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容易鬼也不例外)(1)

还有一些鬼,把凡间坑蒙拐骗的恶习带到了鬼界。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面就记载了这样的鬼:

有个秀才赶考途中借宿村里,晚上遇到一个人打招呼,说自己是汉代的蔡邕,希望“明日赐一野祭”,秀才遇到汉代名人,高兴地攀谈起来,结果谈到汉代史事,那人给他讲的都是《三国演义》,问及那人的生平,说的却是《琵琶记》里的情节,秀才恍然大悟,笑着对对方说:给你一个忠告,以后要冒充蔡邕,还是读读《汉书》、《三国志》、《蔡中郎集》,免得露馅,这样可以装得更像一点。对方听完,“跃起现鬼形去”,羞愧地逃了。

这个鬼还算知廉耻,没有恼羞成怒,但是这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坑蒙拐骗,也是要做好功课的,不然为人当面识破,可就太尴尬了。

一般认为,人鬼殊途,人有人类世界,鬼有鬼的幽冥之处,但是唐代的《稽神录》却告诉我们:“今人间如吾辈甚多”。

人鬼是杂处的,我们人不能移民幽冥,幽冥里的鬼却可以和人类一起生活,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呢?

范寅宾从长沙调官到临安,有一天和朋友到有名的升阳楼喝酒。突然有个卖卤鸡的小贩突然冒出来,把数只卤鸡悉数奉上。范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以前的仆人名叫李吉,可是他明明几年前就病死了!范惊恐的问到:“汝非李吉呼?”答曰:“然”,问:“汝既死,安得复在?”李吉笑道:“世间如吉辈者不少,但人不能识。“然后他指着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某几个人说道:”此皆我辈也,与人杂处,商贩佣作,而未尝为害。岂止此处有之,公家所常使唤的洗衣妇人赵婆,也一样是鬼。公归后可试问之,她当然不会承认。“然后从腰间取出二小石,道:”公示以此物,她必本形立现。“范问:”汝所烹鸡可食否?“曰:”如不可食,岂敢以献乎。“良久乃去,范回家后向赵婆示以小石,赵婆立刻颜色大变,只听如裂帛般”撕拉“一声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从《夷坚丁志》里的这个故事来看,与人杂处的这些鬼,是长期生活在阳间的,不是偶尔来公干的阴差之流。

他们的生活与人无异,人类很难用肉眼发现,往往同类才能将他们的身份暴露。

最神奇的是,他们暴露之后,就消散在空气中了,不知道是回到了阴间,还是从此魂飞魄散了,如果是后者,那这个规则可也太严厉了。既然杂居已是常态,形成了一定的移民规律,肯定不会主动害人去破坏规则。既没人害人,感觉老实活着,或者活在不该出现的地界,可也罪不至死吧。

(谁都不容易鬼也不例外)(2)

鬼的世界,和人世相类,鬼界也呈现生物的多样性,即——啥样的鬼都有。

有作恶的鬼,也有善良的鬼,有奸诈的鬼,也有憨傻的鬼。

《宋定伯捉鬼》的故事,相信大家读书的时候都学到过,那个被卖掉的鬼,可能就是传说中鬼界的铁憨憨吧。

袁枚的《子不语》里面,更是记载了一个令人无语的鬼——皮脸怪。

清代的赵良栋将军平定三藩之乱后,途经成都,嫌巡抚接待他的房子太小,就想去城西察院的衙门里住,巡抚说:"这间衙门已经锁了一百多年,里面有妖怪。"赵将军说∶"我扫荡反贼,杀人无数。妖怪鬼神要是有灵的话,也应当怕我!"随即派人打扫察院衙门,在内安置好家属,而将军则自己睡在正房,枕着平时战事所用的长戟。

到二更时候,帐篷摆动,发出铿锵的声响。有一个身材高大,穿著白色衫的人,挺著大肚皮,站在将军的床前,蜡烛光也变得青淡幽冷。

将军坐起来,厉声喝问。妖怪连忙退后了三步,蜡烛也亮起来了,照见妖怪的头面,好似民间所画的方相神一样。将军拨出长戟去刺妖怪,妖怪闪身躲在屋柱后。又刺,妖怪又逃,最后被赶到一条夹道里就不见了。

