来得也不容易。陆超拼命地工作,付出的汗水不言而喻。陆超当上工程部副经理后,形象和气质上有了明显的改变,与刚出来时判若两人。他受到工地上工友的尊重,这是之前没有想到的。特别是新履职以后,自己的月工资涨到了八千,令人羡慕。他感谢深圳这块热土,感谢公司给予他的一切,让他在这里大显身手。 陆超也开始打扮自己,出了下工地检查工作穿着工作服,戴着头盔以外,在办公室和其它时间,穿上西装,打着领带,活脱脱地像一个白领,又精神又帅气。 “陆经理,还在忙工作呀?”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陆超还在聚精会神地研究图纸,工程部的一个美女叫住了他。 “哦,下班了?”陆超抬头一看,向美女笑了笑。 “走吧,我请你吃夜宵。”美女很大方,直接发出了邀请。 “这样啊,不好吧?”陆超还在犹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脸似乎红了。 “走吧走吧!”令陆超想不到的是,美女伸手用力拉住陆超,拖着就往办公室外面走。陆超无奈地跟着走了出来,一前一后,走在灯光闪烁的路灯下。 “我们去吃牛排吧。”陆超没有回答,美女以为是默许。 来到牛排店,陆超和美女相对坐着,互看对方的眼睛,陆超都有些不自在了。 美女叫萧然,也在工程部工作,主要负责文字的打印和文件的传送,中专毕业就来到了深圳,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如今还单身着,或许她看上了陆超,今晚特别献殷勤。 “你还是单身吧?”萧然开始女追男,直白地向他表达爱意。 陆超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对萧然突如其来的问话好笑,但又说不出口,干脆就不说。陆超心想,你这女孩那,怎么这样幼稚。 陆超就要买单,萧然不许,她说是她主动邀请的。 时间一天一天地走过,陆超和萧然越走越近,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并排地走走,形影不离。
有一天夜晚,他和萧然来到深圳罗湖区的海岸,夜色和灯光昏暗迷离,大海的波涛激情汹涌,她不知不觉地挽住了陆超的手,肩并肩地走着。就这样,她的头搭在了陆超的肩膀上。 “我们交个朋友吧?”萧然向陆超表白道。陆超莫不着头脑,眼睛闪闪发光。陆超头晕脑胀,仔细地打量着萧然,看着她那身材苗条,圆圆的脸蛋,长着一米七的个,怎么能看上我呢?陆超当然应该拒绝,看着眼前的她,不由自主。 “我们不说这个。”陆超沉思了许久,终于发话了。以后的日子,陆超工作上需要她,生活上也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们去喝酒吧?”来深圳这么久,陆超真还没有喝酒,爽快地答应了。 “来,喝口交杯酒。”萧然挽住陆超的手,吞下一杯又一杯。陆超酒量还是大些,不过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对于萧然,说话已经吞吞吐吐,浑身乏力,摊到在座位上,肯定是醉了。即便这样,萧然却紧紧地拉着陆超的衣服,一点也不松动,生怕他跑了。 陆超背着萧然回到她的出租屋,把萧然放在床上,脱掉她的高跟鞋。这时,萧然睁开了眼睛。 “过来,你今晚不许走。”陆超也是醉了,完全失去了理智,由着萧然的使唤。随后两个人就拉扯着睡着了,在深夜的某一刻,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或许是激情燃烧。 深夜里,陆超做着一个梦,睡梦中的糟糠之妻,带着两个女儿和那宝贝儿子,艰难地生活着。 “芸儿!芸儿!”睡梦中的陆超突然叫着芸儿的名字。 梦醒来,她看了看身边的萧然,睡得很香。陆超实在不能入睡,他也记不起对萧然做了什么,穿起衣服,走出出租屋,一个人在马路上来回地走着。 “我不能离开我的妻子和孩子。”那天下班后,陆超终于鼓起勇气向萧然一五一十地说明了一切。令萧然惊讶的是,陆超不但结婚了,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萧然望着他,眼泪开始落下来。