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里面并不存在英雄主义。这只是诚实的问题。与鼠疫斗争的唯一方式只能是诚实。”

——《鼠疫》阿尔贝•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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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晚,在央视节目《新闻1 1》中,卫健委专家组组长钟南山院士亲口承认“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肯定的人传人”,推翻之前公布的消息。

随即第二天(21日),经国务院批准同意,国家卫健委宣布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采取甲类传染病的防控措施,而在我国甲类传染病只包括两种:霍乱和鼠疫。

鼠疫,这个看似遥远又恐怖的传染病,引起了很多人的恐慌。其实鼠疫作为一种烈性传染病,从来没有消失过,在不久前的2019年11月,政府刚处理了“内蒙古鼠疫疫情”,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担忧和警惕瞬间上升,各渠道的口罩很快被抢售一空。

鼠疫当然是可怕的。人类对烈性传染病的恐惧已经深入血液,一提起鼠疫,人们常常会想到肆虐欧洲、臭名昭著的“黑死病”,想到鼠疫患者干柴般的黑色四肢,想到焚烧病死者尸体堆升起的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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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九死一生”

医学上,根据罹患鼠疫所表现的症状,人们将鼠疫杆菌引起的疾病分为三种:淋巴腺鼠疫、败血症鼠疫和肺鼠疫。而简单地将“鼠疫”等同于“黑死病(Black Death)”的说法,是不准确的。

鼠疫中最常见的是腺鼠疫,病菌会入侵附近的淋巴结,导致淋巴结肿大,由此得名腺鼠疫。腺鼠疫是由携带病菌的跳蚤作为中间宿主,叮咬人类引起,其死亡率在30%~60%。这一数据的死亡率已经十分恐怖,但与其余两种鼠疫比起来,依然是“小巫见大巫”。

败血性鼠疫,可导致患者皮下出血和肢端坏疽,表现为皮肤发黑,其中鼻子、手指和脚趾处发黑尤其明显,黑死病由此得名。

另外一种就是2019年年底在内蒙古发现的肺鼠疫,在三者之中最少见,但最为致命。它能够通过飞沫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可导致患者呼吸衰竭和休克。败血性鼠疫和肺鼠疫的死亡率都在90%以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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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杆菌 图源:CDC

站在现在的时间线上,我们知道鼠疫已经不是不治之症,可怕的“黑死病”也只能算是鼠疫中的一种,只需用非常基础的抗生素就可以杀灭鼠疫杆菌。但在鼠疫肆虐的年代,人类为了对抗鼠疫,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它留在人们心中的阴影难以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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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大流行

鼠疫在全球范围的大流行主要有三次。

第一次是公元6世纪的查士丁尼瘟疫,持续时间约60年,死亡人口总数接近1亿人,直接导致欧洲人口减半,也是拜占庭帝国衰败的原因之一。

第二次于公元14~17世纪,其中1347~1351年这5年间的暴发性流行最为严重,造成2500万人死亡,约占欧洲40%人口,被称为黑死病。

这场可怕的瘟疫横扫了整个欧洲,直到1894年,瑞士科学家叶尔森和日本的北里柴三郎发现鼠疫杆菌后,人类才终于知道“黑死病”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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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死病间接推动了文艺复兴,期间诞生大量黑死病相关作品

第三次大流行暴发于中国广州、香港,从19世纪中叶持续到20世纪中叶。这次鼠疫大流行以传播速度快、传播范围广超过了前两次而出名,波及亚洲、美洲、欧洲、非洲的60多个国家,单在中国和印度,就有超过1200万人的人死于这场鼠疫。

在三次鼠疫大流行之外,中小型鼠疫爆发更是数不胜数,其中不得不提及的是百年之前,那场对中国现代烈性传染病防治有重要意义的“东北鼠疫防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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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关乎民族兴亡的危机

1910年年底,辛亥革命前夕,一场关乎民族兴亡的危机悄然“潜入”东北三省。

在清政府摇摇欲坠之时,两名面无血色、神情慌张的内蒙古人在中俄边境满洲里一家店铺落脚,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六天后,二人在店内暴亡,接着几天之内,又有四个住客无故死去,且“死状”相同:发烧、咳嗽、吐血,死后皮肤发黑发紫……

瘟疫由两名内蒙古患者带到了哈尔滨,并借助以哈尔滨为中心、贯穿全东北的T字形铁路网,仅仅用了一个月,便蔓延到了整个东北。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但人们对瘟疫的原因却一无所知。

1911年1月21日,《北华捷报》称:“中国北方感受到极大的惊恐,政治和商业几乎被完全忽略了。”在北京,“朝廷上下,朝夕戒备,如临大敌。”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一名马来西亚华人临危受命,拯救了东北,避免了一场中国鼠疫大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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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连德肖像照

