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糅合了国民党肃贪反共、币制改革、国共谍战的电视剧《北平无战事》如期开播。这部电视剧充满了传统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与士大夫的庙堂之忧,与当下影视流行的浅表娱乐迥然不同,因而业内最初对其市场前景与收视预期并不看好。甚至有人认为《北平无战事》是决定中国电视剧走向品质还是走向堕落的“最后一战”。
该剧开播后的收视率与口碑让不少持有这种观点的人感觉欣慰——收视排行榜上,北京、天津两家播出卫视收视率一直位居前三,即便是河南也破天荒地首次进入前十;豆瓣评分高达9.7;纵然收视率绝对值不高,通过社交媒体却发现,大量已经远离电视剧的人再度回到了电视机前。在曾经创作出《雍正王朝》、《大明王朝1566》的本剧编剧刘和平看来,情势一直没那么差,业内也大可不必如此悲壮,“我们也不是荆轲,也不会一去不复回”;“百花齐放我也只是中间的一朵花”,“只是因为这些年连这一朵花都不让你开,现在我们终于又从石头缝里开出来了。”
七年七次更换投资方:“我用接近晚年的六到七年的生命来投资这部剧。”
《北平无战事》有一个核心决策团队——制作小组,刘和平被另外两位投资人推选为组长,在这个项目上有“一票否决权”。
《北平无战事》堪称年度剧王。不仅因为这部剧由刘和平编剧,也是因为这部剧集齐了刘烨、陈宝国、焦晃、廖凡、王庆祥、程煜、倪大红七大各大影视节的影帝,堪称前无来者。然而,这部巨作的诞生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了重重波折。收视风险、审查风险,无数的投资方或望而却步,或希望刘和平做出妥协,其次七次更换投资方。这部剧也曾经被宣传为“编剧中心制”的典范,刘和平对于项目中的不妥协也常常见诸于报端。
刘和平则表示,自己用“接近晚年的六到七年的生命来投资《北平无战事》”,它无法讨价还价;自己对项目确实拥有“一票否决权”,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但这也意味着责任,从找投资、找团队、谈演员、做发行、过审查……自己都倾全力亲力亲为,对得起成片上“总制片人”几个字。
网易娱乐:在你的书上,写了一句话,“当一个巨大的存在在一瞬间消失。不是土崩瓦解。而是竖起一堵墙。历史在那边。我们在这边。”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刘和平:“一个巨大的存在”指的就是国民党政府。说“竖起一堵墙”,是因为其实对于那段历史我们是隔膜的。在我们可见的大部分史料里,提起国民党最后时期的币制改革,都说是“从人民受众掠夺黄金白银外汇”,但我认为它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敛财、掠夺,这不符合史实。这部电视剧也是想消除这种隔膜。
网易娱乐:这其实是个很大的命题。据说这部电视剧创作七年,投资方七次更改,能讲一下这方面背后的故事吗?
刘和平:我找投资方一般都是直接找大老板。一般这些投资方的老总自己看了特别喜欢,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也想投资,但往往是在他们下面的策划人员进行论证阶段就放弃了。像这样的有电视台的台长,也有特别大国营投资方老总,也有私营的老总……因为我知道这个戏投资大,一定要有实力的单位才可以运作起来,所以我找的都是有实力的单位。文化行业前十名、电视台前三名……但他们的策划和智囊团队都看完了之后反复论证,都觉得风险太大。
网易娱乐:风险来自哪些方面呢?
