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戒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第二十六章及瓜而代)(1)

齐襄公吞并纪国后,又马不停蹄的纠合鲁、宋、 陈、蔡组成联军,护送被卫国驱逐的卫惠公朔回国。联军毫不费力的击败卫军,处死了当初发动政变的公子职、公子泄,因为他们拥立的公子黔牟和齐襄公一样都是周天子的女婿,饶了性命。公子黔牟出奔到周国政治避难,后来死于周国的五大夫之乱。

三年后,齐襄公又来约鲁庄公联合攻击郕国,鲁庄公心想既然我无法阻止你的扩张,那干脆我跟着你一块扩张算了,至少比看着你独大强点吧。

鲁国抱着这样的心态,参加了这次行动,不料事与愿违。郕国力不能敌二大强国的夹击,最后权衡之下,选择单独向齐国投降,鲁国跟着白忙活一场寸土未得。真是命苦不能怨政府啊!

齐襄公这人能力一般、人品没有。郑庄公死后的中原霸权出现真空,中原诸侯有争霸实力的只有齐、宋、郑、鲁几个大国。宋国的争霸行动虎头蛇尾,一心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逼得郑国无可奈何只能翻脸,结果二国打成了一锅温吞水,都失去了争霸的时机。

鲁国有争霸的实力却从来没有过争霸的气质,本来给别人捣乱倒是很在行。又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齐国争霸的帮手。

这样的格局,给了齐国一个最佳的崛起机会。时之所至,实非人力也。

齐襄公杀鲁郑二国国君,灭纪、伐卫、降郕,国力达到鼎盛,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本来就是一个没品的人,齐襄公忘形之下,一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失误,断送了他的性命,但他打下的基础却成全了即将登上历史舞台的齐桓公。

收服郕国的几个月前,齐襄公派遣二位大夫连称、管至父驻守葵丘,派遣的时候正好是瓜熟了,应该是一种甜瓜,肯定不是西瓜。

中国农作物凡是带有“西”“胡”“番”等字的都是外来引进品种,比如西瓜、西红柿、胡椒、胡萝卜、番薯等等。东周那会和西域的交流还少,这些玩意都是汉代以后的二千多年逐渐引入的。

齐襄公一边吃着土产的甜瓜一边向连称、管至父二位大夫下达驻守边疆的命令,管、连二位倒也没啥意见,大家轮着来呗,“但是老大您得给个期限,咱们俩驻守到啥时候能回来啊?”

齐襄公吐着甜瓜子说道:“及瓜而代”。

意思是下一次甜瓜再熟,你们就可以回来了。俺觉得古人就是不肯好好说话,一年就一年嘛,说的这么麻烦干啥。

这又是个著名的成语,形容说话不算数的,和食言而肥差不多一个意思。

过了一年,连称和管至父在边疆葵丘大概吃到新熟的甜瓜了,想起和齐襄公的约定,就派了个人去向齐襄公请示,时间到啦,您得派人来替换咱们了。

不知道齐襄公听到请示的时候哪根筋搭错了,是和情人妹妹文姜闹别扭了,还是他刚尝的甜瓜没熟透不够甜,一听二位大夫请示说要回来,当即就火了:“着什么急,等我命令就行了,敢来请示,那就等甜瓜再熟一季吧。”

这个晴天霹雳传达到葵丘,管、连二位被震的目瞪口呆。

我们现代人可能对他们的惊讶不好理解,军人嘛,驻守边疆不是应该的分内之事吗?守个几年没啥大不了的,三年兵役完了就可以转业回家了,这三年去哪里守边疆都是应尽的义务。

但是春秋时期没有实行现在的义务兵制,也不是募兵制,而是兵农一体的更戍制。

啥意思呢?这是一种全民皆兵的军事制度,每个国人农民,在和平时期每年都有一段时间要义务到边境或者国都去服兵役,以各个村落为单位轮换着来,而且还得自带粮食。

这个办法的好处是,只耽误全国劳动力很少的一部分时间,就可以保证边境和国都始终有一定的兵力执勤。其他时间都得去从事生产活动。

这些国人农民和城市里从事商业手工业的国人,只有在国家有大的军事行动的时候,比如入侵别国或者别国入侵,才会全国紧急动员起来去打仗。平时就这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个月的时间服兵役。当然农闲的时候还是要集中起来训练一下的,“民不教而战是为弃民”嘛。