没有语言,默默地离开,然后回到自己的家,大哭一场。但她知道,好像离不开他了。 即使与萧然擦肩而过,陆超也不敢正眼相看,除了内疚还是内疚,不知不觉地与萧然保持距离,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我没有怪你,何必这样?”有一天上班途中,陆超与萧然迎面相逢,眼睛对上眼睛。芸儿看着陆超,又喵了几眼,对陆超说道。 “对不起,你还好吧?”陆超对萧然关心起来。 “当然是好好的哟!”萧然笑了,不知道在笑话自己还是笑话陆超。看来,压抑在陆超心中的烦恼,释怀了。 再后来,听别人说,陆超与萧然又好好地走到了一起,谁也不怨谁。 十二 陆超上班特别地早,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他的敬业精神,尽人皆知。 “经理,工地上新进的材料好像有质量问题。”一个工作人员向他汇报,陆超及时赶到工地现场。 陆超是一个合格的经理,工程部的每一个事项,他都要过问,不允许有半点差错。不管是工程质量,还是工程进度,都是保质保量,有序进行。陆超的担子很重,事关公司的利益。他不断地专研业务,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越来越成熟,深得公司总部的信任与重用。 深圳的时间是金钱,陆超在深圳的每一天都十分忙碌。时间走到了九十年代末,这是陆超深圳打工第十个年头了。一切都在改变,深圳日新月异,家乡沙石坎也在改变。家里不仅缴清了所有超生罚款(这在当地少有的,大都欠着),还修了楼房,孩子都在上学,成绩很好,特别是那个三胎的儿子陆子超,语文、算术常常是满分,值得骄傲。妻子的穿着打扮也开始追求时尚,越来越像个有钱人。
陆超所在的公司和赶上了深圳的发展速度,尤其近年来更是锦上添花,知名度越来越高,实力越来越雄厚。陆超的收入也是突飞猛进,人也变帅了,看起来比十年前还年轻。 “房价又涨了,你不在深圳买房?”萧然給陆超提起购房。是啊,到深圳十年了,一直都是租住的房子,如今自己也是月入三万的经理,可以考虑购房了。 “嗯,我想想。”萧然上个月就定了一套房,虽然面积不大,但都赶在陆超的前面了。 “我还是要个面积大一点的,我还有三个孩子呢。”陆超想了一会,又对萧然说。 “明天我有空,能陪我去看看?”陆超向萧然发起了邀请。 “好吧,那就明天八点准时。”萧然同意了。 在萧然的陪同下,陆超在自己的房产公司所有的楼盘看了看,精挑细选,预定了一套房。 深圳的夜生活开始了。陆超于萧然走在大街上,享受着深圳的繁华。陆超的脑海里闪现出老婆和孩子,真的好想。。。。。。 “我对不起你,我们分手吧?”陆超很坚定地向萧然说。他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他应该把自己的爱更多地给予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你完全能够找到优秀的男人,请你理解!”陆超再说了一次。 萧然只是沉默,她深深地体会到,陆超对孩子、妻子的爱,压倒一切。 以后的日子,陆超除了工作,还給萧然当起了“红娘”,萧然有了一个又一个的追求者,似乎没有感动萧然。 “谢谢你,陆超大哥。”周末的一次聚会上,萧然悄悄地給陆超说。 陆超很高兴,她知道萧然已经找到真爱,憋在心理的重负彻底卸下了。 十三 时光在快速奔跑,陆超从没有停下脚步。那些淘金者,在日子里大浪淘沙,陆超也不例外。时间推进到2000年的春天,好像一切都是新的,连沙石坎的那棵黄角树都长出了新芽。听说家乡还在加紧修路,沙石坎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老婆,我实在太忙,你和孩子们来深圳吧?”陆超的老家安上了电话,芸儿听见电话声,知道是陆超打来的。接到陆超的电话,芸儿有些激动,更是意外。 “好啊!孩子们一直都念着去深圳看爸爸呢。”芸儿接着老公打来的长途电话,知道陆超想家了。可是,以往陆超的话都是安慰,请孩子和老婆去深圳,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芸儿有些不解,和老公分开这么多年,平时只是想想,这回真要去深圳了,芸儿还真有点不适应。 “等孩子们放了暑假我们就来哈!”芸儿直接答应了陆超。 芸儿把要去深圳看望爸爸的好消息告诉了孩子们,孩子们高兴坏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特别是那三胎的宝贝儿子陆子超,放学回来都要在妈妈面前念一遍,生怕忘了。 想想老婆、孩子都要来深圳了,陆超也忙起来,他要給他们一个惊喜,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把在深圳购买的一套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具摆放的整整齐齐,像迎接远方的客人,隆重而热情。 “我们要上火车了,别忘了在火车站来接我们哟!”芸儿在车站旁边打了电话,有点急。 “好好好!我会提前在深圳站等你们。”陆超接了电话,似乎有些迫不急待。 深圳的发展速度那是全国第一,那里的高楼林立,看不尽的繁华。芸儿和孩子们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美景,无比激动。这是第一次出远门,更不知道深圳是个什么样子。 火车就要到站了,陆超拿起写着“我是陆超”的牌子,开始举起来,左右晃动,生怕老婆和孩子们看不到。 “那是爸爸吗?”娇娇、超超、陆子超一齐看向了那个举得老高牌子的人。 陆超好多年不在家,孩子都不认识他们的爸爸,难怪孩子这样发问。 “那就是你们的爸爸,快叫爸爸!”芸儿也看到了,向孩子们大声地说。孩子们一个个张大了眼睛,反而安静了。 “陆超,我们在这里!”芸儿对着陆超高喊,夫妻二人的眼睛终于对上了。 陆超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在了芸儿的对面,这么多年来,双方都发生了变化,变得彼此不相信自己。三个孩子靠过来,整齐地排在旁边,谁也不说话。 “你辛苦了。”陆超看着妻子芸儿那张黑黑的脸,干瘦的皮肤,打破了沉闷。 “快叫爸爸!”芸儿拉着三个孩子,催促着孩子们。 “孩子们,爸爸好想你们。”陆超看向孩子。 “爸爸!爸爸!爸爸!”三个孩子同时跑过来,抱住陆超。陆超一个一个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头,然后一个一个地喊着孩子的名字。芸儿也抱过来,抱成一个团,久久地抱着,这是好久以来期盼的幸福。 陆超把小儿子陆子超抱起来,芸儿牵着娇娇、超超,向公交车走去,赶往陆超安排的新家。 深圳的世界很大,孩子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坐在公交车上的三个孩子,从窗外看去,看到一排又一排的高楼大厦,眼花缭乱。芸儿看着陆超,感觉有些陌生,陆超变化实在太大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白马王子,好英俊、好潇洒,感觉自己整的配不上了。 “这就是我们的家。”陆超告诉妻子,告诉儿女们。 “哇!真的呀!”孩子们一个个尖叫起来,芸儿也不敢相信。然而,这一切是真的,一点也不假。 几天后,陆超的舅子张强也过来了,看望从老家来深圳的姐姐芸儿。张强带着娇娇、超超、陆子超几个孩子在深圳这座城里到处瞎逛,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开心。 十四 家人来到深圳后,小舅子张强有时也来凑热闹,在陆超的家里,其乐融融。陆超为了这个家,拼命地工作,工作业绩越来越突出。他总是身体力行深入工地调查研究,为公司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优质方案,深受公司老总赏识。 “给我做副手吧。”老总还没有征求陆超的意见,直接说道。 “好吧。”陆超愣了一会,点头回答。 公司的发展一片红火,各个工地忙碌着。又一批打工者慕名来到该公司,他们和陆超一样,在公司吃苦耐劳。 “陆超,我们一起去深圳湾再去考察一宗地,看看开发潜力,你来牵个头。”公司老总把陆超叫上了一辆奔驰商务车,立马就走了。 新的楼盘在陆超的运行下,进展顺利。 “来深圳安家立业的人急剧增加,房价在不断地上涨,我们要加快工程进度。”