他的名字叫伍连德,是一名剑桥大学医学博士,通过科学的防控手段,仅用67天就控制住了东北疫情。

伍连德来到东北的第一个任务,是要找出瘟疫的源头。而在当时,受“死留全尸”、“死者为大”的传统观念影响,他只能等待适合的解剖样本,并最终选择一名日籍女性患者的尸体来做解剖和病理分析。借助显微镜,伍连德清楚地看到了鼠疫杆菌,这是中国第一例有记载的病理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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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找到瘟疫源头的伍连德却高兴不起来。按理来说,疫情爆发时正值隆冬,此时动物活动受限,“老鼠-跳蚤-人”的传播途径本应不利于疫情扩散,可现实是鼠疫的传播速度及其快速。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被遗漏了。带着这样的疑问,伍连德决定冒险深入疫情中心地区的村落一寻究竟。

经过实地考察探访,伍连德很快发现不寻常的地方:很多家庭都是一人得病,全家感染,呼吸道感染症状严重,具有很强的聚集性。而在抓捕患者家中老鼠做检测后发现,老鼠身上并无鼠疫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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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严重,不可隐瞒”,伍连德快速通报清廷,由此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这次的东北鼠疫,存在人传人的情况,且极有可能通过飞沫传播,也就是日后被人熟知的“肺鼠疫”。这一结论与法国专家梅斯尼的理论大相径庭,但不久后梅斯尼在东北染病去世,学术界开始相信伍连德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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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严重,防控主要靠三种措施

情况危急,伍连德请求清廷的支持,将疫情的严重性用“大字报”公之于众,并争分夺秒定制出了一套防控鼠疫的方案。

当时对鼠疫尚无治疗办法,防控主要靠三种措施:处理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和保护高危人群。

·处理传染源

除了隔离病人,对房屋用生硫磺和石炭酸进行消毒外,最难处理的是患者尸体——架满路边的棺材和排列在地上的尸体,如不及时处理,将是可怕的传染源。

东北冬天的土地硬如石块,且中国人“入土为安”的观念根深蒂固,对尸体的处理工作一再延迟。如此大事,伍连德并不敢轻易做主,赶紧上报清廷。在获得清廷的支持后,伍连德组织人力,在三天之内将2200多具棺材和尸体浇上煤油,全部焚烧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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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断传播途径

对于飞沫传播,当时的人们没有任何防护意识,整个东北只有日本人在卖纱布和酒精。于是伍连德用纱布设计了一款加厚口罩,双层棉纱夹一块吸水药棉,这种口罩后来被称为“伍氏口罩”。

除了口罩,伍连德还请求了多项措施:控制人员流动,严格管制西伯利亚边境满洲里和哈尔滨之间的铁路交通;从1911年1月开始,东北境内铁路陆续停驶;将疑似患者安置在隔离营,严防交叉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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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高危人群

伍连德认为,鼠疫高危人群是疫区附近的人、抵抗力较差的老幼病残以及频繁跟患者接触的防疫人员。对于高危人群,伍连德要求他们必须佩戴口罩,做好消毒。“伍氏口罩”虽然制作粗糙,但相比直接暴露呼吸道,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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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取了一系列防控措施之后,1911年3月1日,哈尔滨首次实现了肺鼠疫死亡人数为零,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直到4月份,这次东北鼠疫终于被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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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古思今

鼠疫在东北肆虐6个月,感染者和死亡者更是不计其数。这是人类第一次提出“肺鼠疫”的概念,而伍连德的防疫措施,哪怕放到现在,仍然是传染病防控的标准操作。

在战胜疫情后,伍连德将相关文章发表在《柳叶刀》上,成为了中国历史上首位在国际顶级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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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医科大学伍连德博士雕像

中国人常言“以古为镜,可以明思”,对国家和人民都是如此。

现代人类有了越来越先进的技术和观念,我们的经济、科研、教育都比百年以前强了太多,然而总有“愚昧”之人贪恋野鼠的皮毛和肉,将鼠疫带回人群;迷信果子狸、蝙蝠等野味,释放出SARS、2019-nCov。

人类的欲望与生俱来,但教育、法律和文明已划清最基本的底线。如果我们不能对野生动物抱以尊重,对你我的生命抱以敬畏,对无辜之众抱以坦诚,我们何时才能摆脱传染病留下的惨痛记忆和内心阴影?举国上下何时才能真正学会应对未知的传染病爆发?

以史为鉴,勿忘教训。


参考资料:

1. https://www.who.int/features/qa/plague/zh/

2. 陈育和. 黑死病是鼠疫?[J]. 2015.

3. 邵池.黑死病与文艺复兴. 北京协和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 2019.09.17

4. 汪十句.帝国对抗瘟疫的最后一战.真评十句.

5. 国士无双!鼠疫斗士伍连德, 中国现代医学防疫体系的先驱者. 医学论文与统计分析.2019.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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