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厦奶
卫晶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题记
年少时我是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对一切封建迷信活动冷眼旁观,嗤之以鼻。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不惑之年,我越来越觉得,已经过世快十年的舅厦奶魂灵未散,一直伴在我的身边。我总会由某一件小事,某一个场景,联想到她的音容笑貌。奶常穿着灰色或蓝色的大襟袄,头发上爱套个黑络络,是个半裹脚,走起来有点摇晃。虽其貌不扬,却有着强大的力量,对我的精神世界影响深远。
在晋南农村,外婆称舅厦奶,和奶奶一样,都叫奶。小时候,走舅厦(舅家)是我特别愿意去的。我们来了,奶总会掀起她的柜子,搜摸出各种好吃的来,小孩子每人都有份,不在的也给你留着。奶家的馍馍,用刀划开,夹上熟油,撒上盐,吃起来真真香火。奶家的黑饭桌上,爱放个豆腐乳,奶炒菜,爱炒个茴子白炒粉条,大家都上桌子吃饭,奶总是坐在pia pia(一种玉米壳编的坐垫)上,掰一块馍,擦着炒瓢底,是从来不上桌的。
奶生了四女三男,就属我妈嫁得近,家里也最穷。舅舍就隔了一条巷,每回去了,奶总是偷摸地给我带上点东西,罐头必定用布袋子装起来。有一次装了两个玻璃瓶的罐头,我十来岁,骑着自行车,刚走出半巷,两瓶碰撞就破了,罐头水也流了下来,奶连忙把我唤回来,让吃完了罐头再走。奶踮着半裹脚,隔三差五也来家里,奶走到哪里,手就没闲过,不是帮农活,就是帮烧火。记忆中,年年我家过年蒸馍,奶就是专门烧火的。奶烧火,风箱拉的长,喜欢点上一根香计时,香烬了,馍也就熟了。
我是孙女辈里第一个出嫁的,我出嫁的时候,奶还专门去送过。我大女儿出生前,是奶戴上老花镜做的小嫁妆,小袄连脚裤,做出来细qu得连针脚都看不见,做完还要用小桌子压一晚,平展好看。
爷晚年得了老年痴呆,大小便不知,奶侍候了十年,把罪受扎了。奶是刚强人,什么时候去看,爷总是穿戴整洁,脸上憨憨地笑着,不是坐在房间,就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房里是燃着香的,炕上身上是干净的,没有一丝异味。
爷过世后,奶年龄也大了,儿子们几兄弟轮着管,妈离得近,照顾的就比较多一点。我出嫁离得远,回了妈家后,必定要去看奶。奶晚年胃口好,我学着做,给奶做过扯面、煎饼、烙馍、油疙瘩,做过米粉肉、红烧肉,吃完了肉,油水她还不让倒,让留着下一顿吃,“吃腥油好蹴下(指上厕所)”。
我给她用钩针织的帽子,她戴着合适 ,后来妈用洗衣机洗大了,挨她说了一顿。我的钥匙串上有个挖耳勺,她用了好也想要,我摘下来给她,她用个小绳子栓在衣服门襟上了。也许是孤单的缘故,奶喜欢和人说话,总是脸上挂下笑来,逮住人就拉东扯西。我喜欢听奶说,“耐个心烦,给人家娃教好” “对公公婆婆要好哩”,教诲一直铭记于心。
奶晚年有心脏病,一直吃着丹参滴丸。壬辰年冬,她不慎摔了一跤,冬至就卧床了。元旦假期中,我赶过去看她。已经饮食不进了,手脚是冰凉的,脚头用个暖葫芦暖着,皮肤烫破了都没有知觉。我叫了几声奶,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还给几个长辈说,要给奶熬点小米的米油喝,想着还有点缓头。
谁知就是最后一面了,元旦过后,冬月二十三,奶就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八十四岁。奶走之前,把她的财产一一分配,儿女孙辈人人有份。当时我怀着老二已八个月,在冬月最寒冷的时节送别奶奶,遗憾的是因身体不便,没有亲自把奶送到地头。
老二已过了九个生日,舅厦奶也离开我们快十年了。岁月轮转,四时交替,小辈们在逝去的亲人的佑护下欣欣向荣地生长繁衍,生生不息。只是奶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心里,时刻鞭策着我不做错事,不走弯路。
(壬寅年春 忆舅厦奶于河东。)
作者简介
卫晶,女,1980年生。运城市盐湖区人。盐湖区五洲观澜小学教师。虽无济世才,常怀报国志。2018年撰写的童谣《爱我大运城》荣获山西省优秀童谣征集活动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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