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道歉
杜微微
终于可以休息了，从生病到把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完，整整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几乎耗费尽了许蔷薇所有精力，其实真的累了，挣多少钱是多，一千万还是一个亿？当然凭她也很难挣一个亿，蔷薇面对自己当前的状况笑了笑，收拾一下个人物品准备出发，三亚走起。
“许经理，刘总让我送这个给您，他说我们两家公司一直合作很好，承蒙您一直关照我们公司，给我们这么多机会，本来刘总该当面谢谢您的，但有特殊事情会晚来几天，今天突然听说您要出差，特意让我把这个送您。“哦，刘总？我们好像没有见过几次面吧，我这决定走还送礼物给我？呵，我出差？听谁说的？”你们顾总今天才在公司交待过说许经理您要出差，你手里的业务暂时交给高经理管理。”“呵，顾总这么说？王秘书，我不是出差，是休假，工作上的事可以找高经理，你们公司我昨天和他交待过。至于你手里拿的东西，我不需要也不感兴趣！”“许经理，我们刘总说了，请您务必收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他的一些手稿漫画，想和你分享一下。”“哦，漫画？呵，这个刘总挺鬼灵，真的是漫画？”蔷薇用手摸了摸一下桌子上的文件袋，象是装订手稿，这个刘总挺能来事，她好像并没有告诉谁自己喜欢漫画，更没有人知道今天网上百万粉丝的漫画大师是她。蔷薇顺手把文件袋放进箱子里，“好的，是漫画我收下，我下午一点的飞机，失陪”
“小姐能和你换下位置吗？”许蔷薇刚刚准备入睡时，后排的一位小伙子探着身子问过来？“哦，这我女朋友。”他指了指许蔷薇旁边的女生说，“好吧”许蔷薇和小伙换了个位置却再也没有睡意，拿起包里文件袋，袋子有些年份了，右下角有个方型印章，很模糊，但蔷薇还是很快认出，这是她和一位故人曾经一起设计的图章，方型的扳手腕的图案下面有一行小字：力挽狂澜。早年自己的作品一直在用这个印章，从老家出来时忘拿了，后来就没有再找到，也再没有使用过。蔷薇迫不及待的打开文件袋，确实是一本手稿漫画。蔷薇翻开第一页，她还是意外的笑了，是一副她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坐在磅称旁，一只手里拿着支笔，别只手还在打旁边的男生，这个男生正在吃着冰糕。瞬间把时空拉回到二十多年前：
那是1995年6月，烘茧站该收蚕茧了。由于烘茧巢丝业刚刚起步，每年的收购也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天，站里并没有专业的过磅计量人员，都是向隔壁兄弟单位的粮管所或供销社借用他们单位的人员来过磅，开票也是请社会的人员，一个收茧窗口共三个人：一个送检员，一个过磅员，一个开票员，只有送检员是烘茧站专业人员。四个窗口再安排一个监督巡查人员，一共十几窗口，还没有开磅都挤满了农户，因为这个季节农活特别多大家心情特别急切。请企业单位的人来过磅计量每天工资30元，请社会人来开票每天工资20元。蔷薇在供销社己工作三年，接到单位通知过来临时帮忙过磅，第一天到烘茧站就是开会，“我们请各位来是信任各位的工作能力和操守，贵单位长年收购农作物，你们业务熟练，工作制度严格，所以未来二十天还要辛苦大家，咱们不坑农，绝不短斤少两，公平公正收蚕茧，严格安操作规程收购，每个人都有权力监督和举报违规，举报属实奖励100元！确保每一颗蚕茧进站…”
蔷薇首次来茧站谁也不认识，听老工人们说，这二十天工作还好，比起在供销社收棉花工作算是轻松的，每天30元比在本单位工资还高。开始分组，是随机的，和蔷薇一组的两人都是差不多二十岁左右，送检员也是个女生，个子不高，黑黑的，说话阴阳怪气的。开票员是个小伙子，小平头，国字脸，个子高高的，很阳光，也很开朗，一笑还露出两个小虎牙。开完会后大家都领着工具和票据到各窗口开始工作，蔷薇坐下开始校磅称，确保磅称正常、归零，看下茧站的计量单位为市斤，与她平时工作计量单位公斤并不相同，皱眉头说：“用公斤称，市斤记录开票，每一次都要换算，这个还挺麻烦的，小刘你记得提醒我一声哈”。小刘笑了笑说：“好的，但领导不让我们太熟悉，你管理好你的流水账，我管理好我的票本就行。”一天的工作开始了，收购几户之后，蔷薇慢慢的顺手了，一开始总是担心公斤换算市斤，怕忘记了，总是一边干活一边还嘴里咕噜着，“别忘了哈，别忘了哈。”旁边的小刘看她这样小心的样子会嘲笑她有点神经。中午休息时，蔷薇会一个人到食堂吃饭，然后找个地方画画，每天都这样，画卖蚕茧的农户，各种姿态，有时也画她们工作时的样子。有一天中午，蔷薇正专心画画时，就听：“这可以要是背面比正面更神密些，充满想象！”“嗯，确实是，哦？你也喜欢漫画吗？”蔷薇看了看旁边的小刘问，“还好，喜欢是喜欢，但没有你画的有趣”。