刘和平:风险无非是来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是认为这部剧与现代主流收视人群接不上,收视一失败也就意味着投资的失败。这个担心我觉得他们也是对的,大家都形成了这么一种共识,觉得主流收视人群一般都是看不懂这个戏,也不会喜欢看这个戏。另一个原因比这个原因那就更可怕,担心审查通不过。尽管这样,他们不少人都是舍不得这个项目,希望我能不能多考虑一下这两个方面的因素做修改,一是尽量迎合今天的主流收视人群,二是尽量收敛一点,降低过审风险。他们都很有诚意,但你想这两个方面我都不可能妥协。因为一妥协就不是今天这个《北平无战事》了,这个剧我是有整体的构思,也有自己的总体追求、构想和目标,它无法讨价还价。
网易娱乐:就是说,你对这个项目有绝对的把控权。
刘和平:这个把控权的成本和代价太大了。你像第一家合作方,都建组了,但最后由于这方面认识的分歧,坐下来谈了几次,如果我不让步,人家也就无法拍下去;如果我让步我又不同意,因此不得不剧组解散。对方是大老板,他们大概赔了三百多万,我个人赔了一百多万——这是第一次,我一分钱没赚到还赔了一百多万……然后陆陆续续一共走了这七年,我又没干别的活,没剩一分钱。所以这个把控权是怎么说呢,大家可能有非议。但是我一直跟对方说,我说你们相信,方方面面我都已经考虑到了,我太知道一部作品是“作者加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你们担心的,你们顾虑的所有的参数,我在跟你们谈这些之前都想过了。
网易娱乐:最后这家投资方是怎么确定的呢?
刘和平:最后这个投资方,我跟他们说了同样的话。我说你们有没有一种信念,你们以一亿甚至一亿多的资金来投资这部剧,而我用接近晚年的六到七年的生命来投资这部剧,我这不是时间是生命。我不是年轻人,创作《北平无战事》,我从五十三到六十岁,这七年,可以说是七年的生命黄金期,我不会对自己的生命和时间不负责任,是不是。我说,如果我来经商,以我的智商和我的人缘,七年赚一个亿没问题;但是我选择了创作这条路。后来也是这种诚意感动了对方,感动了以后在取得对方高度的信任的前提下,就把控权给了我。这也是事实,因为你想我们这个戏,大家都能看到我还打了个名字,叫总制片人,但是在我们内部有一个名字应该比这个还要高,因为这个戏有一个核心决策团队,叫制作小组。制作小组就是两个投资老板加我,三个人,投资成本多少?请什么样的团队来拍?选什么样的演员?达到什么样的制作高度?最后投资最高控制在多少?最低不少于多少?这都要三人制作小组做决定,最后公推我为制作小组组长,在协议上写了一个我有一票否决权。
网易娱乐:那确实是完全以你为中心的。
刘和平:但拿到这个把控之后就把我累惨了,两个投资方刻意躲避,刻意不面对方方面面的东西,他们把权力交给了我,同时把责任也交给了我,让我去面对一切。就包括请孔笙和侯鸿亮他们这种制作导演团队,是我去想办法请来的;包括其中很多大牌演员,都是到后来我跟侯鸿亮一起请,多次出面,谈了N多人,每次我一边要先把创作搞完,一边要去谈演员,还要跟导演交流……建组、跟组,他们在这儿拍戏,我就住在剧组。那时候戏还没写完,为了拍摄档期和演员档期,剧组给我配了两个打字员,上午五点到十二点是一个,我说他打;下午两点到晚上十二点是一个。白天我一个人口述,两个打字员记录;晚上跑到机房去看回放,跟导演商量,还有演员来找我谈人物……那几个月完全是豁出去了。拍完三天之后我就尿血。完了之后还有后期制作,每个棚我都要去,还有上面的审查习惯。
网易娱乐:那你确实承担了这部剧太多的工作。
刘和平:是啊。找投资、找团队、谈演员、做发行、过审查……每一样都要做。很多人认为审查有问题,那我就自己去面对审查。从总局电视剧司到北京局都得去面对,以至于他们后来都不好意思说了,刘老师不要什么事你都要出面。直到后来发行,包括遇到困难了,我还得找台长们,所以外面一说好像这个人多霸道,他要把控权,千万不要这个把控权,一旦要了这个权力,这可是责任。
网易娱乐:看你和制作方、投资方关系都挺好的。制片人候鸿亮多端庄一个人,看他朋友圈还对你撒娇。
刘和平:是啊。以前大家都说这部剧是“编剧中心制”。其实我还是特别有度的,在摄制过程中我绝对以导演为中心,但导演对我也挺尊重。实际上,在拍摄时候,你必须要充分考虑到导演现有的条件,他的风格、档期、制作周期,是吧,就我们还是合作的挺好。我虽然挂了个总制片人,我却是光干事的,团队是人家的,制作团队是侯鸿亮的,导演团队是孔笙的,但他们是一家人。我要融进去,是吧,而且跟他们还挺愉快,是不是。就一路走过来之后,合作和友谊都要经得起考验,所以当他有困难找我,我都是二话不说,就立刻去想方设法帮助解决。侯鸿亮是一个轻易不把困难交给别人的,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他找了我坐下来,他说刘老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挫败感……他的心特别大,说这个演员那个演员,都像码兵一样的,全部码齐,知道吧。我说你放心,我跟你一起来码,有这么多大演员,有的是没档期,有的有档期,一听说他在这儿,我们俩位置怎么摆,这都是现实问题,还有好几个大牌都一样,你都得去协调。
网易娱乐:当时遇到最大的难题是请演员吗?具体的情况能说说吗?
