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改编自李碧华的同名小说，由陈凯歌执导，张国荣、巩俐、张丰毅等领衔主演。作为华语电影历史上唯一一部获得戛纳金棕榈大奖的影片，1993年该片在中国内地以及香港上映，此后在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公映，并且打破了中国内地文艺片在美国的票房纪录。
影片讲述了清末时期，妓女之子小豆子被母亲卖到梨园行，与诗歌段小楼因合唱一出《霸王别姬》而名震京师，最后却因性别意识错乱，浮浮沉沉几十载，最终自刎于舞台的悲剧故事。
相信每一个看过此片的观众都会对剧中反复出现的戏曲元素产生深刻的印象，而这些戏曲元素也造就了这部影片独特的风格和魅力。民族元素和作曲手段将情感充分的表达，不论是对人物内心情感的发掘，还是音乐与画面的结合，都让观众难以忘怀。
本文将深入分析戏曲文化元素的运用对影片人物塑造、氛围渲染和视觉审美的提升价值。
一、塑造人物：戏曲元素的运用，让程蝶衣人物形象更加饱满丰富
01 戏里服装
戏院灰暗的远处突然明亮起来，程蝶衣和段小楼手挽着手步履轻盈的从过道走进戏院大厅。
镜头慢慢拉近，程蝶衣身着锦衣罗袍，肩披金色霞帔，头戴如意凤冠，一个非常典雅、高贵、柔情的“虞姬”形象；而段小楼长髯飘飘，身着战袍，头戴将冠，活脱脱一个霸气逼人的“霸王”。这个镜头不仅显示了他们两人的身份特征，也奠定了整部电影的服装风格。
而袁四爷亲赏《霸王别姬》这场戏结束后，程蝶衣在房间未等卸妆，就满含柔情的从背面拢住师哥的腰身，还一直沉浸在舞台上的“虞姬”情氛之中，他打情骂俏的口气和动作让段小楼突感惊愕，半天愣着神，第一次感觉到程蝶衣对自己非舞台上的感情。直到袁四爷推门而入，程蝶衣急忙放开拢在段小楼腰身的手，后退两步，显得一丝惶惑与尴尬。
而在“跪地大批判”这场戏中，程蝶衣与段小楼都依然穿着“虞姬”与“霸王”的服装，身挂示众牌子，脸色变形，特别是程蝶衣对菊仙的谩骂侮辱和对段小楼的揭发，说明了他在万人批斗会上还没有觉醒，还把自己当成戏里的“虞姬”而心在戏中。
这里的戏曲服饰表现了他们是因为唱这出戏而走红，而如今又遭受厄运与摧残，有力的烘托了人物身份和斗争氛围，更表达了程蝶衣人戏不分的疯魔。
02 脸谱化妆
电影中程蝶衣的脸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虞姬”，柳叶眉，丹凤眼，粉面红腮。张国荣的这个扮相非常俊美，外表优雅，心灵纯洁，人物与角色十分契合，这张脸谱代表了“心入化境，人戏不分”。
而段小楼的“霸王”脸则是一张刚强勇猛、超凡脱俗的钢叉无双黑花脸，可瘦字立眉和如斗星目却始终掩盖不了眉宇间的愁肠百结，隐隐间的哭相，预示着这位末路英雄的悲情结局。
除了脸谱，电影中还有几次“勾脸”戏曲化要素，通过勾脸这一细节的安排，表达了人物细腻复杂的感情与个性。
程蝶衣给袁世卿勾脸一节，当菊仙与段小楼成婚之时，程蝶衣劝阻无效，觉得自己心爱之人被人所夺，内心充满了无限的痛苦和孤独，只好将自己的情感暂时转向京戏知己袁四爷。
在袁四爷的床上，程蝶衣内心悲伤至极，虽然为袁四爷一笔一划的勾着脸，但在昏暗的烛光下，袁四爷的脸也忽明忽暗，整个房间气氛郁闷窒息，程蝶衣不可能爱上袁四爷，他在这里纯粹是表达失恋后无可奈何的感情放纵与游戏，甚至自己都觉得恶心和不满，每一笔都写着他内心的伤痕和酸楚。
无疑这部影片中的脸谱和化妆戏曲元素的运用非常成功，它们贴切的表达了故事自身的发展。程蝶衣对京剧艺术痴迷的执著，“从一而终”的情感真挚，超越世俗的我行我素，徜徉于梦幻和现实之间的迷离，都构成了一个超凡的精神境界，弥漫出一种雾失楼台月迷津的朦胧感。
03 京白念唱
段小楼：“我们不每天都一起演戏吗？”
程蝶衣：“师傅要我们演一辈子！”
段小楼：“一辈子？”
程蝶衣：“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段小楼：“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段小楼摔门而去。
程蝶衣：“师哥你别走。”
程蝶衣眼睁睁看着青楼女子抢走了自己的“霸王”，内心焦急如焚，在段小楼面前哀求哭诉，就出现了上面这份对白，其中颇有几分戏曲式的哀怨。
他希望段小楼与他演出一辈子的京戏，以便寄托自己“从一而终”，可是，面对师哥的嘲讽与离情，只能悲伤而孤独的喊出“师哥你别走！”
这句呼声，包含了太多期望和泪水，屈辱和无奈，他“少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从一而终”的理想却被段小楼斥责为“不疯魔不成活”。
