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从窗外不停歇地刮进来,吹得浑身燥热。起身,抿了一口尚有余温的茶水,朝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望去。眼神随脖子缓缓转动,映入眼帘的是远处的高楼、近处的高架桥以及马路边上矗立不动的高大树木。忽然发觉,我的眼睛一直凝视一个方向,表情瞬间呆若木鸡。是的,我一直眺望着家乡。

高考的逼近,意味着麦收进入了高峰期。麦收,如今正在家乡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场面必是浩大宏伟。懵懂间,脑海里涌现出麦收的场面:收割机在麦田里轰轰隆隆的工作着;粮食刷刷地钻进了一条条蛇皮袋;麦秸或粉碎成粉或打成一捆;每台联合收割机的后面跟着两个劳动者。所有的程序显得那样简单却有条不紊,虽挥汗如雨却兴奋异常,不再担心被挥舞的镰刀不小心割破了皮肤。镰刀已退出了历史舞台,去了废品回收站。

当前大地正是麦收时节(又是一年麦收时)(1)

是的,这是如今时代的麦收场面,节奏快、效率高。节约了人力、物力,只是耗费了大量财力,但如今的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很少有人回来午收,大部分的土地已承包给农场主,仅存的一小部分种了庄稼,到了收种时节,一个人来家就可以包揽所有的农活。

科技的进步,让农民不再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农活上。日渐消失的农村,不单单从村里紧锁的大门上表现出来,农忙时田地里稀疏的人影不再似以往熙熙攘攘,同样看得出农村的变化之大,相互间听不到彼此的说话声。

儿时的麦收情景,一波波地冲进跳跃的大脑。眼神呆滞的看着窗外纹丝不动的树叶,继而坐下,托着腮,斜视电脑屏幕。

“小满”时节,中国北方夏熟作物冬小麦进入灌浆期,籽粒渐渐饱满,收割在即。这时候,农村就开始拉开午收的序幕,做好收割准备工作,要是等到“芒种”,那就束手无策了。

当前大地正是麦收时节(又是一年麦收时)(2)

整理场地是最重要的一步。现代的午收根本不需要晒麦子的场地,直接拉走烘干就行了,有的直接卖给商家。过去可不行,那场地是有讲究的。要先选好一片场地整平,洒上碎麦秸,用水泼上去,水量要适中。而每年这个季节,雨水很少,想找水源平整场地,对于平原带来说,着实有点难度。池塘里的水都被舀的见了底,只有用铁锹在池塘拐角挖个深沟,塘里残余的水就会慢慢地渗进去,再小心翼翼塞入水桶,每次也只能灌大半桶水。就这样,一手一个桶,提到场地,用瓷碗或水瓢轻轻舀出,均匀地泼洒在场地上。有的人家,都是用平板车到很远的地方拉水,那要多准备几只水桶,把装满水的桶依次放在平板车里,用绳子捆好,慢慢地运到场地。即便如此,水依然会洒在路上,留下一路水迹,经常会出现事倍功半的尴尬局面。

待到场地完全浸透,用牛拉着石磙,伴着 “唧、唧”的悦耳动听的歌曲有节奏的在场地上来回碾压着,牛是要用人赶着的,牛嘴也是要用“牛笼嘴”套上,防止它低头吃场地上带着潮气的碎麦秸。来回压上几遍,场地就差不多了,这个过程称之为:压场。第二天用大扫帚扫一扫,那些被石磙子反复压碾过的碎麦秸就在大扫帚的指挥下,聚集在一起,进了农村粪池,做了农家肥的原材料。