刘和平:你比方说我们曾经有个想法,“二陈同台”,现在陈宝国来了,但是陈道明,我跟陈道明深谈过三次,就想他演方步亭,还有一个角色就是曾可达。后来陈道明第三次跟我交谈已经同意了,演曾可达,但是人家提的有道理,他说你这个曾可达,是青年军的,年纪应该在蒋经国之下,是吧,因为蒋经国那个时候三十七八岁,曾可达大概就是三十二三岁,在蒋经国之下,我这个年纪再去演一个比蒋经国还年轻的胜算不大,化妆化成了也不行,他就希望我改成蒋介石派到蒋经国身边,亦师亦友的人,就简单了。但是这样一来,这个剧的整体气质风格就会不同了。现在曾可达主要跟徐铁英对抗,他们两个人实力相当;但如果是蒋介石派来的,那他无法对抗。这样在总体的结构上就会被打破,所以在陈道明都愿意出演的情况下,最后我也放弃了。我就随便说说,中国的前几名大牌演员,我们几乎都谈了,也多数都愿意来。但是由于我们还有一个把参数求最大公约数的时候,这个公约数是要在我们手里求,你不能到最后哪个参数大于其他的参数,我的诉求不是我的了。是吧,所以刚才你们说,运作这么样一个项目,把控的人身上担子有多重。
知识分子与士大夫趣味:娱乐是使传统人变为现代人最快的办法
使传统人变为现代人,最快的办法莫过于娱乐,只是这种现代化是浅表的,没有了精神和理想对于一个民族是很可怕的,所以我相信这种状况只是暂时的。
我认为知识分子里特别可贵的东西就是士大夫精神,知识分子如果没有士大夫精神,那就很可怕,还不如没有知识。
刘和平:百花齐放它(《北平无战事》)也是中间的一朵花,只是因为这些年连这一朵花都不让你开,现在我们终于又从石头缝里开出来了一朵花。
刘和平是内地首屈一指的历史剧编剧,无论是《雍正王朝》、《李卫当官》,还是《大明王朝1566》,都充满了知识分子的趣味:传统文人的家国情怀、士大夫的庙堂之忧、成年智商的含蓄审美,然而,这与当下简单粗暴、浅表宣泄的整体娱乐环境几乎是背道而驰。
因此,《北平无战事》在项目筹备、拍摄和发行阶段遭遇了重重困境;即便是开播,多数人也都对收视率不太乐观。甚至有媒体认为,这部剧收视率和市场反响的成败决定了电视剧是走向品质还是走向堕落的分界线。对此,刘和平则表现得相当豁达,不用那么悲壮。在他看来,存在即合理,自己的出现也是合理,“百花齐放它也是中间一朵花,只是因为这些年连这一朵花都不让你开。现在我们终于又从石头缝里开出来了一朵花。”
网易娱乐:其实《北平无战事》遭遇重重障碍,一方面是审查原因,另一方面是宏大叙事与家国之忧与现在的娱乐氛围不搭。你怎么看待现在这种文艺思潮整体都追求浅表娱乐?