陆超对员工要求道。 陆超吃住在项目部,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有回到家里住了,家里人有些担心。 “陆超,走哪里去了呀?”陆超刚躺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下,芸儿打来了电话。 “我在工地这边,还要忙几天。”其实陆超工地离家并不远,只是担心工地进入关键阶段,害怕出问题,所以他要亲自蹲守。 “好了,工程已经全面竣工,陆经理安排验收吧。”工程部的负责人走进陆超的办公室,向陆超请求。 陆超叫来了销售部的经理,要求随同验收组的人一道,完成验收及交接。 陆超的辛劳没有白费,他获得了老总几十万的奖励,薪酬也大涨,还担任了一个分公司的经理。可以这样说,陆超如日中天,路越走越宽,实力越来越强。 再后来,陆超还获得了老总奖励的一套房,应该算是公司的功臣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一场暴风雨愈演愈烈,谁也没有料到。 “陆超,回家吧!”天空又是一道闪电,闪电下,陆超坐在海岸上,任凭风雨拍打。芸儿这段时间也是害怕极了,看到陆超整天喝着酒,颓废的样子,生怕陆超有什么想不开。风雨中,芸儿撑着雨伞飘摇着,她想到了陆超常去大海边的一个地方,借着闪电下的光亮看到了陆超的影子。 此时的陆超卷缩在罗湖边上的一块礁石上,浑身湿透了。大海汹涌着波涛,夜雨盈胸。芸儿来到了陆超的身旁,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来干什么?”陆超对芸儿声嚷道。 在妻子芸儿的搀扶下,陆超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午后。 这一年,是2008年,经济危机的浪潮席卷世界,深圳毫不例外地遭受冲击,陆超所在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债台高筑,公司无法正常运转,濒临破产。公司也大量减员,陆超也没有事干。失去工作的陆超萎靡不振,靠饮酒来麻醉自己。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对吧?”妻子没有陆超聪明,但还是懂得这些浅显的道理。她从一家宾馆打工回来,坐在陆超的身旁,拉着他的手,安慰道。陆超把芸儿的手握得很紧,打量着眼前这位朴实、憨厚、善良的妻子。 “放心吧,我会振作起来的。”陆超鼓足了勇气,給妻子一个迟来的拥抱。他们好久没有这样的温存了。 说干就干。陆超找来曾经的朋友、同事,开始创业,着手创建自己的建筑公司。 “大家有信心帮助我吗?”陆超试问朋友们。 “干吧,陆总!”大家异口同声。 “创业难”,这绝不是凭口说说。陆超又开始忙起来,紧锣密鼓。每一项都是焦头烂额的事,比如:资金、设备、技术、办公室。。。。。。 “陆超,孩子们要上学缴报名费了,我这里没那么多钱呢?”芸儿在向陆超叫苦。 “我在创办公司,还要筹资呢。要不你去找一下娇娇?”娇娇中专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央企,工作不错,陆超就这样回答了芸儿。 这日子过的紧梆梆的,女儿超超和儿子陆子超对眼相望,知道了父母的艰辛,家庭生活的困难,唯有好好读书。 “芸儿,把房产证找一下,我要去银行。”陆超急急忙忙地叫住芸儿,此时的芸儿还没有回过神来。 “你是要卖掉房子抵债?”芸儿想了半天,感觉不妙,不知拿房产证究竟要干嘛。 “这不是卖,是抵押,以后赚钱还上就拿回来了。”陆超似乎说得轻松。芸儿明白,陆超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他看着陆超一天消瘦的样子,还有那头顶上亮起的几根白发,心理特别不是滋味。 “那好吧!”芸儿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语言。 深圳就是深圳,它是改革开放的窗口,来到这里的人都在大浪淘沙中苦苦追寻。