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篇第十二」9

【原文】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译文】

哀公问有若道:“年成不好,用度不足,如何是好?”有若答道:“何不行十取其一的税法呢?”哀公说:“十取其二都不够用,十取其一怎么得了?”有若答道:“百姓若足,您何虑不足?百姓不足,您何忍自足?”

【注释】

“哀公”,即鲁哀公,鲁定公之子,小孔子三十岁。姓姬,名将,春秋时期鲁国第二十六任君主。公元前494-前468年在位,期间执政大权一直为上卿季氏所把持。

“有若”,即《论语》首篇第二章中的“有子”。虽然是孔子晚年弟子,也不在孔门十哲之列,但在孔门弟子中却很受推崇,这从其《论语》中仅次于孔子的出场顺序以及不称其字而称“有子”就可看出。

“年饥”,即年成不好,粮食歉收。“饥”,谷物收成不好。

“用”,用度、费用。

“盍”,音“何”,何不,表示反问或疑问。

“彻”,指周时十取其一的税法。

“二”,即十取其二的税法。

“孰与”,表示反诘。可译作“怎能、哪会”等。

【评析】

年成非常不好,税收大幅减少,用度严重不足,哀公十分烦恼。于是便问有若:该当如何是好?有若建议哀公减税,用回以前十取其一的“彻”法。哀公不解,便问有若:现在十取其二尚且用度不足,怎么能十取其一呢?

有若回答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通常对这一句的解释是:“如果百姓的用度够,您怎么会不够呢?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够,您怎么又会够呢?”但这只是其表面含义,有若其实另有深意。实行“彻”法,眼下的税收只会更少,此理有若焉能不知?但有若仍建议哀公减税并作如此一语双关的回答,其深层用意,是在提醒哀公为君与为政的本分乃是为“百姓足”,而非求其自足。

据《说苑·政理》记载,鲁哀公曾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有使民富且寿。”哀公曰:“何谓也?”孔子曰:“薄赋敛则民富,无事则远罪,远罪则民寿。”意思是说,为政要使民众富足平安。哀公担心自己会因而“用不足”,故曰:“若是则寡人贫矣”。孔子曰:“诗云:

‘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见其子富而父母贫者也”。孔子说,为政者若和善友爱,像父母慈爱子女一样爱民如子,自然也会得到民众的衷心爱戴。如是因,如是果。又怎么可能会有“其子富而父母贫”的情况出现?

《尚书》云:“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就是说,为政者要爱护人民,绝不可以欺压百姓。人民是国家之本,只有人民安定,国家才能安宁。孔子也说:“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就是说,为政者应当依善法,行善政。要厚待百姓、行事公正、轻徭薄赋。今为政者对民众施以重敛,是在欺压百姓,而非爱护百姓。若遇“年饥”而“百姓不足”,则本何以固?邦何以宁?因此,有若才“以道事君”,教哀公不要只想着己“用不足”,而要厚施薄敛,节用足民,以安民心,以固邦本。

两千年前的东汉儒家经论著作《白虎通义》是这样定义“君”的:“君者,群也,群下归心也。”可见,只有能使“群下归心”的领导者才能成其为“君”;而不能使“群下归心”者,虽有“君”位,亦不成其为“君”。也就是说,在儒家看来,“君”作为执政权力的象征,其合法性应当完全出于“群下归心”,出于民心所向,而非出自枪杆子之下的武力威胁与笔杆子之下的欺骗宣传。因此孟子说武王伐纣是“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哀公身为鲁君,使“百姓足”乃仁道所在。若“百姓足”,则是“求仁而得仁”,何必有己“用不足”之怨?而若“百姓不足”,则必群下离心而不堪为“君”,虽己用充足又何足道哉?

本章有若答哀公之言,充分体现了儒家的“民本”与“富民”思想,同时也深刻地揭示了一个极为朴素的真理,即:自古至今,从来都是人民养活了人民自己,而为政者的一切公私用度则都取自于民。因此,是人民供养了为政者和政府,而不是为政者或政府养活了人民。

论语12章中关于修身做人的(善读论语1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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