下午工作开始了，天气有总觉得闷热，中午只顾着画画也没有休息，蔷薇有点犯困，工作时不时掐自己的大腿，怕工作失误，但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有一农户共卖三袋蚕茧，一共38公斤换算为76市斤，落笔后就听送检员说“这茧子质量不一，需要多次送检，等一下再开票。”就这样等十几分钟，检验单回来后，蔷薇又称了一次，这样重量又多记了38公斤，并且直接让开票员开票。小刘今天也很配合，也不磨叽直接按检验单价开票。大约过了半小时后，小刘拿着水杯递给蔷薇说，晚上请你吃饭有没有空？“没空，再说咱也没那么熟好不？”“不去，别后悔哈！”蔷薇斜眼看了看小刘说了声“切”。
第二天照常工作，今天卖蚕茧的农户特别多，因为今天的天气不好，预报下午有雨，上午窗口挤不动，天气又闷热，蚕茧也会回潮，送检也变的慢了点，气份变得焦躁不安“怎么这么慢，快点过称，快下雨了”你一句我一句，吵的窗口三个人都觉得头痛，小刘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一袋冰饮料悄悄递给蔷薇“刚才那一磅没有换算，是6袋怎么只是49斤？”“哦，是吗？”蔷薇立刻站起来看了看，确实是6袋，东西分两个方向放着。拍了拍脑袋，糊涂了。总算过了一上午，蔷薇松了口气，下班了要好好的休息一下，这个天气下午要真是下雨也许会好过些。如约来到食堂，小刘递给蔷薇一个小本子“我的画，你帮我看看，下班还给我！”说完不等蔷薇反应过来人就走远了。吃过饭，蔷薇打开画册看起来，翻着翻着，发现里面夹着两张茧票，一张76斤的，一张49斤的，合计共2000元左右。蔷薇看了差点手抖把画册扔出去，她转头看了看周围，幸亏没有人。蔷薇心里坎坷不安不停的在回忆这几天工作，自己什么时候出了错误，这票开出来，若查出来是被开除的，2000可不是小数字，怎么办，上交？不行，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钱她可不敢去窗口领，万一让站里发现可就麻烦了，怎么办，怎么办，小刘这是什么意思？一下午蔷薇没有和小刘说一句话，自己认认真真的看着磅称，唯恐出错，送检员一旁阴阳怪气的说“一下午怎么了，连一个字也不说？”小刘嘻皮笑脸的说“某人心情不好。”终于熬到下班了，蔷薇把夹着票据的画册还给小刘，转身推自行车就走，出了烘茧站蔷薇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心情依然很糟，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在自责。
“嗨，等等我！”后面一个人赶上来，是小刘，“许蔷薇，你今天跑的真快呀，咱俩能谈谈吗？”“谈什么，我有事，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那就长话短说，咱俩合作多开几张票怎么样？”小刘走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什么？开假票？这是犯法的，我不干！”蔷薇吓得低喉，“不干，那我把这两张票上交，就说你让我开的假票，你过假称，举报我还能得100元奖金呢！你好好想想，明天回答我，多开几张，我们五五分，你不用去窗口领钱，只负责多记磅称流水帐，领钱的农户和开票都由我来负责，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你答应，其他不用你问。你想想吧”说完连一刻也不停留骑车走了。蔷薇这才知道原来她被小刘套路了，那76斤她想起来了是自己大意犯了错误，那49斤绝对是小刘套路她才多记的。一晚上蔷薇一直没有睡着，过磅员不可以犯这样的错误，更不能开假票，这是每个过磅员的职业操守，是高压线不能碰。明天去辞职临时工，回原单位。但又不知什么理由辞职，现在已开出两张票要怎么处理，这该怎么办呢？直到快天亮才迷糊睡着。八点还是要准时上班，蔷薇来到烘茧站，总觉大家都在看她，别人说话总觉都是在说她，精神非常的紧张，在磅称前正襟危坐，一句话也不说，快下班时只听小刘小声说，“我多开一张46斤的票，你抓紧记帐，现在快下班，巡查人刚进仓库了，里面很乱一时没有人检查！”蔷薇听了脸色立刻变了，没有说话直接收拾东西走了。不能这样呆下去，这太吓人了，蔷薇心快要跳出来了，怎么办，若这样听小刘的话开假票肯定会出事，票检出来一定会送派出所！也许检不出来，这些钱来的太容易了。蔷薇面对着午饭没有心思吃，在一旁发呆。不干了，回家，请病假！