而连称和管至父二位贵族大夫到边境执勤一年已经是为国家牺牲了很多了,因为春秋时代的贵族自己封地上的人民就是自己的军队。派他们去戍边肯定不会把别的贵族的农民兵交给他们指挥,带去的都是自己封地里种庄稼的农民。

为了国家俺们二个已经荒废了一年的农活了,虽说前几年年景好,存了一二年的粮食,但是种田的壮年男劳动力都被俺们带出来当兵了,我们的封地里就一些老的小的和妇女在干活,产量肯定不高,存粮这一年差不多吃光了。要是今年还不能回家,明年俺们和封地里的老百姓就得饿肚子啦。

在葵丘驻守的二位大夫和他们的士兵(农民)们听到齐襄公的这个命令,都傻了眼了,这不是服不服从命令的问题,而是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与其说是齐襄公的言而无信激怒了他们,还不如更实际一点说是生存的压力让他们怒不可遏。

要么服从命令明年饿死,

要么违抗命令今年被杀,

要么……造反。

连称、管至父决定造反,但是还得有二个必要的条件。一是如何善后的问题,也就是干掉齐襄公之后谁来当国君。总不能干掉国君之后,他们二个自己剪刀石头布划一拳,决定谁来当这个齐国的国君吧。

传统就是传统,有些原则底线是触碰不得的,比如齐国的国君就只能是姜太公吕望的嫡系后人来做,别家的人来做就是违背了当时人间的一切准则,与全世界、全人类为敌,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就算在连、管二人最美的梦里,也不曾奢望过自己能当上诸侯。

但是国君家族里有合法继承权的公子,谁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跟着他俩干革命呢?这本来是个非常难解决的问题,总不能去找这些公子们一个一个问:“哥们,跟着我们造反吧,成功了,就让你当国君。”

公子们就得想了,那要是失败了呢?俺就得陪着你们全家死光光,立马就会举报他们。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继位人选,连称、管至父绝不敢轻易动手,不过这个难题齐襄公自己替他们解决了。

齐襄公他爹齐僖公在世的时候,非常喜欢一个侄儿,叫公子无知。俺个人认为这名字很不错,相当谦虚,也相当贴切。他也算是君位合法继承人之一,不过是旁系,顺位就很靠后了,排在前面的是齐僖公的儿子们。

齐僖公当初待这个侄儿比自己的儿子还好,特别喜欢他。虽然不能立他做世子,但是可以给予他世子的待遇。这让当时真正的世子诸儿,也就是齐襄公非常不爽。

齐襄公当上国君后,降低了公子无知的待遇,堂兄弟而已,我凭什么对你那么好。道理是没错,可是入奢易从简难啊。公子无知自打死了伯父,日子再也没以前那么舒心了。

至于世子和普通公子的待遇到底差得有多大,我也不知道,还是得参考《红楼梦》里贾宝玉和贾环的待遇区别,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穷一代。

公子无知的不满,连、管二人也早有耳闻,现在二人派人和无知联络,双方一拍即合。公子无知过够了从天上掉到地下的生活,对齐襄公恨得咬牙切齿,积极响应连、管二人的造反计划。

第二个必要条件是情报来源。连称有个表妹嫁给齐襄公做小老婆,很不受宠,日子过的也不舒心,具体情节请参看《芈月传》《甄嬛传》等著名后宫电视剧。

连称就让公子无知和表妹取得联系,告诉表妹革命成功你就是国君夫人,现在的任务是负责打探齐襄公的日程安排、出行计划等等情报。表妹欣然答应,大概觉得与其在后宫过这不见天日的生活生不如死,还不如拼一把。她的加入是保证行动成功最关键的一环,现在也具备了。

在此普及一下刺杀国家元首的基本常识,说明一下为什么连表妹的加入是保证这次武装政变成功的最关键一环呢?

