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冠肺炎疫情不断蔓延。截至北京时间3月21日11:19(美国东部时间20日23:19),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发布的实时统计数据显示,美国共报告19624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纽约州是美国新冠肺炎疫情最严重的州之一,确诊病例破8000 。3月14日,我离开纽约时,当地仅有500多个确诊病例。疫情初起的时候,很少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
3月14日,在美国纽约肯尼迪机场等待值机的人群。疫情起时,温水里的纽约
2020年3月1日,当地的几个华人群开始转发一条消息:纽约州州长安德鲁·库默(Andrew Cuomo)同日发表一项声明,宣称纽约第一例确诊案例是一位从伊朗回美国的女士。截至那时,整个美国只有76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在这个消息出来之前,尽管美国西海岸的病例不断增加,而纽约始终一例没有,不断有人怀疑当地的检测能力,但是始终没有确诊病例,使我们这些想戴口罩但又不敢戴的亚洲面孔难以更好地保护自己。
到了3月3日,整个曼哈顿沸腾了,一位在Grand Central中央火车站附近上班的律师确诊,这位律师的上班地点是非常核心的交通枢纽,紧接着因为这一个确诊病例追踪到了9个密切接触者,当天大家上班以后都在讨论这个律师的行踪,回忆自己可能在哪个车站与他相遇过。
当天回家,我的舍友急性腹泻,不过隔日就恢复了,但其单位领导也要求她必须出具医生提供的健康证明才可复工。我也紧张起来。从那一天起,我开始四处寻找消毒纸巾、体温计等各类防疫物资,与口罩早就短缺不一样,消毒水、洗手液是从这一天开始逐渐消失在货架上的,形势明显发生了变化。我连续三天在药妆店、超市寻找着防疫用品,但是很明显这里的商家已经进不到货了。3月3日清早,我在一家药妆店买到了最后一个正在售卖的体温计。3月4日,确诊病例开始不断上升,此时再去药妆店,连消毒水都没有了。
因为我在联合国的工作计划到三月结束,所以必须预定回国机票。也从那天起,我才意识到从二月份开始不断减少的直飞航班对中美两国旅行影响有多大。我熬夜比对了各家航空公司的机票,发现直飞的价格已经涨到近两万元人民币,转机又会增加风险。
1月31日,美国纽约时代广场。暴发在即,能顺利回国吗
3月7日,纽约确诊病例增至89个。后来不少市民在社交网络上问责政府,为什么在检测数字上“失灵”,为什么应该挑起大梁的美国CDC(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噤声,在美国众议院举行的听证会对测试的导向性进行的质疑,都指向这次防疫工作的不及时。大家都很害怕,因为此时,哪怕整个纽约市卫生局每天仅能检测60人。纽约州州长直接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3月9日,我急急忙忙买好回国机票。州长安德鲁·库默表示,只要学校里有一名学生的病毒检测呈阳性,那么这所学校将在24小时内关闭。当地时间10日夜间,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朋友收到了群发邮件,有一人正在进行新冠病毒检测,从3月10日起学校将采取远程授课。之后整个纽约的大学都相继宣布停课安排。一些公立学校始终坚持到最后一刻,因为其在当地扮演了社会保障的角色,不少家庭生活并不富裕,学龄儿童可以在这里得到教育、网络和餐食的保障,但一旦学校关闭,他们可能无法得到稳定、良好的学习环境,长远来看会给部分家庭带来不小的麻烦。
3月12日下午,我守在电视机前紧张看完美国总统特朗普的电视讲话,当看到美国将于当地时间13日起暂停除英国外所有欧洲国家前往美国的旅行且为期30天时,我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对亚洲禁飞。舍友和我说,你快回国吧,纽约机场肯定要瘫痪。果不其然,后来社交网络上传出美国几个主要机场爆满的画面。而此时,国内几大机场突然将美国列入重点疫区,事态发展已经超出预期。连续几天,我的美国手机号码收到了多条诈骗电话,对方谎称中国驻美国大使馆、国际快递,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并回拨回去。临走前,我去了趟住所楼下的超市买牛奶面包,牛奶限购每人一瓶,面包没了,各种厕纸餐巾纸更是空空如也。