刘和平:它是一个合理的存在。西方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经历了四百年,我们才短短四十年。要完成从农业文明的传统到工业文明乃至后工业时期信息化时代的现代人,怎么变?最快的途径就是让人疯狂的填鸭式的去接受西方那种娱乐信息。我曾经跟湖南广电的魏文彬对过话,他就问我,你怎么看待湖南广电和湖南卫视?就我们娱乐化程度这么高。我说你们对把中国这些人从传统人变为现代人是有功劳。他说这个怎么讲?我就说了这个道理,一群刚刚还在山沟沟里的人,只要看了湖南卫视,他走到城里来,不过半年就分不出他是农村人还是城市人,从穿着、打扮、唱歌、言谈、举止,就立刻过渡到了城市人——当然,他的骨子里还是农民。这个就是我反过来又要说的,这种催生的办法,把一个人变成真正的现代人是不可能。但是,这是我们转型期无法回避的一个阶段。等到我们把娱乐的这种程度适当的降低、步伐放慢,再去多追求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的时候,可能我们就开始回归到成熟和理性。但现在这个阶段肯定会出现,它又没有不合理,它是自发出现的现象,不要去说人家搞娱乐不对。使传统人变为现代人,最快的办法莫过于娱乐,只是这种现代化是浅表的,没有了精神和理想对于一个民族是很可怕的,所以我相信这种状况只是暂时的。
网易娱乐:其实我有时候还挺悲观的。
刘和平:剧中梁经纶深受存在主义的影响,其实对我影响最大的也是存在主义。存在主义告诉我们,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它既然是合理的,那你犯不着悲观。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也犯不着那么悲壮……我们也不是荆轲,也不会一去不复回。包括现阶段我的出现也是合理的,百花齐放它也是中间一朵花,只是因为这些年连这一朵花都不让你开。现在我们终于又从石头缝里开出来了一朵花,就这么一个作用。
网易娱乐:很多大导演认为做有质量的电视剧就是“包饺子给猪吃”呢。现在电视剧的整体文化含量太低了。其实想想,这个时间出现并不久,央视开始大量播空洞的主旋律、放弃播出文化品质的精品剧之后,卫视的娱乐至上才开始影响了整个影视格局的。
刘和平:现在这种大家没理想、没追求、没信念,大一点没有国家哲学的情况出现,其实是由来已久的,在2008年以前就已经铺垫好了一切。到了2008年我们发生了两件事,一个汶川地震,一个是奥运会。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确实还有那种中华民族的传统的观念和美德,汶川地震举国悲伤、举国援手。那两件事一过,中国人共通的精神、理想,这些传统上很多东西,逐渐没有了。在《北平无战事》的第二集,何校长与学生一起抗议,方孟韦代表国家警察局维持局面。一方代表国家脸面,一方代表国民脸面。何其沧说,政府不要脸面,我们国民还要脸面呢……
网易娱乐:现在感觉是国民也不要脸了,甚至国民不要脸更厉害。
刘和平:这是最可怕的。这是必须要赶快扭转的社会风气,其实不仅仅是风气,已经是一种风习了——陈寅恪用风习,社会风习都败坏了,它已经不局限于哪个阶层的腐败和人心溃散,而是整体性的。说这个很可怕,你又不能再经历一次革命,是吧?所以现在就是一步步改良嘛,也许是这个戏目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我总觉得就现在这个时局比较好,大家老说这部剧说了反贪腐,也可以这样看。我也是1953年的,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是有些共同之处的,我们在做事的时候都是在为公里最大化调整每一个参数,只是大家的参数项不同。所以,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网易娱乐:其实中国电视剧很久以来在迁就小市民的趣味,知识分子氛围已经久违了。《北平无战事》引起这么大的热议,也有很大一份原因是这部剧有充沛的知识分子的家国之忧和士大夫的庙堂之忧。你怎么看待知识分子呢?
