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自传入东土以来,早已成为了不少世人厌倦世俗之后的避难所。
然而世间“看破红尘”者,却总是惹来世人唏嘘一片。
有人说这些皈依佛门者,是纯粹地追求高深佛法,追寻灵魂与精神的更高层次,是崇高且可敬的。
也有人说所谓“皈依”,不过是懦弱之人厌世逃避现实的借口,是可耻、不作为的表现,应该谴责。
孰是孰非,各有说法,而他们到底是逃避现实,还是修行佛法?如今他们的生活怎么样?
学霸皈依云海寺
00年代末,仁卿法师还未出家前,以极其优异的成绩取得了湘潭大学法学硕士学位。
然而他对精神与思想的探索并不满足,只能带着苦恼离开了学校。
后来,仁卿法师又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地竞聘成为了呼和浩特一所高校的老师,前程可谓似锦。
然而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反而把他当初的精神苦恼放大。
为了寻求灵魂的最终归宿,仁卿法师终于踏出了迈出世俗的一步,决定皈依佛门。
当时峨眉山大佛禅院为国内最负盛名的修佛圣地,是培育僧才、佛学研究的无上去处。
大量的僧人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研习佛法,仁卿法师便在一位法师的指引下,来到峨眉山大佛禅院研习佛法。
来到大佛禅院研习佛法之后,这名年轻教授感受到了灵魂与精神前所未有的解脱,作出了彻底斩断俗世羁绊、皈依佛门的决定。
2014年,他在峨眉山大佛禅院受完“三坛大戒”,开始离开禅院,云游天下,并寻找终身的皈依山门。
同年秋天,他在两位居士的吸引下,来到了四川达州仙女山上的某处破落寺庙,遂决定在这里定身研佛,法号“仁卿”。
他定身的寺庙,便是后来闻名天下的“云海寺”。
“云海寺”的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云海寺”坐落于四川达州仙女山顶峰,此处距离市区大约40公里,有着喧嚣的大都市所不具有的静谧。
云海寺的海拔在1000多米以上,山上终日冷清、寂静,连空气中也泛着微微透骨的寒意,唯有飞禽走兽与云海为伴。
仁卿法师初到时,这里连可供游人行走的像样山路都没有,到处都是杂草丛生,一条若有若无的羊肠小道一路蔓延到山门下。
山门凋敝破落,寺内早已多年不见香火。
寺中佛像沾染着满满一层尘埃,绿苔与杂草长满了视野所至之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连庙顶可供遮风挡雨的瓦片也早已斑驳稀落。
翻阅史籍,才会发现这个外表看起来破落不堪的寺庙,竟是一座传承了千年的古刹。
相传,云海寺隋唐时期便有了,寺庙里留下的不少古迹便是见证,比如北面留下的诸多祖师塔,其中还包括宋时曹洞宗十二世祖师塔墓。
《三国志》中,刘备就十分喜欢此间山色,在这里长住了五六年。
就连后来的日本上隆下光自禅老和尚,和孝弟上法下宽老禅师,都曾在这里修行过,可见此处佛法不浅。
古刹美,最美是云海,每至朝阳落日之际,便有云海翻腾弥漫整座寺庙,仿佛置身仙境,使人不知人间,故称“云海寺”。
仁卿法师初到云海寺时,寺庙还只有一处“大雄宝殿”,是1998年所修,其它都是普通居住房,凋敝景象随处可见。
然而正是仁卿法师的到来,使它再次焕发出了往日的辉煌与荣光,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仁卿法师初至时,庙里就只有原本守山的一对居士夫妇。
要改变,首先是寺庙的环境与卫生要过得去。
于是仁卿法师开始先收拾自己的居住地,从内到外都打扫一遍,又用水擦拭一遍,而后是清扫殿内垃圾,拂拭佛像尘埃。
入山门之前,有一条延绵几公里的山路。
山路崎岖、陡峭,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和杂草,它是寺庙通往外处的唯一山路,如果山路不通,寺庙里的日常香火和柴米油盐都将无处可谈。
仁卿法师找来镰刀、锄头,一点一点顺着山路往下清理,花了一个多月,终于清理出了一条可供下山的道路。
