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可怕又简短的鬼故事(讲几个不怕鬼的故事)(1)

假如1961年的春天颁布一个“新书销售排行榜”,列居榜首位置的八成是一本名叫《不怕鬼的故事》的书。

这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小册子,从古代笔记小说里选了几十篇和各种鬼怪斗智斗勇的故事,70篇,6万多字,表面上看,编选者为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何其芳,而实际上还有一位不挂名的“天字第一号特约编辑”。作为一位无产阶级革命家、一位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他终生不怕鬼、不畏神,《不怕鬼的故事》从编选,写序到正式出版,他始终参与,表达着自己人定胜天的思想和精神。

到底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超自然力的“鬼”,在今天这样一个日趋包容和开放的社会,无论民间还是学界,比较一致的态度是“存异不求同”,而我们今天从史料笔记中选取的两则故事,没有被收入《不怕鬼的故事》,比较鲜为人知,却分别从两个角度,说明了“鬼”的真相。

一、鬼挨揍为什么会喊“救人”?

梅蒐是民国早期的一位知名的记者和学者,本名蔡松龄,他在《北京益世报》上开辟的专栏《益世余谭》,专门记叙旧北京的逸闻趣事、生活百态,后来汇编出版,是一部内容丰富、意趣盎然的短篇随笔和笔记集——《真鬼活鬼》就是其中的一篇,发表时间是1920年的10月21日,讲的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楞爷捉鬼”的故事。

故事一开始就把读者带到了大约“三十年开外”(即1890年前后),国子监地方有个少妇被虐自缢,于是谣言流布,说那地界儿闹鬼,“每到二更之后,现形追人”,熟悉北京地理的读者都知道,国子监跟雍和宫只隔一条马路。旧时,那里可不像现在变成了热闹繁华的佛具一条街,基本上就是胡同平房加野地。“二更”是晚上的九点到十一点,黑得跟矿井似的,所以碰到“鬼”的也大都是到了晚上沿街叫卖的小生意人,比如卖馒头、卖硬面饽饽的。他们遇到鬼,吓得把筐子一扔就跑(背着筐子怕跑得慢),连钱带货就算完了,这回到家还得连说庆幸,总算捡了条命回来。

在雍和宫附近住着一个名叫“楞常”的汉子,本是个摔私跤的出身——在清代,军队有专业的摔跤手,而民间的摔跤高手都叫“摔私跤”的。一天晚上,楞常背了个包袱打国子监经过,遇到了那个鬼。鬼扑了上来,青面獠牙十分可怖,本以为楞常也跟其他人一样扔下包袱就跑,谁知楞常本就胆大,功夫又练得好,上去一脚将鬼踹趴下,挥拳便打,那鬼大喊“救人”,楞常一听打得更狠了,因为鬼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喊“救鬼”才对嘛。

街里街坊的闻听楞爷打鬼,纷纷出来看热闹,才发现那鬼原来是附近的一个破落户,“装鬼吓人,皆为劫掠财物”。

梅蒐讲这段三十年开外的旧事,主要是当时北京发生了一桩诡异事件,东直门外湖渠村有个名叫高升的逆子,有一天举着菜刀追杀老娘,被其父打死,埋在了村外一个名叫塔园的地方。每到晚上,高升的魂灵就化作“忤逆鬼”,现形追人,而且专门追独行的旅人,旅人落荒而逃,丢失财物甚多。然而在梅蒐看来,却别有见教:“高升生为逆子,死为孽鬼,地狱之设,正为此辈,断无现形追人之事,且鬼物劫财,尤为奇谈。考其行形,恐与国子监之缢鬼同出一辙。”在文章的末尾,梅蒐叹道:“要是楞爷在世,必然要到湖渠村,演一出《活捉》的……其实真鬼未必害人,倒是活鬼比真鬼王道。”

二、雍和宫“打鬼”有典故

不知道除了“练家子”以外,家住雍和宫附近,是不是也与楞爷敢于打鬼有关。

我们现在过春节,一般从年三十到长假结束那天为止,在农村可能要过到正月十五,但在老北京,时间可就长了去了,从腊月初八喝“腊八粥”开始,这春节就算开始了,一直要到正月三十日雍和宫“打鬼”结束,才算是过完一个完整的春节。

“打鬼”是俗称,真正的名字叫“跳布札”,这是个蒙古语,翻译成汉语就是“驱魔散祟”,是一种黄教喇嘛的特有乐舞,也是非常隆重的宗教大典。《燕京岁时记》记载:“打鬼本西域佛法,即古者九门观傩之遗风,亦所以禳除不祥也,每至打鬼,各喇嘛僧者,扮演诸天神将,以驱逐邪魔,都人观者甚众,有万家空巷之风。朝廷重佛法,特遣一散佚大臣以临之,亦圣人朝服阼阶之命意。”跳布札时,喇嘛们戴着面具,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在鼓乐和诵经中翩翩起舞,场面庄严热烈。

“跳布札”一共分成十三场,这里不逐一介绍,单说第十二场的“斩鬼”和第十三场“送祟”。“斩鬼”是指在弥勒佛法力的威慑下,众星神和金刚捉住了魔王,现了原形,原来是个一尺多长的面人,被钉在三角钵里,一位金刚用一把金光闪闪的月牙斧砍下了魔王的脑袋。接下来的“送祟”是庆祝胜利,有两位黄衣喇嘛抬出一个三角架子,顶端是一个骷髅头,象征着被杀的魔王,在众喇嘛的簇拥下,于鼓乐声中走出昭泰门用火焚化,表示魔王的灵魂也被消灭,从此天下太平了。

