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灵魂早就缺了一块,但残缺是多么动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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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卷王”安陵容算是剧中争议最大的人物了,一个角色能激起两派观众的极端厌恶和喜爱,可见有多特殊了。
原著对安陵容的出身描述不多,却触目惊心:
其母是个技艺精湛的绣娘,熬瞎眼睛为制香为生的丈夫捐了个小官。
然而安陵容的父亲不成器,甚至娶回好几房小妾欺凌她们母女。
安陵容敏感悲观的性格受家庭影响深刻,这些都会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体现。
16岁的安陵容选秀当天初次出场。
因客栈远、又没有快马车差点迟到,但她谦卑有礼、温柔嘴甜,讨得嬷嬷欢心。
等待选秀时,安陵容打碎茶杯,被张扬跋扈的夏冬春为难、讽刺着装寒酸。
我个人觉得,安陵容的一身织花虽然不是最时兴,但也算价值不菲了。
从她住不起近的客栈、买不起首饰来看,这身衣服应该是她母亲或自己为选秀拼命赶制出来的。
安父到底是真没钱还是不重视女儿,我们不得而知,至少安陵容自己颇有破釜沉舟的冲劲。
这种捉襟见肘、战战兢兢又义无反顾的性格是她一直没褪掉的。
此时,见安陵容被欺负的甄嬛不顾眉姐姐的阻拦,一番仗义执言帮助了她。
沈眉庄之所以阻止甄嬛,不是因为冷漠,而是今日不比平常,是选秀的大日子,一举一动都是家族声誉。
所以沈眉庄此时更像平常人的态度,甄嬛主动帮安陵容就算得上善举了。
有人说,甄嬛帮安陵容是因为自己不想入选、给眉姐姐找个人关照,甄嬛是在利用安陵容,动机不纯。
而要我说,“利用”这个词是不能乱说的:
我们出门在外要交朋友、寂寞时也需要好朋友的倾诉和帮助。你能说你在“利用”朋友吗?真正的朋友又哪会计较你的“利用”?
而且沈眉庄家世、才学都远远强于安陵容,入了宫谁帮谁更多还不一定呢。
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踩着别人往上走,那才是“利用”;
但如果两人相互扶持,若不算友情,至少也是合作双赢。
甄嬛虽然并非怀着单纯的助人之心,但毕竟主动提供了善意,而且完全无心害她——
对于安陵容如今差得不能再差的处境来说,甄眉二人对她的以后的发展只会有好处。
包括后来眉姐姐失势之时,甄嬛扶持陵容的确是为了巩固姐妹三人共同的地位,而不是纯粹心疼安陵容没圣宠。
这是又有人说甄嬛心机深,但我觉得这种言论属实有点“不识好歹”了:
甄嬛和沈眉庄得宠时,不是没在生活上帮助安陵容,只是没立刻想办法让她获宠罢了。
当你身在谷底时,有人给你一束光就已经是幸运了,你又怎能抱怨光芒不够亮?
