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明、利用物来达成自己特殊的目的,实现愿望,满足欲望;人也借助、依靠物来认识自己、表现自己、反观自己。人可以使用、操纵物,物也可以对人“授权、允许、供给、鼓励、批准、建议、影响、阻碍、促进、禁止”。
人与物的关系复杂微妙、纠缠不清,二者的命运似乎在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关联。正如莎士比亚作品《哈姆雷特》中的名句,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这句名言说的是人,把它用在时间机器的身上也非常合适。
是继续生存,还是走向毁灭,物反映着人,人也反映着物,时间机器与人物的关系在动态发展中寻求着一种平衡。一部时空旅行科幻电影就是一台时间机器的社会生命史,从它的诞生、发展、到结局,历经坎坷与磨难,与人物的命运极为相似。
比尔·布朗认为,“当客体不再为我们工作时,当钻头破裂,当汽车抛锚,当窗户脏了,当它们在生产和分配、消费和展览的环节中停止流动,不管多么短暂,我们已经开始面对客体的物性(thingness)了。”
“海德格尔也曾以‘损坏的农具’为例,认为只有当农具不能被使用时,物性才得以显现。物性之所以显现,不是因为客体本身发生了何种改变,而是因为随着其工具属性的消失,拉开与各种社会建构的距离,‘物性’得以悬置。”
当时间机器失去其穿越时空的功能特性时,它仅仅是一台机器,它的物性得以彰显,本体性特征得以显露,而人物对它的态度表现出丰富的人性。从物的视角来看《回到未来》的三部曲,三部影片都是采用时间机器失去功能性,呈现出物性,人物修复时间机器的故事模式。电影叙述中主体争夺更为激烈而复杂的战场,是所谓“视觉语言”,即镜头。
时间机器因发生故障而成功“抢镜”,抢夺人物的话语权,强调自己的主体地位和本体特征。在第一部电影中,时间机器诞生,马丁驾驶时空跑车穿越后发现钚燃料不足,时间机器无法汇聚足够的电力实现穿越,只能依靠与钚燃料产生相似电力的闪电,以此恢复时间机器的功能性;
在第二部电影中,时间机器的设置面板出现故障,布朗博士着手修复时间机器,他也因时间设定的问题,意外穿越到1885年的旧西部;在第三部电影中,时间机器的油箱破裂,不能行驶,博士和马丁只能借助火车头的力量推动时空跑车的速度达到每小时88英里,借此完成穿越。
时间机器物性的彰显使其引导着故事的走向,并成功从人物那儿抢得更多的镜头,获得更多的关注。人对物的态度,即是人对自己欲望的态度,人内心的痛苦和纠结来源于对理性和感性的平衡不均。
布朗博士作为时间机器的发明者和使用者,他对于时间机器的态度发生多次转折,从他的各种态度中反映出人性的复杂与纠结。
在三部电影中,布朗博士先后五次提醒马丁一定要销毁这台不详的时间机器,他认为时间机器的危险系数太大,稍有不慎就会破坏时空的连续性,被坏人利用的后果不堪设想,它带来了更多的灾难和痛苦。
耗费全部财力和三十年宝贵光阴沉迷时间旅行研究的博士竟然产生出这样的认知,一是因为此前的惨痛教训,詹妮弗见到未来的自己而晕倒,遭遇时间冲突引发了危机;二是因为“坏人”老毕夫偷偷乘坐博士的时间机器回到过去,将一本五十年运动统计的年鉴交给了年轻的自己,导致小毕夫每次都能押中胜利的一方,几十年来家财万贯,历史被彻底地改写。
博士和马丁只能回到老毕夫和小毕夫相见的那一天,趁机烧毁运动年鉴,时空才恢复了正常秩序;三是因为意外穿越到1885年的博士拯救并爱上了教师克雷顿小姐,历史上的克雷顿本来应该随马车一同坠落悬崖,如此一来历史因为博士的善意举动发生了改变。
布朗博士面临着痛苦的两难处境,一边是保持科学家的理性头脑,一边是深陷爱情之中无法自拔,理性和感性无法达成平衡。本是理性观念占主导的博士受到了情感和欲望的诱惑,他把内心痛苦和纠结的根源归罪于时间机器的研制。
其实博士的理性早在时间机器诞生之时就已渐渐偏向感性,时间机器的试验成功引诱出博士深藏心底数十年的欲望和幻想,他终于成为了时间机器的拥有者。博士让小狗爱因斯坦做第一次时空旅行的试验成功后,已经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进入时空跑车前差点忘记带走额外的钚燃料,而一份重要的钚燃料只能用作一次穿越,博士承认自己“疯了”,理性冷静被感性兴奋所压倒,二者处于不和谐的状态,因此博士深陷两难处境也在情理之中。
三部曲完全展现了时间机器的社会生命史,它的整个生命过程,也是人的欲望从生发、过渡到和解的过程。影片中有两个镜头特别耐人寻味,值得深思。两个镜头的内容都是时空跑车完成了穿越,掉落的车牌旋转后平躺在地上。
第一个镜头出现在第一部电影的开端,布朗博士1985年10月26日凌晨进行第一次时空旅行的试验,小狗爱因斯坦乘坐的时空跑车速度达到了每小时88英里,一道闪光后随即消失不见,只留下在地面上旋转的车牌。
车牌掉落的镜头意味着时空旅行试验的成功,博士的穿越梦想终于实现,人的欲望和幻想从此开启,时空跑车的社会生命也由此展开。第二个镜头出现在第三部电影的末尾,马丁驾驶的时空跑车从1885年9月7日的断桥穿越到1985年10月27日中午的铁轨桥,惊魂未定的他看到迎面驶来的火车,赶忙跳出了时空跑车,时间机器被现代机器撞得粉碎,掉落的车牌在原地旋转。
这个车牌的镜头标志着时间机器的毁灭,博士的愿望终于达成,人的欲望和幻想终要受到克制,时空跑车的社会生命宣告结束。值得一提的是,第一个镜头中的白色车牌是1985年时空跑车上的,第二个镜头中的红色车牌是失去了飞行动力的2015年时空飞车上的。
最终,车牌的落地都在1985年完成,无论是当前时空的时间机器,还是未来时空的时间机器,最终都要“落地”,要回归真实存在的现实世界。换一个角度看,10月26日,时间机器研制成功。
10月27日,时间机器便遭遇毁灭,时间机器看似只存在了一天半的时间,但人、时间机器和人的欲望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流转,最后各自落于平静,归于现实。
人和时间机器、人和自己的欲望达成了一种平衡与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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