可是，他对师哥的感情更多的是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的亲情，那是一种眷恋和依赖，一种渴求永恒不变的期盼，一种无力抗拒曲终人散的落寞罢了。
这种感情也是一种习惯，完全基于精神，是一种柏拉图式的不现实的感情，却也是最纯洁最震慑人心的。程蝶衣、虞姬和张国荣的灵魂在这里交融到了一起。
二、氛围渲染：戏曲配乐增添了影片悲情美，渲染出带有情绪和态度的画面
伴着“锵………”的京剧鼓点和忧郁的背景音乐，一段二胡“咿呀，咿呀”开始讲述百年的沧桑。本片从民国初期，横跨了国民党时期，再到抗战，解放，文革，平反等一系列动荡年代，程蝶衣，段小楼师兄二人也渡过了风风雨雨。真是：百年觉醒，原是南柯一梦。
赵季平老师当初在作曲的时候，特意将京剧《霸王别姬》中的曲调和曲牌充分的引入进来，影片的开头伴有京戏的鼓乐，并且与交响乐和画面进行完美的结合，充分的表现出情感，同时也营造出一种历史厚重感。
而“断指”情节中充分的运用了京胡主题，表现出强烈的音画对立关系。观众听到的音乐所呈现出来的情感和表达的主题与看到的画面所传递出来的情感和主题是完全相反的。小豆子被母亲抛弃，放入梨园前还被切下小拇指。妈妈的内心想必是痛苦和无奈的，而小豆子也同样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这个时候京胡嘹亮的旋律融入进来，实际上也是预示着整个命运的开场。嘹亮的音乐和小豆子痛苦的命运构成了对比效果，也让观众观看时收到了强烈的冲击，形成一种震撼人心的审美效果。
影片中还有一段独具特色的片段，一群少年在江边吊嗓，孩子们纯净的声音在画面中回荡，伴随着雪花落下，营造出一种让人心酸的氛围。而这一片段也是起到了承上启下的效果，预示着主人公的童年时光流逝，开始进入到少年时期和下一个阶段的剧情。
而片尾当经历过文革之后的蝶衣小楼久别重逢再唱《霸王别姬》时，蝶衣转过脸来的特写，拔剑“自刎”前的一刹那，音乐再次回到了京剧选段—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一段对京胡的充分运用，在鲜明的节奏中，表现出不同的情感融合，达到了一定高度的艺术美感。
戏曲元素的各种灵活方式的表现，让这部电影呈现了多种多样的美学价值，更在艺术性上有了极大的提升。也可以说，正是戏曲元素，才造就了《霸王别姬》这部史诗级的电影独特的艺术魅力，其审美价值无限。
三、视觉审美：营造出东方民族特色的视觉感受，输出民族文化
作为国产电影巅峰之作的电影，《霸王别姬》不仅获得了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国际影评人联盟大奖等多项国际大奖，并且是唯一一部同时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和华语电影。2005年还被入选美国《时代周刊》评出的“全球史上百部最佳电影”。
在中西文化背景差异巨大的情况下，影片受到西方观众如此欢迎不是没有原因的，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文化层面表现出来的东方特色视觉——戏曲元素。
戏曲艺术是我国传统的民族艺术瑰宝，在表现形式上特别具有诗意和韵味。在影片中，除了戏曲音乐和配乐，戏曲服装和化妆，京白念唱以及演员对戏曲的精准把握和表现，将神秘的东方文化进行了视觉上的还原和重建，满足了西方观众对东方神秘文化了解的期待心情，都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影片的票房和口碑。
陈凯歌作为第5代导演代表人物，他对电影语言的开拓充满了期待和好奇心，其作品也一直表现了对中国文化的反思，这种反思不仅很全面，也具有批判性和凌厉感，这从他的第一部作品《黄土地》中便可以看出来。
但除此之外，陈凯歌曾承认当初拍完这部电影就是想拿到国际电影最高奖项金棕榈大奖，这既是一个导演职业追求的表现，同时也是对输出民族文化的信念。
在93年拍摄《霸王别姬》期间，影片以戏曲元素作为媒介，构建出具有中国特色的视觉听觉氛围，不失为一种最上乘的做法。而影片中的戏曲元素也水乳交融的成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增添了影片的感染力与魅力，对其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也有了质的提升。
作者简介：思然，写作践行者，想要用文字提升自己，时刻走在精进路上的90后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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