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发表于2021年12月14日《秦皇岛日报》

落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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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家管花生叫落(lào)生,应该是由花生的别名“落(lào)花生”简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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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起源于南美洲,最早传入我国时在山东种植,所以山东至今仍是我国花生的主产地之一,占了全国大约20%的种植面积。我老家地处河北、山东交界,种花生的历史应该也是源远流长。但小时候的记忆中,村里很少种花生,因为花生是一种经济作物,产量较低,那时温饱尚未完全解决,大面积土地当然要优先种植小麦、玉米等主粮了。关于花生的最早记忆,要追溯到孩提时代了,当时也就五六岁吧,我家所在的生产队每年会在村东大田的中间位置,种一小片花生。花生地的四周都是玉米,高高的像屏障,人在外围走,根本看不见花生,现在想想可能是为了防止招人惦记而被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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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花生快要成熟的季节,生产队都会派专人看护,别说去偷,就是靠近也难。那年头日子穷,平时饭都难吃饱,花生是难得的美味,当然更令孩子们向往了。差不多每天,都有胆大的小孩钻进玉米地,匍匐到花生地边,趁看护人员打盹儿的功夫薅上两棵花生秧迅速隐身玉米地深处。有时候只为那一出手,要屏住呼吸耐心地等上很长时间。“盗”花生虽然不容易,但真会有收获,能把肚里的馋虫儿小小地满足一下,所以引得半大小子们乐此不疲,私下里交流起“盗”花生心得,也是眉飞色舞、活灵活现。记得有一次邻家小哥哥把偷来的花生分给我一小把,尽管有些尚未长成的小花生只有一股甜甜的水儿,但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美得仿佛吃上了什么稀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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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花生那一天,队里人几乎倾巢出动,男劳力负责刨,女人、老人和孩子负责摘,生产队长虽然也强调不准吃,还派了人不停巡视,但管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还是能饱饱地吃上一肚子鲜花生。花生收下来,运到村东头的场院里晒,之后留出种子,再卖掉一部分,其余的按人头分给社员。花生种的本来就少,一留一卖更是所剩无几,一个生产队200多口人,每人也就能分一斤半斤吧,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的期盼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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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花生那天,过节一样热闹,大人小孩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什,排着长长的队,欢声笑语响彻整个村子。分到各家的花生,平时舍不得吃,一般要留到过年时享用。几个月的时间啊,如何将花生留到春节是家长很伤脑筋的事,因为谁家都有半大孩子,闹不好被他们发现就可能一点点“偷”吃光。因此,家长为把花生藏在哪儿煞费苦心,孩子为如何吃到花生斗智斗勇。隔三差五地,因为偷吃了花生,张家的小孩被追得满街筒子跑,李家的小孩被打得吱儿哇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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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花生的那块地,还有一段时间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因为可以捡拾到遗落的花生,俗称“遛落生”。人们拿着铁钩、小铲在泥土里翻翻找找,每每都能有所收获。为了找到更多,农闲的人们不惜跑很远的路去外村遛花生。去的最多的是一河之隔的山东界,那儿的沙质土壤非常适合花生生长,有着大片的花生地。后院的三姐姐曾经带我去过一次,我是小孩子没耐性,根本遛不着,三姐姐找到的一些还不够我俩吃的。出去一大天,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只记得回来时累得我实在走不动了,是三姐姐她们几个大孩子轮流把我背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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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关于花生的记忆特别深,就是帮生产队剥花生米。这样的活儿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我因为堂哥当队长,才得以参加。每逢那几天,放学之后我就直奔堂哥家,人家剥花生给记工分,我纯属帮忙,只为了一边剥一边吃。当然,队里是要按出品率回收的,饱满的花生米谁也不敢吃,只能吃那些瘪小的。瘪花生小小的粒儿、皱巴巴的皮儿,丑是丑了点,但甜丝丝的,有一种特殊的甜香。以至于到现在我对瘪花生也情有独钟,去年在大市场看见一份专门卖瘪花生的,还特意买了一些,饿的时候吃上一小把,还能品出小时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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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花生清晰的记忆始于上学之后,吃得最多的是那种带壳的炒花生。剥开那层长满麻点的外壳,用指肚儿轻轻捻去一层红衣,洁白、光滑的花生米吃在嘴里又酥又脆,香味能持续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远远都能闻见,所以花生就像橘子一样不适合“偷”吃。跟着父亲去十里外的尖冢镇赶集,在卫河大堤上我看见过炒花生,简易的土灶上支一口大锅,下面是噼噼啪啪的柴火,锅里多半锅细细的沙土,花生就在烧热了的沙土里炒,据说这样受热均匀,不容易炒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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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割资本主义尾巴,花生也不是随便卖的,小贩时常会被检查的人追得到处跑。我就经历过那么一次,小贩刚称好花生倒进父亲的提包里,看见有人来抓拎着筐子就跑,钱都没顾上收。在家上学的那些日子,最盼着父亲赶集,即便不带我去,也一定会给我捎吊炉烧饼和炒花生。那时候真馋啊,为了早些吃上心心念念的美食,一放学就去村北的那条路上等父亲,久等不见,还会顺着路去迎,有一次都迎到了几里开外。花生装在小口袋里,不舍得一下子吃完,为了让那特殊的香味留存的更久一些,到最后往往是一瓣一瓣地细嚼慢品,小伙伴们还互相炫耀,看谁留得时间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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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这是儿时流传在家乡的谜语,谜底就是让人忘不了、吃不够的“落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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