言归正传,安陵容感动于甄嬛的帮助,发誓会报答甄嬛,言辞恳切。
但是我们都知道,后来安陵容并没有信守承诺,反而背后捅刀。
安陵容一向习惯卑微讨好,所以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这显得不好分辨。
我倒觉得安陵容此时并不是演出来的。
她从小备受冷待,这样一份凭空的温暖的确很让她感动。
而她之所以给人留下“反复无常”的印象,是因为安陵容内心的矛盾、愚昧、无助所致,这个到后面再解释。
甄嬛自己无心入选,所以顺手把自己的耳坠送给了安陵容,还在她头上戴了一朵风雅的海棠花。
这朵海棠让皇帝多看了安陵容一眼,成功入选。
新鲜的海棠离了枝头,很快就会枯萎。
就像甄嬛的帮助一样,虽然会化腐朽为神奇,终究是别人偶然的善意,不能永久依靠。
即使生于贫瘠、行于无助,有些路还是要自己走——这句话送给最终迷失于无尽苦痛的陵容,也送给正在努力的大家。
等待入宫的时间里,甄嬛还邀请陵容来自己家居住、接受教引。
因为安家官位低、离京远,陵容一个少女住在鱼龙混杂的客栈又不太安全。
可见甄嬛是给过陵容不少实打实帮助的,所以对这段友情,甄嬛算得上问心无愧。
入宫后,沈眉庄优先得宠,甄嬛因畏惧宫斗、称病避宠。
安陵容初次侍寝因过于紧张而失仪,遭受“完璧归赵”的奇耻大辱,日子并不好过。
眉姐姐也很够意思,凭脸面敲打内务府,没让甄嬛和安陵容在日常生活上吃亏。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
安陵容之前明明和甄嬛更熟、也更投缘,那段时间却总是跟眉姐姐一起来探望甄嬛。
而且镜头特意暗示了,眉姐姐走的时候,安陵容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了。
她似乎更想和眉姐姐搞好关系,因为甄嬛此时并未得宠,无需太讨好。
这一说好像安陵容很无情,但也并非如此:
因为她有犹豫,这说明趋炎附势并非她的本性,而是她不得不做的生存策略。
最初只有这一个小细节,越往后安陵容的这一性格特征越明显:
比如眉姐姐“假孕”失势后,她不但急于与其撇清关系,竟然还对她有怨念;
又比如疏远甄嬛,甘心为更有权力的皇后效力。
所以安陵容性格中有很矛盾的点:
她既期望别人真心待她,自己对别人的感情却很难纯粹。
安陵容自己为何急于和甄眉绑定?——恐怕除了真情,也有现实原因。
可怕的是,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想获得别人无暇的真情就应交出对等的坦诚;
相反,自己若是迫于无奈屈服现实,那她也该理解朋友的无奈。
而安陵容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她既现实又感性,不了解别人更不了解自己,致使她心思细腻却无大智慧。
不久,甄嬛得宠,安陵容与甄眉之前间隙初显——
因下毒害甄嬛被赐死的余莺儿迟迟不就死、辱骂甄嬛不休。安陵容急于向甄嬛证明自己,出面让太监们草草勒死了事。
这事传到甄眉耳朵里,二人颇为震惊。
甄嬛倒是比较理解安陵容,但直率实诚的沈眉庄不禁私下感叹:
“陵容本与余氏无冤无仇,却下令说杀就杀,今日之举一点也不像往日柔柔弱弱的样子……”
这话被安陵容偷听到,立刻十分委屈,怀疑她排斥自己。
其实沈眉庄的震惊是很正常的,她毕竟和安陵容认识没多久。
眉庄不是排斥陵容,只是出于本能的畏惧,对认识没多久的朋友怀有戒心。
当然,安陵容心里不好受也是人之常情,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还是得看安陵容如何正确看待此事,就是分寸感的问题了,可惜安陵容也缺乏分寸感。
其实很多时候,甄嬛和沈眉庄不是看不起她或者故意瞒着她,而是关系没亲近到那个程度,既怕牵扯胆小的安陵容、也怕安陵容不可信任。
在危机四伏的后宫里,谨慎点太正常了。
安陵容只看到甄嬛和眉姐姐的关系好过她,却不想想甄眉是一起长大的交情——
这么多年,人家也是经历过吵架磨合才变得如此紧密。哪怕入宫后,甄眉也闹过不合呀!
好事多磨,哪有一上来就完全相互理解的好朋友呢?