3月14日晚上八点多,我戴好香港同事救我于危难之中的口罩和刚刚买到的帽子,全副武装赶往机场。此时距离我上一次坐地铁已经有一个月之久,地铁里一节车厢只有三五个人,且只有坐我对面的一位女士戴着口罩。进入机场附近,戴口罩的乘客多了起来。不少航空公司柜台的人比乘客还要多。在特朗普发布限令后,来往欧洲的航班能取消的都取消了。米兰、法兰克福、首尔作为重灾区,此时更是没有看不到一趟从上述几个城市往返的航班。空荡荡的候机大厅,柜台的工作人员仍有说有笑,没有人戴口罩。
机场之行,慌乱与安定
直到走近即将搭乘的航班柜台,我才发现这趟航班竟然满员,排队的人群甚至挤到了入口处。值机柜台和所有乘客全部戴上了口罩。很明显,回国的人群里有两类人,一类是拉着硕大箱子、组团回国的留学生。旁边一位乘客在说,“不是这场疫情,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回国。”我注意到他,戴着橡胶手套,每拿一个东西就开始用酒精反复擦拭,难掩紧张情绪。这让我想起来,一个朋友硕士刚毕业,上个月刚回纽约打算找工作,前两天突然告诉我回国了。美国疫情暴发在即,家里希望他即刻启程,不要留在纽约拿签证找工作了,连高昂的房租也不打算要回来。不难想象,这一场疫情会影响多少海外留学生尤其是毕业生的人生轨迹。还有一类是携家带口的中老年人。金色头发的混血娃娃在这趟航班里显得很平常,在机舱里嚷嚷着,哭着。这群人戴着好几层口罩。有几个老年人时不时咳嗽,我听到内心跟着紧张。
3月16日,台湾桃园机场航班显示屏。迷迷糊糊睡了两觉后抵达了台北桃园机场。转机第一道坎就是测体温。穿过层层入台人群,转机队伍依然非常庞大。我抬头看向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与纽约肯尼迪机场类似,密密麻麻的红色取消提示,去往大陆的航班反而独树一帜,保障着两岸同胞正常来往。不过,随着海外疫情的加速发展,随后几天,这趟航班也越来越少。
3月16日,台湾桃园机场的机组人员。上了飞机,坐在后面的中年妇女似乎对健康声明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从伦敦转机至此,一直在问旁边的年轻人,身体有点症状怎么办,伦敦大街上没人戴口罩。她又说,疫情这么严重,侄子学校还集体组织大老远从小镇里坐车去伦敦演出。“他们不怕,可我害怕呀”。她说自己从英国辗转好几次才能回到国内。这让我想到,每天都有海外华人在群里说,一点风吹草动就担心自己“中招”,因为永远不知道迎面而来不戴口罩的人是不是病毒携带者。
3月16日中午12点,飞机顺利抵达上海,空姐引导我们分批出舱进行海关检查,下来以后和电视里见到的一样,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身穿防护服,向每一个人询问旅行史和身体状况,并签字拍照。
我在排队的时候,遇到一位从瑞士来华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小孩,男子戴着一个口罩,而两个小孩并未戴口罩。旁边有家长看到了,马上管自己的爱人要了两个儿童口罩,对男子说:“在中国,小孩也要戴口罩”。那位瑞士男子表达谢意后,给小朋友们戴上了口罩。这或许就是众多海外游子回国心安的原因吧。因为共同约束,所以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也能对他人负责。就在此时手机收到消息提示,舍友表妹在读的美国高中宣布封校,就在差不多的时间计划回国,结果航班突然被取消了。
通行后,来自重点国家的旅客多数回到户籍地或者就地进行集中隔离,海关在出口处严防死守每一个人。我听到一些人试图乘公共交通自行回家,工作人员说,“你们不要想溜走,我这里只有一条通道”。不难想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回国,海关压力骤增。截至3月20日,上海在原有16个重点国家的基础上,又在重点疫区中新增8个国家。
从3月20日起,我所在的美国当地社区有华人突然开始四处询问是否有互助群,也就是说,一旦社区附近有排华情况,大家可以相互提醒。朋友告诉我,加州湾区甚至按邮编成立了华人邻居互助群。大家隐隐感受到,如果不回国,接下来一段时间生活在当地的困难之处,但又相信一切可以克服。我在一个校友会组织中了解到,当地医用防护用品严重不足已经初现端倪,不少志愿者、校友会开始考虑如何向海外捐献专业且值得信赖的医疗物资,也有人将新冠肺炎防治手册的英文版本分享给美国一线的医护人员。
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作者胡启元系华东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2019年12月起国家公派赴联合国实习。本文图片均为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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