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原创/天问
乱评乱议/渝夫
【渝言不止】
所谓“六星”,专指“北斗六星论坛”,一个扎根天津、深耕十年以上的文学论坛。
十年前,我与六星结缘,在此认识了一批不论年龄、只谈文学的文艺青年,还借这个平台宣传过在全军全国都有些许影响力的“忠孝两全指导员”宋佳斌。而本文提到的山东泰山籍暮雪姐,正是那个把我从读者论坛带到六星的引路人。
那时,我是个有些狂热的文学青年,承受六星论坛元老级人物墓歌等人的抬爱,我成了这里不领报酬的版主(远程编辑的一种)。受平台的影响,曾经写过数篇散文评论,很是费了一些心思。
时隔多年,再看那些所谓的散文评论,实在浅薄得不能再浅薄,肤浅得不能再肤浅。但那毕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对我而言,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纪念意义。
刚好最近调到天津工作,刚好与墓歌等人喝过两场大酒,旧事重提之余,我想到了这组散文评论,重新整理编发,算是对那段美好时光的回望吧。
顺便说一句,当年我的笔名不叫“渝夫”,而是“渝人日记”或“渝人”。
因有暮雪姐的指引,我来六星散文已有一些时日了。
后因潘霞版主的推荐和烟云大哥的错爱及老版主们的包容,初来乍到的我竟然成了这里的版主之一,实在有些惶恐。
作为六星散文的一名新兵,我始终抱着学习的态度,贪婪地在这片文字的热土上吮吸着丰富的养分,汲取着继续前行的力量。
真的感谢六星散文的各位版主。正是从他们身上,我重新找回了对文字的那份冲动和激情。
在此之前,可能是多年与文字为伍的缘故,对于文字尤其是纯文学的文字,我真的有些麻木了。
六星散文的欣欣向荣和各位版主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尤其是刚刚升任版首不久的天问天大哥,对人真诚、对文负责,委实为新来的我做出了很好的榜样。
我不知道天问的真实年龄,只觉得这是一个大哥级的人物,坦诚而仗义,重情又热情。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他对每一篇文章的点评都那么中肯,总是很直率地指出不足,总是给出十分管用的建议。
作为文学论坛的业余编辑,能够像天问这样负责的不少,但像天问这样既负责又较真的不多。
天问的编辑工作尽心尽力,天问的文字功夫更是了得。
渝人自认是个还算真诚的家伙,很少做忽悠他人的闲事。但这一次,我却要好好忽悠忽悠天问的文字,好好忽悠忽悠天问的这篇《一只羊从身边经过》。
这是一首深情的挽歌,一首只唱给母亲听的挽歌。
显然,这是一篇经过精心构思的文字。
文章的开头很巧妙,开门见山地点出了题目,通过羊那悲恸的叫声,引出了对亡母绵绵无尽的思念。
那只从身边经过的羊,成了我们走进天问和他母亲内心世界的一把钥匙。
天问的经历,与渝人其实与诸多相似。所不同的,他挂念的是生父,我放不下的是继父。但这并影响我们去体验老人久病带给后人们的那份煎熬和痛苦。
对于我们这些工薪族而言,一旦家里有老人久病在床,钱,救命的钱,确实是个很大的现实负担。天问所承受的经济压力,我感同身受。
天问的母亲是可敬的,她能够理解儿女们的难处,尽可能地减轻孩子们的经济和心理负担。有这样平凡而伟大的母亲,自然是儿女们的福气。
母亲对儿媳所买那件白背心的显摆,其实是对儿子儿媳孝心的认可和宣扬。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天问在处理夫妻关系上有着高超的技巧。
在我们老家有个说法,儿子好不如儿媳好,女儿好不如女婿好。如果儿媳和女婿不孝顺,儿子和女儿再有孝心也是白搭。
这一点,天问显然做得很好。至少是用自己的行动感动了妻子,让妻子和自己一起用心孝敬父母。
儿子儿媳做得到位,母亲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每年亲手给孙儿从头到脚做的那一身棉衣服,分明是对后辈们孝心的充分认同。