下午蔷薇来站长办公室请假，“站长，我不想干了，我有事要请假！”“什么，不干了，这正干着好好的，说撂挑子不干了就不干了？我突然再向哪找人过磅去，突然请假不结工资并做开除处理，你确定？你这小姑娘工作怎么给玩的样，能有什么事不能再坚持坚持？”站长立刻爆跳大吼道，然后又放低声音说：“小许你们单位推荐你来，说你工作认真负责，业务能力强，你这突然要走，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了这个窗口就要停，有什么事提出来我们尽量解决”。许蔷薇现在主意已定，任性的来一句：“随你吧，我反正是不打算再干了，工资我也不要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蔷薇提着包就出了烘茧站，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终于离开这个地方了。可她也没有想到因这件事最终还是受了处分，当年因一气之下办理离职，背着包南下闯江湖去了。
“回忆完了吗？你走之后，我也不干了，后来打听你回到原单位被处分了，我到处找过你”蔷薇睁开眼看看旁边的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是他，变了又好像没变，还是平头，国子型脸，曾经午夜梦回的那张脸，不再幻稚，稳重成熟了很多，小虎牙还在，但一边明显换成考瓷牙了。“你是？”“小刘，XX公司刘总”蔷薇立刻紧张起来，立刻挺直了腰身，“你怎么在这，你想干什么？”“不干什么，就是觉得该见面了”说着拿着一份报纸递给了蔷薇，一位世家老中医专治乳腺癌，蔷薇瞪大眼睛看看他，“我和他联系好了，我们直接去就可以了。别害怕，老中医说了这个病可以治愈，治疗过程虽受罪，但可以治愈，现在我也一个人陪你去，别怕！”
蔷薇不敢相信，她病的事并没有告诉单位的人，除了自己的闺蜜谁也不知道，乳腺癌中晚期，淋巴转移，当初医生要求尽快手术，但她放弃，手上工作太多，自己也看淡了生死，连手术也没有去做。现在已过去三个月，也没有勇气去复查。当初叛逆被处分一句话没有留下背着包出去打工，辛苦打拚，在广州买了房买了车，结婚又离婚，孩子跟着前夫也慢慢的长大，但在前年因一次意外车祸父子俩全都身亡了。许蔷薇不知是怎么样熬过这二年，心情不好只有工作才能忘记一切，没日没夜的干，终于熬垮了身体。一个人接受生病的事实，乳腺癌晚期，呵，也不想手术，那就这样吧，每天工作完画画，把工作，身体，心里的压力和情绪都放在了画里。决定四海为家，走哪算哪吧。于是她找到闺蜜帮着把车卖了，房子在中介出租，每个月的租金一半用来自己消费，一半寄回老家，还有一位老父亲，生病没有告诉老父亲，那爷俩走时对老爷子打击太了，现在只能报喜不报忧了。轻松出来了，目前还没有一个人问问她怎么样了，面对小刘的如此执着，她真的不知所措。
“放松点，我们己经打交道有几年了，算是早就了解了，本来想今年年底和你相认的，我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想给你个惊喜，画册出版，但等不及了”。“你是怎样找到我的？”“你的漫画”，“网红漫画大师小迷糊，是不是你？我关注你好久了。”蔷薇还是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一次你和我们公司签合同时，在我们会议室休息时你落下的漫画”，“那枚印章是怎么回事？”“当初你走后我凭着记忆找人刻的，我一直在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恳求你原谅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蔷薇笑了笑，罢了，随缘吧，都过去了二十多年，该放下的她早就放下了，他爱跟着就跟吧，也许一切都有安排，愿未来可期，一切安好！！！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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