所以安陵容如果真想挤进这个小圈子,就应该冷静下来解释、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为人,而不该以为别人针对她,把这事久久记在心上、把有恩于她的姐妹当成假想敌。
因为这件事,安陵容对眉姐姐有了芥蒂。
乃至安父入狱,沈眉庄因苦衷没能第一时间帮到她,也被安陵容记到了心里,疑心沈眉庄不待见自己。
甄嬛再左右逢源,面对安陵容这样悲观多疑的性子,早晚也得有隔阂。
眉姐姐被华妃党设计“假孕”失势后,势单力薄的甄嬛扶持陵容,以歌喉夺得皇上的恩宠。
虽是甄嬛亲手促成,但甄嬛毕竟与皇帝相爱过,所以难免吃醋难过。
在这期间,一向谨慎聪明的甄嬛也有情绪不爽、顾不到的时候:
她把陵容送自己的一件浮光锦转送给了爱美的浣碧。
外人不知道浣碧是甄嬛的亲妹妹,所以在安陵容眼中,甄嬛是把她的礼物随意送给了下人。
这的确是甄嬛的疏忽,说大不大,但无论谁站在安陵容的角度都很难忽视。
如果是眉姐姐,无论如何都会让甄嬛给个说法。闺蜜情不是忍出来的,更不是装出来的。
但安陵容的自卑却让她习惯缄口不言,内心却往最坏的方向想。
在等级森严的后宫,自卑很正常,但一个人若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尊,那就注定无法安宁。
后来年家得势,华妃恃宠生娇,故意让皇帝深夜召安陵容唱曲儿取乐。
甄嬛仗义地陪着陵容前去,姐妹俩同受辱。安陵容回去后声泪俱下、恼怒不已。
个人觉得,这是陵容第一次在甄嬛面前毫无顾忌地暴露自己强烈的自尊与骨气,两人共同分担委屈。
如果陵容能适当放下一些心结、理智看待自己的姐妹,她和甄嬛或许是能肝胆相照的。
入宫第二年冬,得宠的淳儿和甄嬛变得更亲近,使敏感多思的安陵容有了危机感。
加上淳儿家世好,还没心没肺、口无遮拦,无形中成了安陵容自卑、愤恨的来源。
此时,皇后出手挑拨她和甄嬛的关系,陵容从此加入皇后战队。
剧版安陵容是被皇后发现偷偷行巫蛊之术、半胁迫着加入的。而原著却是她主动投靠的。
所以剧版有点模糊了安陵容的主观想法——她本来就有离开甄嬛、亲近皇后的打算。
因此我们也能发现,皇后与安陵容的上下级关系反而比陵容甄嬛的姐妹关系更稳定、持久。
安陵容之所以加入皇后,除了起初感觉皇后亲切温和、有权势之外,更重要的是一种同类之间的共情:
皇后被皇帝冷落、华妃欺压多年,那种顺从的孤独使安陵容感同身受;
而且皇后虽孤家寡人,却时时刻刻都很镇静,气质“如山巅云”、心思缜密无人知晓。
所以皇后既与安陵容有相似之处,又是安陵容的仰慕对象、成长目标。
从此,安陵容逐渐与甄嬛疏远,与皇后合作设计富察小产、送甄嬛舒痕胶小产。
甄嬛起初并没太发觉、责怪安陵容的疏远,直到安陵容忽远忽近、行事反复无常——
这就不太正常了。
甄嬛盛宠时,安陵容照常亲近她,无疑是为了获取甄嬛的信任、寻找下手的时机。
甄嬛小产失宠后,安陵容故意不去看她,只是“赏”东西给甄嬛,意思是:
曾经只能你赏我东西,现在我也能赏你了。
然而安陵容却不知道,甄嬛从未有施舍她的意思。
人家只是作为朋友送她东西,是她自己自卑不甘太过、深埋怀疑的种子,非把“送”理解成“赏”。
安陵容从小受的欺辱、缺失的关爱和教导,都会影响她的眼界和思维。
她陶醉于自己的“复仇”,殊不知对真正强大自信的人来说,是何其幼稚的不堪一击。
安陵容在和自己下棋、演一出可怜的独角戏,在戏里寻求一直渴望的快感和胜利。
安陵容趁甄嬛小产失宠,悄无声息夺得皇帝的垂爱,使甄嬛在失子之痛中又添被背叛之感、心生不快。
但很快,她又猝不及防去亲近甄嬛换取信任,这应该是皇后授意她的;
然而还没装多久,她却又忍不住开始冷着甄嬛,这就是陵容自己的态度了。
所以等几个月后甄嬛复宠,她再想亲近甄嬛时,甄嬛已经不可能相信她了。
哪怕安陵容豁出去用血为甄嬛做药引,也只会让甄嬛心生鄙夷而已。
安陵容不算一个聪明人,真正聪明的人有理智、耐性和坚定,所以我反而觉得她糊涂:
陵容既然能骗甄嬛用了她的舒痕胶,就该知道甄嬛非常信任她,那她报复甄嬛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伤害真心对自己的人吗?