国家元首的保卫工作哪怕做的天衣无缝,面对有准备的刺杀行动来说,依然是远远不够的。元首的安保工作最重要的不是安保人员多么英勇的去击退刺客、去用身体掩护元首,而是如何做好元首的行程保密工作。如果安保人员和刺客已经到了需要交手的时候了,其实也就是元首的生命到最后的时刻了。

上世纪美国肯尼迪、里根二位总统,都经历过刺杀,都中了子弹,里根命好,击中他胸部的子弹离他心脏仅差几厘米,捡了一条命。

肯尼迪太倒霉,据我们深信不疑的官方报道说,只有一个叫奥斯瓦尔多的刺客,用来福枪发射了一发子弹,这发神奇的子弹在肯尼迪和同车的德克萨斯州长身上一共打出七个洞。据官方弹道砖家说这是有可能的,是子弹碰到骨头后发生了弹跳。纯属放屁,这是典型的乱枪击毙。

不管它了,反正美国特勤局的特工们根本没能在现场保护他们的总统不挨子弹。

他们的行程都被阴谋份子【提前】掌握了,而且肯尼迪在达拉斯大街上的行车路线都是按照刺客们最容易瞄准、射击的路线安排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看看美国这段历史,这里就不深入了。

相反,如果刺客们的情报来源和我们老百姓一样,等着电视新闻播出了,才知道总统去过哪里,哪怕千军万马赶过去,也只能是去收拾一下卫生了。

齐襄公要是待在安保严密的宫内不出来,连、管二人绝对没机会动手,只要连表妹能提前告诉他们齐襄公将会外出的地点,他们就可以在预订地点倾注全力安排一次伏击,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才有成功的可能。

做好这些,连、管二人的革命队伍就算是搭起来了,只等表妹那边打探出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管啥事,只要做好准备,机会总是有的。公元前686年,齐襄公十二年十一月,机会出现。

据内线连表妹透露,齐襄公最近会去姑棼(读坟)行宫游玩,顺便去贝丘打猎。连称、管至父接到线报立即行动,于十一月二十日率部离开防区,隐蔽行军,几日后埋伏于姑棼行宫附近。

十二月初齐襄公带着自己的卫队到了贝丘,兴致勃勃打起了猎,玩得很hi,根本不知道大难即将临头。

在打猎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灵异事件,猎场跑来一头大野猪,齐襄公连忙让御者(驾驶员)驾车追逐大野猪。等追近了,御者定睛一看大声惊呼:“这是公子彭生啊!”吓了齐襄公一大跳,他故作镇定的给自己壮胆,大骂道:“胡说,彭生怎么敢来见我。”

他张弓搭箭就要射大野猪,大野猪像人一样站立起来冲着齐襄公啼叫,把他唬得从车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脚,还掉了一只鞋。

在侍卫的保护下齐襄公狼狈不堪的逃回行宫,惊魂稍定后发现有只鞋不见了,就叫贴身侍卫徒人费去找。徒人费说:“鞋丢在猎场让野猪叼走了”。心情恶劣的齐襄公一听就火了,拿起皮鞭把徒人费抽了一顿,赶了出去。

这时天色已晚,连称和管至父率领的叛军向行宫掩袭而来,正巧在门外遇到吃了一顿冤枉鞭子的徒人费,就把他抓住问他齐襄公在哪个间房里休息。

徒人费连忙说:“我不会反抗的,我刚被国君打了一顿,不信你们看。”他露出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伤处,叛军们想起齐襄公的残暴,起了同病相怜之心,相信了他。

徒人费表示愿意和叛军合作,由他先进去打探齐襄公的住处,叛军们毫不怀疑的放走了他。徒人费一进行宫连忙报告齐襄公有叛军袭击让他赶快躲好,然后又召集卫队冲出去和叛军搏斗。

紧急时刻,宠臣孟阳穿上齐襄公的衣服,安详的躺在床上等待着最后的时刻,他决定代国君一死。齐襄公则躲在一个暗室里,妄想躲过这一劫。

经过激战,齐襄公的卫队寡不敌众被击溃,徒人费和卫队长石之纷如战死。叛军冲进行宫到处搜查,在齐襄公的房间看见一个穿着国君服色的人躺在床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拥而上将他乱刃分尸,然后提起脑袋一看,“不对,这不是国君,继续找,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杀了他。”

搜索中有人发现地上有只鞋子,正是那只在猎场丢失的鞋子。叛军就在鞋子边上发现了暗室的暗门,从里面揪出了抖成筛糠的齐襄公。

叛军们默默的围着他,不知是谁刺出了第一剑,然后无数把闪着寒光的青铜剑,不停的举起落下、举起落下……。

窗外深冬的夜空,漆黑幽暗,无星无月,北风萧萧中,远处的山林里,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野猪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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