天问对文字的把握能力堪称游刃有余。从父亲的病说到母亲的白背心,从母亲做给孙儿的棉衣再到引出那只羊,每一个铺垫都那么充分而自然。
当然,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母亲提出要买羊的那段话,加了引号,就应该是母亲当时说的原话才对。但读过之后,似乎觉得不那么妥帖。
这些话,母亲可能说过,不过也许没这么整齐。如果换成叙述式的表达,也许更自然一些。
母亲不让孙儿骑羊这段写得很是鲜活,天问的不理解也很真实。这种母子之间的潜在冲突,正是生活的真实面目所在。
天问对母亲的不理解还不止这一次。甚至包括“第二年”回家看到母羊下崽时的作呕,多少也写出了已经是城里人的孩子对农村、对老家、对父母情感上的疏离。
渝人和天问一样,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都已难以重新适应曾经熟悉的乡村生活。
已经无法回到从前的我们,内心其实是苦闷和彷徨的,有时甚至还会暗地里骂自己忘宗数典。
这样的内疚,想来天问也有。他写这篇文字的初衷,或许就是要表达一下自己对母亲的那份愧疚之情。
紧随其后的文字,与其说是对母亲的怀念,不如说是天问对自己的拷问。
当母亲把小羊羔抱进被窝的时候,当天问嫌脏表示不理解甚至明确反对的时候,母子之间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或许已经出现裂痕。
如果天问不曾离开农村,他会理解母亲对小羊羔的态度。
很多时候,一旦离开了某个地方,我们就难以回不去了,包括对那些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物的态度,也会发生质的改变。
当然,这不是天问个人的错。天问与母亲之间的冲突,应该是种很普遍的社会现象。
往根子上讲,这是文化和生活方式上的冲突,谁也无法调和,甚至连最亲近的亲人都无法做到。
好在母亲用她的言行深深地打动了天问,使他“记住了母亲对我儿时的呵护,且让我常留温馨……”
母子之间的那些不是冲突的冲突,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无痕迹。
后面的文字,可以说是句句泣血。对母亲的感恩,对母亲的思念,全在极力控制的情感中逐一呈现。
天问的文字朴实无华,如同他的为人。
如果换作渝人,这篇文字可能写得很煽情。
幸好天问是个大哥级的人物,对感情和文字的掌控能力都那么冷静和从容。
诚然,天问也该是个感情细腻而充沛的性情中人。最后那段文字,句句深情,让人哽噎。
一首无声的歌,一首献给亡母的深情挽歌。
2011年10月15日晚草于吉林延边,2021年12月4日晨完善于重庆开州山乡老家
原文连接:天问《一只羊从身边经过》
黄昏,一只羊从我的身边经过,羊的那种悲恸的叫声,让我心生胆怯。其实我对羊并不陌生,尤其是母亲在世时,一直养羊,而母亲最初养的羊,就是我买的。
工作之后,微薄的工资很难维持我自己家的生活,更不要说支付父亲的医药费了。那时父亲患脑血栓瘫痪在床,每天要吃药,其实我到现在也一直都回想不起父亲的药费一天究竟要花多少钱,也不记得母亲向我们张口讨过医药费,向来都是我们兄弟姐妹给多少,母亲就接多少,不说多,不嫌少,更不告诉我们家里的日子好过难过,问时,母亲总说:“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记得很多年母亲都穿着同一件衣服,从来没有换过。好像有一年我爱人给母亲买了一件背心,白色的,母亲穿上有些瘦,但还是穿上,而且到处与人说这是儿媳妇买的,没白养了儿子,得了儿子的祭(方言,意思是得到了儿子的孝顺)了,穿过之后便放起来,依然穿她那件已经打了补丁的衣服。因了这件背心,母亲每年会给我的儿子做一身棉衣服,从头到脚,一样不差,棉花是地里采的新棉花,布是母亲织的老粗布,自己染了,母亲说现在卖的衣服只是样子好看,赶不上自家做的暖和。突然有一年,我儿子六岁的时候,从没向我们张过嘴的母亲对我说:“你们兄妹几个,都有了自己的家,我也不想多拖累你们,你们几个,就你自个儿考上学,成了公家人,比起他们来,你的日子算是最好的了,你给我买只羊吧,我闲着也是闲着,放放羊就当是锻炼身体了……”我没多问,跑到集上,真的给母亲买回来一只母羊,记得花了三十多元,是我半个月的工资。羊买回来后,母亲很开心,此后,放羊成了母亲日常必做的事。
