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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三年了。
没错,我是个鬼。做鬼和我生前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我死的时候,两个无常大哥面带微笑地把我带到了阴间,完全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凶神恶煞的。
阴间基本上就是一个翻版的阳间,鬼来鬼往的,热闹得很。因为阳间人口剧增,投胎都要指标了,不达标的只能继续做鬼。
不过,做鬼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去阳间需要特殊日子外,也挺自由的。
现在的阴间已经从以前的封建模式过渡到民主模式了,鬼鬼都可以通过考试成为公务鬼或者事编鬼。
阴间有银行、写字楼、商业街、学校,甚至还有医院,鬼也是会生病的。
阴间的作息时间和阳间是完全相反的,毕竟生活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三年来,我早就习惯了做鬼的日子。天黑而出,天亮而息,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除了楼下的广场舞有点吵,一切都不算坏。
鬼在阴间也要用钱,吃饭、看病、买衣服、买车、买房......所有的开支都需要钱。对普通鬼来说,钱的来源有两个,一是阳间的亲人烧的纸钱,二是上班挣工资。现在阳间有些人烧的那种面额十亿百亿的纸是没有用的,只有黄纸才是官方货币。
我住的房子是租的,阳间的墓地(也就是我的老家)在很偏的乡下,没什么就业机会,所以我就北漂到了大城市。
说实话,虽然穷(很不幸我爸妈不迷信,不太给我烧纸),但我挺知足的。在一个互联网公司上班,工作时间是965,工资不高,但混个温饱没问题。
我一点儿也不羡慕那些开豪车住豪宅的企业鬼和精英鬼,大家都是鬼,吃好吃坏都是个鬼样,何必死了还那么累呢。
所以我是个穷鬼,没有追求,看不到希望那种。
我生前是只单身狗,死后成了单身鬼。不是我不想找女朋友,是现实不允许。女鬼中很大部分都是大妈老奶奶,青春年少的女鬼很少。有些还被阳间贪财的爹妈配了阴婚,剩下那部分可是无比稀缺的资源。这么说吧,只要是年轻女鬼,不管好不好看,屁股后面永远都跟着一群苍蝇一样的男鬼。
女人都喜欢英俊多金的帅哥,女鬼也喜欢又帅又有钱的男鬼。僧多肉少,阴间最让那些领导鬼头疼的就是年轻的单身鬼太多了,是一个很大的安全隐患。鬼政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曾经拨款搞了几个相亲网站,最终因为注册的女鬼用户太少而作罢,但也并非全无效果,据说撮合了不少同性鬼恋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投胎的指标很难,不过我压根不想投胎。
我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个好鬼,知法守法,每天按时上班,按时吃饭睡觉。
明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我的忌辰,我可以回阳间看我的父母。
鬼是不可以随便到阳间去的,严格来说,只有特殊日子才可以回一趟阳间。在世生辰、忌辰、清明节、中元节、端午中秋和除夕夜这七个日子才可以到阳间。
回阳间有许多规定,不能随便碰阳间的东西,不能到别人家串门儿,不能偷窃,不能吓人......鬼回阳间主要是见见自己的亲人,吃一顿他们准备的大餐,拿走他们烧的纸钱——天亮之前一定要离开。
我早早地醒了,在家里洗了澡,吹了个新潮的发型,换了身新买的衣裳——虽然爸妈看不见我,但是我还是要以最好的样子去见他们,这是一年中不多的几天中的一天,对我很重要。
从阳间墓地出来,我沿着熟悉的路,小心地躲避着人类,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父母正坐在餐桌旁,几个月不见,父亲的白头发又多了,母亲的皱纹又深了。父亲左手靠在桌子上扶着眼镜,右手垂下,脑袋耷拉着,眼睛在看地面。母亲一直盯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左手平整地横放在身前,右手拿着筷子却一点儿也没动。他们都没有说话。
“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这句话是我每次回到家的开场白,虽然我知道他们听不见。
旁边燃着一对蜡烛和一炷香,还有一小叠纸钱。纸钱快要烧过了,冒着烟。
父亲咳嗽了几声,随即站了起来,走过去抽了一支香翻了翻,让它烧得更快些。很快地上的纸钱就变成了阴间可以使用的冥币。
“我说不烧了吧,你偏要烧。这两年村里可都不许再烧这些了。”
父亲坐回凳子上,轻轻说:“真不烧了,那咱儿子真要是回来拿钱,到家一看啥也没有,该多难受啊。兴许下次就不回来了。”
“你说啥呢,咱儿子又不小气。你说是吧,儿子。”母亲转过头,对着门外的方向说。
父亲摘下眼镜,“你别说,这烟确实......啊,确实有点呛人......”说着抹了抹眼睛。
“咱吃饭吧。”“我还不饿。”
母亲自顾自地盛了三碗饭,放好筷子,“吃吧。儿子回来看咱不吃,他也不吃。”
“吃,吃。”父亲端起碗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母亲夹起一块年糕,“以前,两斤年糕还不够吃一顿呢。”
熟悉的香气飘进我的鼻子里,母亲炒的年糕又香又糯,我以前一次能吃好大一盘。
“你们父子俩抢着吃,跟打仗似的。”母亲咬了一口,却没有咀嚼。
父亲将筷子举在半空,转过头去,我分明看见他的镜框下泪水流下来。“三年了,可我从来都不敢相信啊。你说,我们......我们真的没有儿子了吗?”