刘和平:知识分子大致分两种,一种是拿知识作为本钱来附加自己的势力,这类我是肯定看不上。这种就是把知识作为自己的股本金,发家致富、鸡犬升天。还有一类知识分子,更乐于做事,愿意成为表率和榜样。这一类知识分子最高境界有三种,一种是舍身求法,一种是为民请命,一类是埋头实干的人,三点都做到了在封建社会就会给他一个谥号叫文正。范仲淹和曾国藩都做到了,但是又活的太累。在这么多知识分子里,我个人更崇敬的应该是陈寅恪。他知识的渊博、架构之博大,那个不需要我说,我最崇敬他的还有一点他敢于特别真诚的表达自己内心的纠结。像陈寅恪这样的大师,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在清朝出仕为官,同一天被革职,所以他从不否认自己家里面的父祖辈服务于清朝,说到慈禧的时候多是慈禧皇太后,他都这样尊称,他不背叛自己父祖;但是他又知道自己属于一个全面否定满清的时代,所以国外留学二十年,一张文凭都不拿,只是深入地用生命去研究和感受农耕民族跟游牧民族融合之后形成的政权关系,独立于各种政见之外,认为文化高于种族。我认为知识分子应该很真诚地表达自己的世界观,表达自己的价值取向、感情倾向,不要掩饰。
网易娱乐:你的作品其实更多展示的是士大夫精神,有很多庙堂之忧的内容。你会忌讳别人这样说吗?
刘和平:我认为知识分子里特别可贵的东西就是士大夫精神,知识分子如果没有士大夫精神,那就很可怕,还不如没有知识。中国的士大夫精神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三种,舍身求法、为民请命、埋头实干,常怀家国之忧;同时有一种舍身取义的英雄主义。至于政治,有了国家和政权之后,没有人能够逃避所谓的政治文化生活,你与这息息相关。但从我的角度来看,经济基础发展到更上一层的形态就是政治,而政治最高的表现形态是战争;但我的作品还是更多从经济层面去剖析政治。
网易娱乐:所以说,其实士大夫还是要塑造崇高与英雄。但是现在整体社会是反英雄和消解崇高的。
刘和平:其实并没有刻意地去塑造崇高和英雄,更用力地在讲述一种真实的境遇以及每个人在真实境遇中的遭遇。如果用真实的态度去些真实的人物,你真做到了人家就不会排斥,消解是因为我们当下塑造的部分英雄太苍白了。
美剧的戏剧性与韩剧的文化自觉:“把观众高看一眼”
实际上,我们踏踏实实地做这个项目,也不过是在告诉大家,电视剧可以这样拍;告诉国外,中国的电视剧水平并不比你们差。
韩剧在亚洲乃至世界范围内风靡,是因为他们提供了当下缺失的、很珍贵的东西——感受。
刘和平:修改意见虽然长达15页,但基本上都是很细微的错漏,对于我们的立场、主题、思想,都没有提出大的意见,这就是新一届上任后的文化自信。有了他们的文化自信,才会有我们创作者的文化自觉。
《北平无战事》在万众瞩目下开播,也引起了业界不小的争论。不少人认为《北平无战事》是反收视率规律的,是小说而非戏剧的写法;也有人用美剧的标准,认为《北平无战事》是“作者意识过于强烈的作品”,存在多处“方法论”的错误。
刘和平完全不认可这种说法。在他看来,影视文化是工业文明的产物;西方用影视这种手段和形式表达的是他们的文化形态;内地电视剧应该去学习西方影视的形式与手段,表达自身的文化形态。用美剧的方法论来一统中国的影视,则显得不那么高明。他表示,自己喜欢“把观众高看一眼”;相信“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作品是在讲述复杂的中国历史环境中每个人的困境、反应与承受;以及每个人构成的各种社会势力和思潮之间的制衡、角力与融合。
网易娱乐:现在看来,《北平无战事》的播出效应还是超过很多人的预期的。
刘和平:现在看好像不少人对观众重新有了一定的信心,是吧。我们现在老在说文化立国、文化软实力,但实际上大家对于文化都持着抛弃的态度。说实话,文化是一个国家的脸面,也是一个国家内在的支撑和坚石,虽然说一部电视剧不能够涵盖这么大,但它至少能表现一种文化现象,因为它至少是大众文化,是真正能够影响一个国家所有国民的文化……说实话,我还真没把电视剧当娱乐看,而是当做文化来看。像韩国《来自星星的你》我就特别喜欢,追着它看。我也特别赞同王岐山说的,人家一个电视剧,能够表现出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升华。美国,他们的好莱坞、美剧,这种娱乐化的方式完成了对世界的价值观输出和文化输出。像《教父》是我经常讲课的时候要讲的,《纸牌屋》我也很喜欢。