镰刀接着闪亮登场。看到这儿,容易想起《花木兰》中的一句:“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牛羊。”镰刀闲置一年,早已锈迹斑斑。取出放在水井边,取来一脸盆,倒满水,拿出厚重的磨刀石,把这堆生锈了镰刀使劲打磨着,耳边充斥着“沙沙”的响声。期间要不停用手从脸盆里抄水,放在磨刀石上,保持着磨刀石不干燥。正反面都打磨了数遍,用手指头在刀刃上来回试一下,感觉到锋刃无比就行了。最后把所有磨好的镰刀都放在脸盆里(有时候会洒上一些盐巴),泡了大半天,拿出来,擦干净,放好,备用。

当前大地正是麦收时节(又是一年麦收时)(3)

漫天遍野的麦子黄了,远远望去像金色的波浪。有些老农已拖家带口,挥汗如雨的开始收割麦子。只是麦子由于品种、土质及其它原因,不能同步而熟。于是,就出现了有的家庭麦子收割了一大半,另一家却坐在家里干瞪眼,只能拿着草帽不停地上下扇动。

记忆中,我家的麦子都是发育不良的那种。看着路上摩肩接踵拉麦子的平板车,母亲就开始埋怨起来:麦子也种不好,今年玉米又是晚熟。收割期间,父亲会瞅着空抽根烟,母亲一转脸,又是一阵唠叨:“人家都种玉米了!”

收割的场面是壮观的,也是非常艰辛的。麦收时节,不分男女老幼残疾,分工合作。麦田里,清一色的草帽,脖子上搭着一条湿毛巾,地里放着一水瓶,里面的水虽是开水,但已被提前“冷却”,不凉不热。渴了就拿起碗,满满倒上,仰头一饮,用湿毛巾擦擦嘴角,连同脖子、脸颊抹了个遍。

当前大地正是麦收时节(又是一年麦收时)(4)

那时候麦子用镰刀割完后,要扎捆的。首先割下一把麦子,分开,麦穗头对着麦穗头交叉打个结,再拉平放在地上,差不多两刀下来,即可扎捆。按照这样的模式,一直割下去。等一块地都收割完毕,才会考虑到把扎成捆的麦子运到场地。

把捆好的麦秸运到场地也是技术活,主要是把满车的麦秸整齐安稳的摆放,然后两根绳子从板车后面甩到前面。拉紧,扣好。稍不留意,路上就会出现麦捆掉落从而“返工”的事件。

运到场地的麦子(其实是麦秸及麦穗的连体)不是一上来就成为粮食的。要把它们重新堆放,形成一个长方形的麦垛,等候“命令”。夕阳西下,直到看不见收割,人们才开始依次收工。也有摸黑割麦子的人间,我家就是其中的一员,年年如此。收工后,洗脸、擦身,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等都要清洗一遍。相对来说,清洗头发就有些复杂了,用温水冲湿,打上肥皂或者撒点洗衣粉,揉搓,最后冲洗干净。午收时节,争分夺秒,很多人只是洗了手,擦了脸,直到麦子收割完毕,才去认真的洗一次澡。

堆放在场上的麦子很快就要被碾压。把麦捆均匀放好,然后用镰刀把接扣砍断,手抓起麦秸铺开,让阳光暴晒。一顿饭的功夫,用叉子把麦秸翻一遍,继续暴晒。期间,要看看把场地上凸起的麦秸扯开,平铺在场地上。

当前大地正是麦收时节(又是一年麦收时)(5)

经过阳光暴晒的麦穗开始“不安”,争先恐后跳动着,有的麦粒耐不住性子挤破麦穗外壳,蹦了出来,藏入麦秸深处。这个时候,就是碾压的最好时机。把牛牵过来,套上石磙,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分不清是牛跟着人走还是人跟着牛转,人哼着牛儿听不懂的歌,牛也发出人搞不透的“哞哞”声。被牛拖着的石磙开始是晃晃悠悠地在麦秸上前行,等到压了几遍,就在石磙子后面添加一块大石块,或叫石盘,用于磨平麦秸,同时也是使得残留在麦穗壳内的麦粒完全脱壳而出。这时候,调皮的小孩会蹲在石盘上,两手攥住扣在石磙上的木架子,嘴里喊着:“驾、驾”,脸上呈现出十足的欢悦。