将军回到正房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他,回头一看,原来这个妖怪微微地笑著,轻轻地跟在后面。将军大怒,骂道∶:"世哪得有此皮脸怪耶!"家丁们都起来拿著武器冲过来。妖怪又退走。经过一条夹道,逃入一间空房子里。只见飞沙走石,一片乱糟糟的声响,好像一批妖怪又要同人格斗的样子。

妖怪跑到大厅上,直挺挺地站著,作出顽抗的姿态。家丁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敢冲上前。

将军就更加愤怒,手执长戟猛刺,正中妖怪的腹部,"膨堂"一声,妖怪的头和身都不见了。只剩下两只金眼睛挂在墙上,如铜盘大少,闪闪发光。众家丁挥刀劈斩这双金眼,一下子化为汉屋火星,最初很大,逐渐变细,最后消失了。

跟在人后面,“微笑蹑其后”,糟糕,感觉脑海里有画面了。这个皮脸怪,成功地诠释了什么叫“调皮鬼”本鬼,不仅不恐怖,反而莫名地觉得挺呆萌了。

(谁都不容易鬼也不例外)(3)

还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出自《三言》中《喻世明言》第十六卷,叫做《范巨卿鸡黍死生交》,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汉明帝时期,一位叫张元伯的大龄农村青年,去东都洛阳赶考,途中遇到一位生病的读书人,叫范巨卿,张元伯是个雷锋式的好人,考试也不去了,一心照顾范巨卿,直到痊愈。范巨卿感动极了,和张元伯结成了异性兄弟,朝暮相随。两人在外盘桓半天,范巨卿想回家了,这天是重阳佳节,范巨卿约好第二年的重阳节,到张元伯家拜会他的母亲。然后二人在酒肆痛饮,洒泪相别。

一晃到了第二年,又是重阳佳节,张元伯在家洒扫草堂,焚香插菊,宰鸡造饭,然而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也没有等到范巨卿的身影。

话说范巨卿别了张元伯,出门做生意,可能生意做得太好,忙到忘了两人的约定,等到第二年的重阳节当日,邻居送酒,才赫然发现已经到了约定好的日子。然而相隔千里,去的话,也不能如期赶到,不去,又变成一个不守信用的人,这可怎么办呢?

范巨卿急中生智,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好主意。

人不能日行千里,可鬼魂能啊!

范巨卿手起刀落,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可以日行千里的鬼。然后架着阴风,就来赴张元伯的重阳之约了。

到了张家,因为变成了鬼,也吃不了阳间的食物,范巨卿将实情告知了张元伯,消失了。

张元伯痛哭流涕,次日就踏上路程,赶去为范巨卿送葬,然后在范巨卿下葬之后,他也一抹脖子,随他而去了。

这个故事,我看第一遍的时候,友情啊,守诺啊,这些大道理,一开始没有get到。

古人有重然诺,轻死生的传统,历史上也留下了很多关于守诺的故事,这个还是头一次让我这么震撼的,我脑子里只反复想着,这个范巨卿,开创了我国实用主义的先河啊!简直被这个脑洞惊呆了有木有。

你品品这个独特的视角,这个创意和脑洞。

简直是活学活用的典范好不好,头一次看到把鬼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举刀自戕,就为图这个交通便利的。

这两人的感天动地的友情,为后人留下了“鸡黍之交”的成语。也让我辈,对然诺的重量,有了直观的印象。

但这样的悲剧,但愿不再有。

3、后记

鬼的世界,是人类世界的映射,我们说鬼,其实就是在说人。

不管是对先人的追思也好,对于亡者世界的想象也好,都是对于死的敬畏和生的希望。

放河灯,祀鬼神,祭先祖,我们用这么多活动,表达思念、牵挂和留恋。

这种思念,即使是阴阳相隔,即使是死亡,也没有办法阻隔。

由是,出于生者对逝者的怀念,对人间的留恋,我们构想出一个活灵活现的世界,它脱胎于人间,又离不开人间。

有时候不必把这些看做是一种恐怖,应看作是人世的延伸,看做世人对世界的边界的无边想象与探索。

古人用这么多形形色色的鬼的形象,其实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不必对死亡的世界有过多的恐惧和忧思,活在世上,好好珍惜当下,坦然面对死亡,才是中元节的真正意义。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前行。

上穷碧落下黄泉,愿我们天上人间共安好。

(谁都不容易鬼也不例外)(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