陆超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芸儿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超,在外面忙什么呀?”芸儿好不容易拨通了陆超的电话,手在颤抖。 “我在跑一个项目,过几天就要回来。”芸儿不安的心,放下了。 十五 功夫不负有心人,陆超的创业成功了。 “陆总,我们要把公司做大做强,问题的关键是创新。”萧然看着忙碌中陆超,站在了他的面前,向陆超汇报着说。 说实在话,当时萧然的加入,对于陆超来说,那是如虎添翼。萧然也是豁出去了,她也是把所有的家当押上了。她是个很精明的人,能够擦颜观色,也能审时度势。为了陆超,她算得上兢兢业业。 “通知公司领导及部门主管开会,我们要研究重大事项。”陆超安排秘书,然后忙着处理手头的几个文件。 会议还没有开始,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坐在会议室等着陆超。当陆超走进来,所有的人看着陆超。 “关于公司如何创新发展,如何做大做强?请发表意见。”陆超开门见山,把话题抛了出来。 萧然率先发言,列举了大量材料,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几乎所有的人都发表了自己的见地,为公司的发展建言献策。 形势越来越好,深圳的发展继续走在全国的前列,陆超的公司日新月异,步入了发展的快车道。 “陆总,我们的销售业绩创新高。”销售经理向陆超汇报道。 “陆总,我们的产值已突破三亿。”综合部经理向陆超汇报道。 。。。。。。 总结会上,各部门轮流向陆超汇报着工作成绩。 “各位经理辛苦了,请来年再接再厉。请财务部将各部门经理及员工的年终奖励及时发放。”陆超最后说。 夕阳西下,落日的天空更加美丽,陆超的心情格外舒展。如今公司发展了,他还应该感谢一个人,一个让他终身不能忘记的一个人。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觉得亏欠了她很多,他想给妻子一个惊喜。 “芸儿,你在哪里?”陆超給芸儿打了一个电话。 他开车接上芸儿,去了一个酒店,走进了包间。就夫妻二人,没有一个客人。 “就我们两人。”芸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是的,今晚就我们两人。”陆超拥抱着芸儿,然后,慢慢地入座。 “我应该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为了三个孩子,为了这个家,你辛苦了。”陆超想起过去那些不咸不淡的日子,脑海里浮出昔日的画面,他感到深深地愧疚。 “我们干杯!”陆超站起来,举起一杯红酒,对着芸儿高兴地说。 如今有着成就的老公对自己不离不弃,深深地爱着,芸儿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她也知道陆超的不易,他所有的这些都是拼出来的。 “老公,为了这个家,辛苦你了。”芸儿靠近陆超,含情默默地说出了这句话。 随后,陆超把芸儿抱得更紧更紧了。 十六 时光走进了新时代,全国人民脱贫奔上了小康,家乡也不例外。陆超在新时代的路上越走越顺,已经拥有几个亿资产的大老板了。熟悉陆超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家乡沙石坎,传到了家乡父母官的耳朵里,陆超成了家乡的荣耀。 陆超坐在办公室,看完了所有的文件,端起茶杯,刚饮上一口,听见有人敲门。 “陆超,这是我们张县长。”家乡武神县招商引资办夏主任来到陆超办公室, 向陆超绍到。 “哦,张县长好!请坐请坐!”陆超一边迎接,一边吩咐秘书端来茶水。 “县长一路幸苦,欢迎县长光临!”陆超开始和县长拉开话题。 “我们可没有关照到你哈,听从你的超生我们还收足了罚款,应该还是有意见的哈。我们现在都鼓励生育二孩,三孩了。”看来张县长一行来深圳做足了功课,连超生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我们那时的工作还是有些简单粗暴的,我们向陆总道歉。”县长诚恳地说。 “别别别,那时的政策嘛,不说这个。”陆超赶忙站起来,双手合十,回应县长。 “我们前来诚邀你回家乡考察,希望你能为家乡办点实体企业,我们的招商政策还是很优惠的。”张县长笑着,然后一本正经地給陆超介绍起家乡的发展与投资项目。 “这样啊,让我想想。”陆超好多年没有回家乡了,有了这个机会,他当然想回去看看。 “那好吧!我们期待你的决定。”张县长起身准备告辞,陆超跟着站起来,特意把张县长一行人留了下来。 随后,陆超陪着张县长一行人参观了自己的办公大楼,详细介绍了公司运行的情况。在陆超的盛情邀请下,一同在公司的食堂吃了便饭,握手告别。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芸儿还在家里忙着。芸儿給陆超倒上茶水,让陆超歇息下来,自己也来到他的身旁,坐下来。 “告诉你一件事,家乡张县长今天来我们的公司了。”陆超把张县长来公司招商的事详细地告诉了芸儿。 芸儿没有搭话,听着陆超说。家乡的事一下搬进了芸儿的脑海,浮想联翩,历历在目。 “陆超,我们是该回去看看了,儿女们也该回去看看。”芸儿来到陆超身边,坐下来,认真地说。 “我看也是。我好好想想,好好安排安排。”陆超算是答应了。 “武神县刚发来了邀请函,请你和公司相关人员参加招商会。”还不到一个月,公司就收到家乡的邀请函,陆超赶快让秘书回复,接受邀请。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中国神舟12号飞船成功将3名旅航员送进空间实验站,全国人民欢欣鼓舞。陆超一家好久也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晚,全家人都聚在了一起,特别的开心。最为活跃的是陆子超了,他的话语最多。 “今晚全家人都到齐了,一定有什么喜事吧?”陆超问道,没有人回答他。 “爸爸,有什么好事,快说呀。”陆超急了,直接问爸爸。 “也没有什么好事,就是有个事情你爸要找你们商量商量。”芸儿接过陆子超的话题,回答他。 “大家都坐下来吧。”陆超招呼所有的人,围坐在一起。 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爱情,平常大家都忙着。娇娇现在怀上了二胎,听说,国家已经有了政策,还允许生三胎了。 “你们想老家没有啊?”陆超开门见山提起家乡,大家开始想起老家沙石坎那些往事,慢慢地开始激动,都想回去看看。特别是爷爷陆大齐,都八十多岁了,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洪亮。爷爷说,他的身体很硬朗。 “我们一起回老家吗?”陆子超看着父亲,又靠母亲身旁坐下来。其实,三个孩子早就想回村里看看爷爷奶奶,看看儿时的玩伴,看看村旁那棵黄角树。 老家那棵黄角树也是百年老树了,如今又披上了新绿。那嬉戏玩耍的痕迹,那层层密密的绿叶,还有那朗朗的读书声,一直都在他们的梦里。 “当然,我们都要回去。”陆超回答道。 沙石坎那些过往,就像时光降落的影子,在陆超的眼前晃来晃去。从出身到离开家的时候,多少故事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陆超说起了在家乡那段酸甜苦辣的日子,儿女们张开耳朵,听得心都醉了,他们要去追寻那些影子。 陆超慢慢地说到了计划生育,大家屏住了呼吸。计划生育在家里每个人的心理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懂得最深的自然是陆超,细细地听着陆超讲着计划生育的故事。 最后,陆超讲到了前不久国家卫计委发言人关于计划生育答记者问,他笑了,从心底里得到了释放。 “我国从20世纪70年代推行计划生育,1982年将它写入宪法确定为基本国策。你们出生的时候,实行着计划生育政策。。。。。。”陆超太懂得这个政策了,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当前,我国正处于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本强国转变的重大战略机遇期,立足国情,遵循规律,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陆超的记忆力非同寻常,这么深奥的话,他都记得,几乎把发言人原话都背下来了,三个孩子不得不佩服。