碾好后,又要忙活着翻卷麦秸。这时候,牛已牵到阴凉处歇息,牛也会一顿痛饮。手持叉子抖动麦秸,麦粒齐刷刷地往下落,翻起来的麦秸继续暴晒,有的时候碰上了午饭时间,那就索性晒它一个中午。再牵着牛儿走一圈,麦粒大都被碾压下来。

起场,就是把碾压过的麦秸不停翻动,堆成一小堆,用叉子或者平板车运到场地的拐角,堆成麦垛。然后,用木耙子清理场上不完整的麦秸,形成一堆,再运到麦垛跟前,用叉子用力地甩上去。用大扫帚轻轻扫着浮在麦粒上的碎屑,用木锨从四周往中间推动,聚成大大的粮堆,再用扫帚把木锨推剩下的麦粒(包含麦糠)一并扫干净。

扬场,其实就是把麦粒和其它杂物剥离。这活靠的是天气,没有风,只能望而兴叹。待到风起,手持木锨从聚集好的麦堆边,一木锨一木锨,冲着风的方向高高抛起,干净的麦粒就会落在场地上。扬场的过程中须有一人,戴着草帽,不停地用扫帚轻轻扫去麦粒上的浮尘。夏天的风,一阵一阵的,不会那么毫不吝啬的眷顾你。风起,扬锨,风止,人坐。有时候,也会碰到一阵恰到好处的风,一气呵成,妙哉。不过,这样的好机会,我家定是望尘莫及,因为好风大多在傍晚时分吹起。我家开始起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经常是第二天找个合适的时候,去做头天未完成的活。

当前大地正是麦收时节(又是一年麦收时)(6)

记忆中,很小的我就跟着“上阵”。到底帮了多少忙,一时记不清。母亲每逢我忆苦思甜的时候,就会冲着我说:“你们会干什么活?捣乱罢了!”以前很是听不惯,想辩驳,却缺乏证据,认输。再后来,倒是喜欢母亲的“狡辩”,觉得很温暖。

麦粒用簸箕运到场上比较高的地方,而后用苇子编成的“折子”(当地的叫法)圈起来,最后用塑料雨布覆盖。期间人们会忙着种下一季庄稼,或玉米,或红薯,或黄麻,等等不一。不过,我们那里很少有人种黄豆,土质不适应,而我舅舅那里却非常适合种豆子。

几天后,把小麦从折子里放出来,在场上暴晒。如此反复两三遍,就用蛇皮袋装起来运到家里,放入“粮仓”,所谓的“粮仓”就是几口水泥缸罢了。为了防虫,还会放点装满药的瓶子在粮食中间。

到了这里,麦收等于宣告结束。至于后来的“落场”(把碾压过的麦秸重新压一遍),已经不属于麦收的范畴了。后来拖拉机、收割机开始踏上土地,在上面驰骋的时候,这场面几乎没见过,读书成了主题。麦收的记忆,仅限于初中前期。

当前大地正是麦收时节(又是一年麦收时)(7)

是啊,每年都会有麦收季节。可是,看到现在的麦收,少了人参与,乐趣也就大减。

又逢麦收,家乡早已物是人非。当机器的轰鸣声途经父亲坟前的时候,九泉之下的父亲是否也如我一样想起往年的午收情景?那全家一起抢场夺麦的场面又是多么令人倍加想念!

睹物思人,眼泪夺眶而出。眼前浮现起:在一个没有风的麦收季节,父亲端起一碗白酒,一手攥着一个洋葱,坐在巷子里,望着不远处昏暗的河岸,端起碗,一饮而尽。而那颗洋葱,父亲没有咬上一口,不经意间从父亲手中滑落,顺着坡地,滚下去。跃过小路,冲进了干涸的池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