“你别这样,儿子回来了,看见你这样他会开心吗?”母亲嘴里劝着,自己却连连抹着泪。
桌上的菜,每一样我都尝了,除了那盘年糕。母亲手打的年糕,每一次想起来心里都发酸,我又怎么吃得下呢。
守在床边,看着父母睡着,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阴间,再次开启了我普普通通的日子。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除了回阳间的几天能够让我感到开心外,其他的一切好像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公司新招来一个老板助理,是个很漂亮的女鬼,据说还是单身。整个公司一下都炸锅了,作为一个互联网公司,员工基本都是程序鬼、技术鬼和打杂鬼,通通都是男鬼,屈指可数的几个女鬼要么很老,要么名花有主。美女鬼叫王湘,黑长直的头发,高挑的身子,长得如花似玉,说话的声音娇滴滴的,一下儿把公司的那些万年单身鬼给迷住了。
当然,也包括我。倒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她很像我生前暗恋的同桌。但我有鬼心没鬼胆,对她的那点好感多半也要烂在肚子里。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只是很可惜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办公室里,我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
......
时间过得很快,每次回阳间都让我更加伤感。
父亲的头发全白了,母亲的脸庞被皱纹爬满。他们总爱坐在楼下的石凳子上,有时候要坐到很晚才回去。
过了几年,家里就只剩下母亲了。她的背佝偻得很厉害,不停地咳,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又过了几年,母亲也不在了。阳间已经没有了任何我留恋的东西,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每到可以回阳间的日子,阴间总是空荡荡的,而我只能选择睡睡懒觉,有时候连饭也不吃。
随着阴间的鬼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大,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投胎的指标放宽了,说是因为阳间生育率越来越低,人口问题严重,所以阴间也调整了投胎策略。
我失业了。
现在的互联网企业如雨后春笋一样,企业之间的更新换代非常快。领导层开会后决定以后的工作时间要调整为996,而且将要大量裁员。作为一名老员工,我没有被裁,虽然这些年我都是在混日子。我算了账,要买车买房,按照我目前的工资增幅,得干满一百年。一百年啊,鬼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临走之前,我打算和王湘说句话,这是我多年的愿望。最后一天下班,我特意留了下来。等其他鬼都走了,等了半个时辰王湘还没从办公室出来。我决定主动一点。
当我忐忑不安地靠近她的办公室,突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我鼓起勇气敲门。王湘过了好一会才开门。
“什么事?”她喘着气,头发有点散乱,脸上竟然带着红晕。
我看见她身后的沙发上,经理正斜靠着,衣服的扣子都歪了。
“没......没事,我看还有没有人,没人我就关......关门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落荒而逃,一直跑了很远。
无常大哥又来找我了,笑起来舌头直颤,“兄弟,听哥哥一句,去投胎吧。”
我没搭理他们。
“你看看,你在阳间一个亲人都没有,在阴间混......啊过得也不是很如意。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投胎的指标,你还寻思啥呢?”白无常苦口婆心地劝我。
他俩当我傻啊,现在阳间的形势比阴间差太多了,车子、房子、老婆、孩子,还要赡养老人,普通人一辈子都在当牛做马,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哪有做鬼好,一鬼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给你的投胎指标是上面指定的,你要不去,后果自负!”黑无常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
我摇了摇头。
见我软硬不吃,白无常再次露出招牌的阴恻恻的笑,“兄弟,你别为难我们。实话说吧,现在的冥府财政情况很紧张。你现在不仅一点税收贡献都没有,还每个月吃低保。要是鬼鬼都像你这样,咱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我懒洋洋地道:“说白了就是嫌弃我咯。”
“哪能说嫌弃,互相理解,互相理解。”白无常看我说话了,急忙露出近乎谄媚的样子,看起来瘆得慌。
“投胎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只要哥哥做得到,一定帮你。”白无常拍着胸口保证。
“给我找个有钱的人家。做穷鬼做怕了。”
“这......”白无常面带难色,“这样,哥哥尽量给你找。”
黑白无常走了,我隐约听到白无常的声音“钉子鬼钉子鬼,别的鬼钉房子,他钉投胎......”
我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投胎成了一个富二代,宝马香车,美女环绕,纸醉金迷......只是偶尔,还怀念做鬼的日子。
续集更精彩:穷鬼投胎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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