父亲这么忙,还这么关心着国家大政方针。 “我给你们说了哈,现在可以生三胎了,不用缴纳超生罚款。”陆超突然高兴地站起来,看了看儿女们,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我才不想生三胎也。”娇娇回答到。超超笑了,陆子超也跟着笑了,接着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爸,你的头好发亮啊!”超超在不经意间发现父亲头上的白发,转移了话题。 “才知道啊!你们老爸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芸儿随后说道。 “你们还不知道我多大年纪了吧?”陆超说出来,大家感到茫然。是啊,父亲都快到六十岁生日了,这在农村,称六十大寿,父亲真的在变老了。多年来,老爸一路打拼,就这样忙着、累着。 “言归正传,过几天我要回老家参加一个招商会,你们跟我一起回去,现在开始准备,等候我的安排。”陆超直接说,也不征求孩子们的意见了。 “好,我们都回去!”娇娇、超超、陆子超异口同声地说。 十七 武神县的会议室,摆满了鲜花、水果,茶水,“招商引资恳谈会”十分醒目。 “客人们到齐了没有?”离会议开始时间不到半小时,张县长给布置会议的招商办夏主任打来了电话。 “陆总已下高速,十分钟能到,其他老总都到齐了,会议能够按时召开。”夏主任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招呼招商办的同志迎接陆超。 “陆总辛苦了!”陆超刚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张县长走进了会议室,看见陆超,向陆超走过去,握手问候。 芸儿带着娇娇、超超、陆子超驱车赶往老家,父母、亲友、院子里的邻居在多年前修建的小楼下坐着,一边聊天、一边等待芸儿一家人回家。 沙石坎的变化还真大,路已经不是原来那条路。原来村头那条小路不在了,熟悉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流连忘返。公路从陆超家的院旁经过,黄角树还是那棵黄角树,依旧站在那里,像家乡的代表。这几年,因为脱贫攻坚,政府花了大力气,沙石坎村已完全脱贫。芸儿的车快到村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父老乡亲,他们有说有笑。 “快叫爷爷、奶奶!”芸儿从车上走下来,拉住儿女,带到满头银发的父母身边。孩子们觉得陌生,打量了一下,相继拉着爷爷、奶奶的手,亲热地喊起来,搀扶着。 芸儿一边和邻居们打着招呼,一边走进屋里做起卫生,忙起来。父亲陆大齐吩咐孙儿们叫来了村里会办席的厨子,按照陆超事先的安排,要请左邻右舍的乡亲过来坐坐,一起吃顿便饭,闲聊闲聊。娇娇、超超、陆子超更是马不停歇,走出院子,想找到曾经的自己。问东问西,问这问那,寻找儿时的玩伴,找寻儿时玩耍的地方,找回童年的时光。 曾经那深深浅浅的脚步还在记忆中,家中那条老黄狗已不知去向。村头的黄角树又泛绿了,那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熟悉的流水声一笑而过。家乡的变化真不小啊,眼前很多的事物不认得了,像失去了什么。娇娇、超超、陆子超硬是把村头村尾走了个遍,没有人觉得累,他们重新丈量儿时的足迹,捡拾时光降落的影子。 “我爬过这颗黄角树,还摔了一跤。”陆子超指着黄角树,自言自语。 “我以前陪妈妈就在这里洗衣服。”娇娇告诉超超,超超点着头。此时的超超心情沉重起来,她想起了上学那会,同学们叫她“超生娃”的时候,还和同学打过架,好不自在。 “嘟!”汽车的喇叭在院旁叫了一声,停了下来。陆超从县城开完招商会回到了老家,大家赶忙迎上去。陆超在县招商办夏主任的陪同下,走进院内。所有人都去和陆超握手,然后給陆超让开一条道,端出一条长凳子,陆超坐在了父母身旁。 “感谢夏主任。”招商办的夏主任就要走了,陆超抱拳致谢。 “各位乡亲好!”送走夏主任后,陆超客气地喊着乡亲,打开了话题。 “陆老板有些发福了,有点不认得。”