大概过了半年,我回家时,发现家里已经有了三只羊,两只小羊羔在院子里活蹦乱跳,逗得我儿子追着羊也满院活蹦乱跳。儿子要骑羊玩,我就逮住一只,按着让儿子骑,母亲一旁急了眼,吵着嚷着说啥也不让我儿子骑,我怪母亲:“骑就骑呗,你看孩子都哭了。”母亲说:“一骑小羊羔就不长了,再说要是摔了孩子怎么办,你回去交不了差……”儿子骑羊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我也有些不高兴,但自己的娘,我哪里敢说什么,只是心里怪母亲把羊看得比孙子重。
到了第二年,家里就不再是三只羊了。年底回家,我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在羊圈里生火,我问怎么回事,母亲说:“那去年的小羊也要下崽了,不生火怕冻死羊崽儿……”说着,母亲便往屋里赶我,“快屋里去,外边冷,感冒了就麻烦了……”我把春节用的东西放到屋里,又回到院里给母亲帮忙。羊正生着,眼睛睁得老大,一声声叫,叫一声用一把力,叫一声用一把力,那样子看着很惨。母亲蹲着,一边往下顺羊的肚子,一边唠叨:“养儿不易啊,这羊跟人一样,生一回儿就过一回鬼门关呢……”生下第一只,大羊开始舔胎衣,舔干净时,第二只又出生了,等第三只小羊崽儿生出来时,大羊似乎没力气舔了,母亲就一点点为小羊清理,我有些作呕,躲回屋里,好长一段时间,母亲才进了屋,已经疲惫不堪,但依然很开心,张落做饭,我要走,母亲怎么着也不让走,说是天冷,怕伤了风。我自打结婚后,就没在家住过,不忍心拂逆母亲的好意,便应下住一夜。
吃过饭,我们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我要睡的时候,母亲突然走出屋去,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只小羊羔进来,然后放到她的被窝,母亲脱了衣服,把小羊羔搂到怀里,我惊奇那只小羊羔只是“咩咩”叫了两声,然后乖乖地卧在母亲怀中,再也不肯动一动。我觉得太脏了,便催母亲扔出去:“多脏啊,一个小羊羔你也疼,拉了尿了怎么办,那被褥还能要么……”母亲不听:“脏什么?也是一条命哩。这三只小羊羔,就数这只弱,跟你小时候一样,病怏怏的,我天天夜里搂着你,还得给你唱歌,不唱你就不睡觉……怕你冻着,不敢让你出被窝,你在被窝里又是拉又是尿的,这被子褥子还不是一样用到现在……这小羊啊,跟小孩儿一样呢。你待它好,它长得就快,还能陪你说说话,哄你开开心。到了来年八月十五,长成个了,能换回小一百呢,够花好一阵子的了……”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我有幸记住了母亲对我儿时的呵护,且让我常留温馨……
我的儿子越来越大,催得母亲也越来越老,但母亲一直在她去世前都没有停止放羊,同样也没有再向我们张过嘴,我在县城盖房子时,母亲还拿给我一千元,说是卖羊攒的,给钱时哥哥在,母亲对哥哥说:“不是我偏心,这羊原本是他买的,我只不过是放了放,这些年,多亏这些羊,让你们的担子少了些,我和你爹也过上了好日子,来年那些小羊长大了,卖了钱都是你的……”
可惜羊还没长大,母亲就走了。母亲走时,羊圈里的羊一直在“咩咩”叫,那叫声很凄惨,根根刺就使劲往我心里扎……
遗憾的是我从没见过母亲放羊的情景,但一只羊从我的身边经过时,我的眼前却出现了这样的画面:黄昏日落时,母亲在晚霞的五彩中,轻轻掠一掠花白的头发,慢慢挺一挺驼着的脊背,缓缓拽一拽破旧的衣衫,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小鞭儿,“啪”的一声,鞭儿在空中爆出了一声脆响,却不曾落到羊身上,羊撒着欢儿地奔跑,一边跑一边啃路边的青草,母亲踮着小脚儿紧跟,嘴角却渐渐上扬起来,嘴唇一翕一动,像是一字一句地叨念,又似乎在唱一首无声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