道路虽无水泥、石块铺垫,但已经可供日常行走,不像以前那般荆棘丛生。
然后是寺庙庭院卫生、墙壁去苔、庙宇屋顶翻修……
仁卿法师就这样终日与庙宇、云海为伴,晨鼓暮钟,越发爱上了这里。
一天,仁卿法师听说自己曾经在大佛禅院的几位师兄正苦于寻找修行定身的山门而不得,于是他便主动找上三位师兄来寺庙一起修行。
这三位师兄皈依之前,和他一样也是学历不俗的学霸。
三位师兄到了云海寺之后,也彻底爱上了这里,遂决定住下来。
渐渐地,三位高学历“学霸”皈依佛门、入住小云海寺的消息慢慢传了出来,人们争相来到云海寺游玩,想要弄清楚这小小的云海寺到底有什么魅力。
游客来了,香火自然而然便来了。
来的人多了,想要投靠山门,一起研习佛法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
最终前后皈依云海寺的僧人达到了30位,更加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们都很年轻,无一不是高学历出身的“学霸”。
“云海寺”彻底出名了,“30名学霸皈依云海寺”的消息,开始充斥着网上大大小小的新闻页面,连各大报纸、电视台也对他们争相报道。
不顾家人反对,集体皈依佛法
皈依云海寺的30位僧人,这平均年龄只有29岁,出家前的工作都是很多人艳羡的职业,如高校教师、医生、企业老板、公司高管和银行职员等。
这个阵容,放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份量十足。
比如仁松法师,他曾于西南民族大学毕业,大学期间就十分喜欢传统文化,尤其对佛教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采访时,仁松法师介绍,自己工作时收入每个月都有一万多以上,算是白领,日子过得还算小资富足。
他身边很多的年轻人都在攒钱买房买车,但是他从来不存钱,发的工资全部都被他捐给慈善机构了。
仁松法师认为,只要自己能健康活着,有能力就应该“普渡众生”。
在这种善愿的驱使下,仁松法师越来越痴迷于佛学,渐渐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平时一到节假日他就会到寺庙参加法会、研习佛法,来了之后又舍不得离开寺庙回去。
最终,仁松法师充分认识到,只有佛门才是自己灵魂的归宿。
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他便跟着师弟仁卿法师一起在云海寺定身出家。
除此之外,还有最小的觉照师傅。
觉照师傅是仁卿法师亲自主持剃度皈依仪式的弟子,法号还是仁卿法师赐的,他皈依时,只有21岁。
觉照与师伯仁松一样,也是痴迷佛学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觉照出家时,只是给父母留了一个纸条,便来到了云海寺。
在众多来到云海寺出家的人当中,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一个不带褒义的特点:那就是都是先斩后奏,先出家了,再告诉家人,请求他们的支持。
因此,许多人都曾遭到过家人的猛烈反对,有的甚至还来到山门拿人,但是却没有一个跟着家人回去的。
仁松法师曾对记者说:“其实也理解父母的心情,(自己)好不容易读完大学,找到不错的工作,全家人对自己有很大的寄托,但我却告诉他们我要出家。”
最小的觉照师傅回忆起自己出家给家人带来的伤害,脸上的内疚之色全写在了脸上。
他断断续续地对记者这样讲道:“当时他们在电话里哭,最后父亲还和亲戚包车赶过来把我接回去参加上班培训,但是我待不下来,最后又回到这里。”
最终,觉照法师的父母没有办法,只能成全儿子的皈依道路。
在接受记者的电话采访时,觉照师傅的父亲吕先生洒泪道:“唉,我们也没有办法,他已经长大了,只有让他去追求他想追求的东西吧!”
法师们平时做什么?
在法师们陆续皈依云海寺之后,云海寺火得一塌糊涂,他们的行为也引起了人们的一片热论。
其中人们普遍最关注的两个问题就是“他们平时在寺庙里做什么?”、“他们是真皈依修习佛法,还是为了给自己的懦弱无能寻找避难所?”