一个邻居笑着说。 “变成大老板了,当然有些不认得。”陆超看了看周围的人,有的人确实不认得了,于是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院子里此时热闹起来,摆起从前的“龙门阵。”一位大爷还提起陆超当年高考落榜,坐在小河边偷偷地流泪,勾起了陆超的回忆。 “是啊,八十年代考大学太难了。”陆超发自内心的感概,读高中时自己在班上的成绩还是不错的,排在班上前十名,高考还是名落孙山。后来复习了两年,不是差一分就是差两分,反正就是考不上。后来的后来,就安心“修理地球”,与芸儿结婚生子,开始了艰难的生活历程。 聊着聊着,已到傍晚了。做饭的厨子也安排就绪。 “陆子超,在哪里?快叫娇娇、超超姐姐吃晚饭了!”陆子超听见村头有人喊他的名字,才知道天色已晚,赶快找到两个姐姐,急忙回家。 陆超一桌一桌地敬酒,一个一个地握手加深认识,几桌人的晚餐在热热闹闹中持续了几个小时,酒足饭饱后,慢慢地散去。陆超喝了不少酒,没有睡意,芸儿扶着他,来到黄角树下,坐下来。他点上一支烟,似乎闻见儿子超超出身那年,多少个夜晚,独自蹲在这棵树下,闷闷不乐。黄角树下,陆超思绪万千。 “我知道你想起了什么.”芸儿打断了陆超那段痛苦的回忆,对视着。 “是啊,那个八十年代,催人奋进哪。”过了好久,陆超说出了这句充满哲理的话。 “我们忘了那些不愉快吧!”芸儿紧握陆超的手。 “家乡变化挺大的,说什么我们也不能忘了家乡,得为家乡做点什么。”陆超沉思了一会,与芸儿商量道。 “这几天你就好好考察吧,我支持你的决定!”听了芸儿这番话,陆超增强了回家乡投资的信心。 十八 “陆总,我们全县都实现了甜橙产业,今年就要丰收了,我们需要相关配套企业。”招商办夏主任陪着陆超考察,向陆超介绍道。 “我们县的地产也很有潜力,需要提升品质。”陆超来到了一个工地,了解了一下房地产企业。 。。。。。。 回到宾馆,陆超反复论证,最后打了腹稿。 “萧然,你把手头的工作移交一下,带上企划组的人,明天就来我的家乡武神县,我在这里等你们。”深圳那边的萧然接到董事长陆超的电话,立马准备动身。 清晨的阳光总是那么美好。陆超站在窗前,伸了一个懒腰,大口地呼吸,然后拿起电话,給招商办夏主任打了过去。 “我的企划团队今天将到达武神。”夏主任高兴地接起电话。 “好的好的,会议室就安排在酒店,我们的人稍后就到。”夏主任立即做出了安排,等待着陆超公司那边的企划团队。 “陆总,我们到了。”萧然給陆超打来电话。 陆超随即带着他的团队又一次深入家乡调研,每走一处,陆超都和团队的人交换意见,寻找商机。调研结束后,回到宾馆会议室,随即召开会议,开展工作,着手拿出企划方案。他们对武神的投资充满信心。 儿女们也有自己的事业,就要回深圳了,他们对家乡感概万分,有些依依不舍。 “我们会努力的。”陆子超看了看两位姐姐,向父亲做出了保证。 “再见!再见!”陆超、芸儿挽住爷爷奶奶的手,与乡亲们站在马路边,目送着娇娇、超超、陆子超离开家乡。车走的很慢,他们从车窗伸出手来,一边喊一边挥着手。 一个月后,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武神县政府金色的会议大厅,举行了隆重的签约仪式。 签约仪式上,陆超身穿蓝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特别的精神。他坐上签约台,与张县长对视了一下,拿起笔,在两份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祝贺!”张县长紧紧握住陆超的手。 此时,会议厅所有的人站起来,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作者简介:陶代伦,男,四川武胜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发表小说丶散文丶诗歌数百篇(首),作品被编入多种选本选刊,部分作品译介至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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