民国之前,北京的黄寺、黑寺都有跳布札,但辛亥革命后,由于经费不足,只剩下雍和宫一家了。新中国建立到上个世纪末,有史可查的唯一一次跳布札是在1957年,因为事先进行了认真的排练,道具面具都是新制的,所以水平极高,可惜没有留下影像资料。近年来,雍和宫恢复了“跳布札”的演出,但有较大的压缩、删减,据说风韵也不如从前,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不知道清末“跳布札”最兴盛的时候,站在人群之中看打鬼的楞爷,是不是受到了感染,才在面对鬼魅时焕发出了无穷的勇气。

三、一只被真正捉住的“鬼”

比起楞爷,几乎在同一时期的江苏泰兴北区的张家河,也发生了一起捉鬼的奇事,被民国时期的教育家、文字学家汪恸尘记录在了《苦榴花馆杂记》之中。只是这一回捉鬼的并非什么摔私跤的英雄好汉,而是一名普通的张姓农妇。

张氏于农历八九月间在田里捡稻穗,因为累了,在河边休息,“忽见一五十余岁之老妇,手持破衣,强妇代浣”,张氏“力拒之而去”,谁知一进家,竟发现那老妇就坐在屋里,顿时惊叫起来,家人都聚了来,问出了什么事,张氏指着那老妇瑟瑟发抖,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谁知家中人竟个个面面相觑,因为顺着张氏的手指看过去,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老妇?

从这一天开始,“此鬼即不离妇左右,寝食亦必与共”,张氏对家人说:“鬼来时,高仅尺许,形状如猴,所谓老妇者,实顷刻间之变态耳。”但家人都不信她,实在被她纠缠不过,就请来巫师驱魔,却没什么效果。那鬼也是个无赖,骚扰个没完不说,还竟做些下流猥琐的勾当,有时将张氏的内衣扔到屋顶上,或者在张氏劳作的间隙,把她的农具扔到别的地方去。张氏恨极,因为听说“鬼怕渔网”,就跟家人商量,找了个渔网在门外等着捉鬼。

“抵夜”——到了深夜。

“妇忽大呼鬼至”,家人群起,在门口张开网,准备趁着鬼逃跑的时候抓住它,然而借着一盏油灯的灯光看遍了整个房间,只有张氏一个人在满室奔逐,只是她所向之处,所有的家具都在哐哐乱摇,好像有人在趋避她的追赶似的。一会儿,张氏追得累了,拿了一篾箩朝着前面扔去,似乎罩住了什么,“急呼门外蒙网罩于篾箩之上,箩中即有物撞动”。张氏用手从箩底探入,竟被那活物咬了一口,疼得缩回手来,手指已破。

乡下人从小听鬼故事长大,对鬼,却是听说过没见过,这一回居然真的捉到了鬼,又好奇又害怕,一起动手把那“鬼”从篾箩下拉了出来,接下来的比喻非常有趣:“俨然一焦木炭耳也,细验之,则又非炭质,略似未浸之海参,头面手足,隐约可辨”。

对动物学稍有了解的人,可以马上想到这是一只狗獾,也就是鲁迅先生在小说《故乡》中提到的“猹”。狗獾是一种鼬科动物,除了脸颊有白色的纵毛,通体偏近于黑灰色,背毛又硬又密,非常像没有泡发的干海参。

可是,狗獾比较喜欢在深山密林里挖洞居住,很少跑到人家里做不速之客,那么它是怎么到张氏家里来的呢,这要从张氏的“见鬼”说起。

一位普通的农妇,此前并无特异功能或受到什么大师开天眼,突然就见到了鬼,而这鬼还是除她之外所有人都见不到的,这让我们基本判断她是产生了一种名叫“发作性幻视”的症状,这种症状缘于癫痫病,可能与大脑受到器质性损伤、存在强烈的心理预期和刺激有关,也就是说张氏在河边见到的老妇、老妇逼她洗衣服、化成鬼对她骚扰不休,都完完全全是不存在的,那些闪转腾挪的农具、那些不翼而飞的内衣,也都是她为了“配合”自己的幻视而亲力亲为的结果,唯一真切的就是她捉鬼时屋里器具的哐哐乱摇——不要说捉狗獾,捉猫也一样的效果。

有趣的是,怎么“鬼”最后变成了一只“狗獾”呢?

须知在我国古代,民间对癫痫病缺乏正确的认识和了解,治疗方法也是五花八门,除了跳大神驱鬼就是针扎锥刺把“鬼”给逼出来,还有一路就是放个“象征物”,然后找到或捕获之,让病人认为“鬼”已经被拿下——而农妇家人用的,正是这一招。

那只倒霉的狗獾被“置之瓷罐之中,用石板覆其上”, 第二天,“往观者络绎不绝,均由妇箩中拉出,裹之以往,然后一一示之”。其实这要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大可以办个“赏鬼一日游”,票价再高也是一定有人参观的,即便遇上有人认出狗獾,也只消说是鬼现出原形即可。只可惜捉这只狗獾毕竟是为了给农妇治病,三天以后,就绑缚起来扔到火里烧掉了。

其他现实中的“鬼”,大都也是这么个套路,不是人装扮的,就是人置办的,概莫能外,真遇到雍和宫楞爷那种不信鬼不信邪的,统统都得现了原形,而且喊的一定是“救人”而不是“救鬼”。 (呼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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