首先,是他们在山上主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僧人的日常事务就是晨钟暮鼓、诵经念佛,这是最基本的,然而这些并不是他们在寺庙里的所有事务。
大家刚到云海寺时,寺庙还是一片凋敝、百废待兴的样子,因此他们除了诵经念佛之外,平日里最主要的事务就是改造、修缮寺庙。
从修路、砌墙、庭院改造、庙宇翻修,都要一样一样去干。
其中很多东西都有上千年的历史,修葺起来不能毛燥。
寺庙里的人都是学霸,最不缺的就是专业知识,所有的事务他们都力争亲力亲为,只要不是硬需的,都自己去弄,绝不假手于人,比如种菜、烧饭和庭院改造。
要想让寺庙的香火和人气旺起来,修路是第一步的。
在“功课”之余,仁卿法师就带着这近30名学霸,每天上上下下地穿梭于山路上修路。
大家分工明确,从除草、开路、混泥沙、背石砖、铺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饿了就吃山上种的瓜果,渴了就喝山涧里打来的泉水,大家有说有笑,把劳动也当做一场莫大的修行。
等山路有了,寺庙便会每天派出一名僧人下山负责庙里的采买。
此前因为没有山路,寺庙都不通电。
路有了,大家又开始充分利用自己的知识开始给庙里供电。
首先是大雄宝殿的,没有灯光终日黑灯瞎火,终究佛性不足威严不够。
给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安装上佛光灯之后,一到晚上隔着远远一望,整个云海寺一下子就亮起来了,云海深处有佛光烨烨生辉。
有吃、有喝、有照明,最后便是庙里的建筑问题。
记者了解到庙里有一位叫做李珊的女居士,她虽未皈依,却是庙里修葺寺庙出力最多、贡献最大的人。
李珊是90后,大学学的是建筑与园林设计。
刚上山时,寺庙虽然已经被师傅师兄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却仍旧存在不少地方让她看了十分不舒服。
为了把寺庙打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这个90后小居士准备大干一场。
首先,是寺庙的庭院花草与景观。
为了打造一个个看的过去的花圃,她跟着其他师傅师兄一起,挺着瘦小的小身板,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好几公里的山路上,不停地背砖背水泥,一次就是四五十斤。
砖石水泥有了,便开始砌墙砌花圃,把庭院内的花草错落有致地围起来。
然后开始在各个角落种花、种树,争取做到放眼望去,皆是风景。
寺庙很久,墙壁和屋顶年久失修已经绿苔遍布,泛黑渗水。
她又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提供最专业的修葺意见,哪里该怎么弄不破坏形态,哪里该注意避开历史古迹,哪里该翻修……
修建大雄宝殿时,仁卿法师又主动献出自己的所有积蓄用于购买材料,大家也纷纷慷慨解囊,前后花费上百万,光大雄宝殿的宇顶便用去一大半。
整个庙宇翻修之后,可谓步步一景,焕然一新,渐渐地上山供养的居士和香客便多了起来。
当天灰蒙蒙时,寺庙便有师傅敲响晨钟,钟声清脆,涤荡心灵。
最先忙起来的是厨房,三四点钟的时候这里便已开始炊烟袅袅,有人劈柴、有人烧水,有人蒸煮,有人洗菜,为大家准备早上的斋饭,他们中,大多数都是自愿上山修行的居士。
约摸五点钟,僧人们用过早饭,“咚咚”的木鱼声与梵声便开始从大雄宝殿传来。
那是僧人们在做一天的早课,唱经颂佛。
僧人们用唱经的形式,颂出晦涩难懂的经文,声音婉转动听,余音绕梁,整个大殿都显得神圣庄严。
早课之后便是各自修行,大家修行的方式不一而足,有接着诵经念佛的,有打坐冥想的,有交流佛理的,有入山游览感悟的,也有忙于菜地、厨房和庙内洒扫庭除的。
然后便是午膳,午膳之后又是各自修行。
随着傍晚敲响钟声,大雄宝殿的佛号又再次响起来,一天中的晚课又开始了。
晚课之后,寺庙里的众人各自活动,不久早早洗漱便睡去。
逃避现实还是修行佛法?曾在云海寺采访的成都商报的记者发现,云海寺的生活虽然静谧、单调,但是只要在这里修行的人,日子都过得十分充实。
尤其是法师们,一个个都是下苦功夫的,有时候颂经,一颂便是一个朝暮。
逃避现实的人,是受不了这份清苦的,唯有发大愿的人才能留得下来。
对于人们的疑问,寺庙负责人仁卿法师曾对记者说:“总有人觉得我们年纪轻轻,高学历,为何出家?觉得我们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家庭遇到什么变故,过不下去了(才出家),逃避现实才来到这里,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仁卿法师表示,自己此前作为大学老师,生活富足,按照常理本应该是成家立业的。
但他就是对佛学文化放不下,发现潜心钻研佛学之后,对其他任何东西都提不上兴趣了,包括婚姻和驱使的追求。
记者又陆续通过采访了解到,寺庙里的30位“学霸”僧人,大多和仁卿法师有一样的经历。
他们大多都是在大学期间对佛学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趣,这才决定走上这条路潜心修行。
除了父母,他们都曾学业有成、工作顺利,是别人眼里的成功者,并不存在逃避、懦弱一说。
比如寺庙学历最高的觉卫师傅,他在皈依前曾是北大的高材生,后来又在中科院硕博连读,毕业之后已经达到了绝大多数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年薪百万。
然而世俗的追求易得,思想与精神的追求却遍寻不得。
觉卫师傅大学时就痴心于佛学,最终在缘分的驱使下,这才决定告别俗世,做了一名僧人,挂号在云海寺。
云海寺的30名学霸僧人,无一不是学业顺利、事业有成的精英人物,入寺之后更是修行刻苦,在佛道中渐渐登堂入室,因此外界盛传他们逃避现实,有失偏颇。
仁卿法师说:“对于人们的误解,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和曾经的亲人的羁绊。其实我们很多80后、90后的出家人,都不得不面临如何给父母尽孝的问题。”
仁卿法师对记者表示,为了更好地处理修行僧人和家人们的关系,他已经决定在庙里修建生活区以供庙里的僧人们的父母、家人居住,他们想短住、长住,都可以。
他准备拨出一部分寺庙的香火钱,用来作家属们日后的“养老金”,让他们以后的养老无后顾之忧。
如今怎么样了?