又或者她若决定利用甄嬛到底,却又偏偏在甄嬛受伤、罚跪、受辱、厌恶她时,显露出半分心痛。这又何必呢?
所以安陵容既不是一个完全无辜的受害者,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坏人。
她是后宫佳丽中最犹豫、最恐慌、最辛苦的一个。
所以,很多人疑惑不解的“安陵容初次侍寝疯狂紧张”,安排这段剧情是有原因的:
“恐惧”是安陵容最根源的情绪。
因为怕因没用被姐妹抛弃,她狠心让人勒死余莺儿;
因为怕被最信任的人暗算,她加入皇后打压甄嬛;
因为怕被羞辱欺负,她要拼命争宠获得荣耀;
因为怕别人对自己的伪装、欺骗和伤害,她要先一步巧言令色,把他人狠狠踩在脚下。
一年后,甄嬛因皇后设计的纯元故衣事件再度失宠,甄家还入了狱。
安陵容乘胜追击,派人放老鼠进大狱,使甄父染上鼠疫。
这种肮脏阴狠的伎俩很像市井恶妇的创意,所以有可能是安陵容在府中被小妾欺负时用过的。
皇帝与甄嬛分裂后,甄嬛生女离宫,入甘露寺三年多。
这三年,皇后党应该一直纵横后宫。因为等到甄嬛回宫时,安陵容的怯懦褪去了很多,想必圣宠不倦,养尊处优。
安陵容自知不能与甄嬛抗衡,有意投诚。可甄嬛已经知道了舒痕膏的秘密,早就烦透了她。
甄嬛只当安陵容趋炎附势,虽然恶心她,却从未真的痛恨她,直到她害死沈眉庄。
皇后设计甄嬛“滴血验亲”失败后,安陵容明知推翻甄嬛无望,偏偏非要惊动沈眉庄难产、挑拨温太医自宫,使甄嬛怀恨在心。
为什么?安陵容何必这样乱来呢?
我觉得依旧是因为——情绪影响了安陵容的理智。
一见计划失败,她抓紧时间疯狂乱杀,削减甄嬛羽翼、让甄嬛痛苦。
她恨极了功亏一篑、恨极了自己的不幸运、嫉妒甄嬛的饱读诗书、天资聪慧、回回赢过她。
这一刻,她只想让甄嬛痛苦、让看轻她的人痛苦,不管以后。
所以,等她彻底沦为皇后的傀儡时,甄嬛不但没有管她,还会彻底把她打垮。
安陵容被毒哑了嗓子、苦练冰嬉争宠、搏命怀孕救父……
跌倒了爬起来,她不择手段、只顾眼前,命运的报应终于随身体里病痛一起找了上来。
安陵容小产后,甄嬛一派揭发了她藏匿媚药的事实、舒痕胶害人的秘密。
最后,安陵容看了看曾经没来得及欣赏的碧空阳光,状若无事地绣完一幅栩栩如生的鸳鸯、又戳烂。
她终究毁了别人的一生,也毁了自己的。
安陵容从未享受过,她是最不适应后宫的人:
别的妃子要么沉溺于爱、要么机关算尽、要么欣然苟活。
只有安陵容时刻活在恐惧中:
她的讨好是习惯,她的威慑是硬撑,她在圣宠时迷失,在失宠时忐忑。
鸟儿在深宫里乱撞,她的多疑敏感成了众人乐于挑拨的原因——安陵容怀疑别人,也怀疑自己。
我从未见过观众们对一个影视人物有如此两极分化的评价——
人们恨她的残忍、爱她的可怜;
我从未看过如此矛盾的性格汇聚于一个人:
怯懦又阴狠、多疑又愚昧、忠诚又善变。
也许是因为,安陵容的性格从未在爱里完整过。她的灵魂早就缺了一块,当成干泥巴丢失在了童年里。
安陵容几乎集齐了我们现实中所有的负面情绪,我却想感叹——
她是千疮百孔的,但残缺是多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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