面对记者,仁卿法师讲话有理有据,似乎十分中肯,而他的想法是否能实现?寺庙里的30名“学霸”僧人时至今日又怎么样了呢?
2018年9月,云海寺来了一个姓程的年轻修士想要皈依,结果寺庙在未征得其家属意见的情况下就草草给其剃度,没想到,却差点给云海寺带来灭顶之灾。
2018年冬天,又一个关于云海寺的新闻在网络上疯传。
据多家新闻媒体的报道,云海寺因诈骗信众钱财,两名负责任被缉捕入狱,寺庙封停禁止观光游览,被勒令整顿修改。
而事件的导火索,正是那名9月份来皈依的程姓修士。
原来,在这名小修士皈依之后,他的父母很快就找来拉他回家,双方互不相让。
最终,他的家人一气之下一纸诉状把云海寺告上法庭,控诉云海寺涉嫌诈骗、蒙骗信众。
结果警方很快立案侦查,还真发现了云海寺内部的猫腻。
警方立案侦查后发现,杨某和王某两位看山的修士,通过诱骗多位法师定身云海寺的同事,以修葺寺庙的形式在2012年至2018年期间,共让大家捐款近900万元。
其中涉及诈骗达40余万元,而这些钱都入了他们自己的口袋。
当年冬天,王某、杨某被判有期徒刑一年。
虽然二人在2019年10月22日,因表现良好提前出狱。
但是因为“诈骗风波”,云海寺的名声却从此一蹶不振,加之寺庙仍然处于整顿修改期间,如今的云海寺已是门可罗雀,香火凋零,早已没有了往日万民来朝的鼎盛景象。
有意思的是,虽然云海寺面临诸多风波与争议,但是庙里修行的30位“学霸”僧人向佛之心却依旧笃定,他们仍旧如往常那般进行着自己的修行,仿佛人世的纷纷扰扰都与他们无关。
如今的云海寺名声大减,人气衰微,但是朝夕之间,仍旧可以听到钟声与僧人们的唱经声从寺庙传来。
寺庙虽然显得凄清、静谧许多,但是看起来更平添了几分佛门的清净与不争,也许这才是寺庙原本该有的样子。
从出世价值来看,30位学霸集体出家的方式,固然无可厚非。
人都有选择如何活着的权利,国家也支持宗教与信仰自由,因此他们的所作所为尚在容忍范围之内。
人都有追求,只要不道德沦丧和违法乱纪,那么无论物质还是精神追求,都应该被尊重。
在思想上,我们应当求同存异,互相尊重,这早已是公认的普世价值。
但是从入世价值来看,这30名“学霸”僧人的所作所为则绝不可取。
首先,他们不是只有自己,还有父母、妻子乃至孩子。
出家不是过家家,跨过佛门,便宣告着与世俗再无羁绊,总不能再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再拼一桌过日子。
正如仁卿法师所说,他们之中绝大多数还都是独生子女,那么他们出家之后,他们的父母年老之际该何去何从?又该谁给他们养老?
父母花费一辈子心血,把孩子培养成才,希望他成家立业,晚年可以享享天伦之乐,结果儿子却说自己想要皈依佛门,四大皆空。
如此不管不顾的做法,不免自私、冷血。
国家与父母20年树才,苦心孤诣,如果只是培养出了一个四大皆空的头陀,不免令人心寒。
因此“学霸”僧人们的路并不好走,也未必是对的,奉劝大家三思而行,莫要行差踏错。
参考资料:
《谈事说理》之到底骗了谁?——人民网
《30名学霸同一寺庙出家 还有博士研究生》——成都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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