网易娱乐:《北平无战事》开播后,业内和普通观众讨论比较多,但电视台参与讨论的反而不多。也可以说,《北平无战事》不具备可复制性。
刘和平:是的,《北平无战事》没有参照系,也确实不具备可复制性。我在网上也看到评价我们这部剧好,说其他电视剧如何如何、希望别的演员如何如何。我觉得做不到,其他剧不具备这样的环境和条件。实际上,我们踏踏实实地做这个项目,也不过是在告诉大家,电视剧可以这样拍;告诉国外,中国的电视剧水平并不比你们差。所以说《北平无战事》能不能普及推广?我觉得未必。
网易娱乐:其实在编剧界引发的争议也很大。其中有一篇文章是以美剧、故事的标准来讨论,认为《北平无战事》是反收视率规律的。您怎么看?当然,先说下我的观点,我认为这是拿羽毛去要求鸡蛋,用一套标准来要求标准之外的产品,是不对的。而且在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度,你必须允许这样一部并不严格按照收视率规律创作的电视剧存在并成功。
刘和平:说我反收视率规律,这是非常可笑的。说这句话的人,敢不敢跟我坐下来谈谈什么叫做戏剧性?我的创作最大的强项就是我懂戏,特别懂得什么叫戏剧性。谈别的可能我都是票友,谈历史、谈哲学、谈文学可能都还是票友,要谈戏剧的话我真是专职,我是凭戏剧得到了全国的曹禺文华奖的。确实,审美达到一定的阶段某些标准和规律就会程式化,但是戏剧的内在规律是永远不变的。假设《北平无战事》里面抽掉了戏剧性,那真是收视会惨淡了。之所以他们认为我的剧反收视率规律,是因为他们害怕归纳我这个范本。如果我这个也被认为是范本,那他们总结的那些经验、那些规律性的东西、程式化的东西,就会被打翻。我就举个特别具体的例子,克顿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你把我这个戏拿进去,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输入,原来的那些数据根本就不够用的。现在很多人其实并不懂什么叫做戏剧性。今年上半年于正的抄袭案争论很多,谈到这一点,我有一点是认同的,就是于正是懂戏的,这一点你还不能否认他。抄袭的人很多,为什么他能抄袭成?我认为就是他懂戏。
网易娱乐:好像现在编剧圈言必称美剧,也总用好莱坞的那一套来套内地电视剧。
刘和平:有一点我很明确,就是我们确实要去学习国外的尤其影视艺术上面的一些先进经验和先进的表达,艺术表达和艺术表现都要学习,但是始终不要忘记一点,他们的那种手段和形式,都是表达他们自己的文化形态。现在我们去学他的形式,但表达的不是我们自己的文化形态,这才出现我们最大的问题。电影和电视剧都是工业文明的产物,中国却是个农业文明为主要文化形态的国家;现在影视的手段和形式都是人家工业文明下发现和总结的经验,在中国并不一定合适。怎么能够很好地把人家的那种形式和我们自己内在的文化形态结合起来,这才是重点。从《雍正王朝》,包括《大明王朝》到现在,我能坚守的一点,就是怎么运用他们的器来表现我们的道——用他们的手法展示中国人所处的历史环境、人情世故、情韵态度。
网易娱乐:因为《北平无战事》其实更像是政治权谋剧,所以被拿来与《纸牌屋》相比较的也有一些。在我看来,《纸牌屋》中的男主人公能力是能够从容地把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北平无战事》里的各方则是势均力敌、各有图谋、相互胶着。在我看来,《北平无战事》的政治更充满角力的美感。
刘和平:就像刚才你分析的《纸牌屋》,他确实一方特别强大,把他人与政治玩弄于股掌之中;它表现的主题大致也是如此,只要占据了那个位置,像一个轮流执政的党魁,在议会占据了把握议会立法的权力,就能玩弄一个国家乃至整个民族于股掌之上。我在看《纸牌屋》的时候特别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呈现出智商、能力失衡的状态。中国人讲“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所以洞察世事、人情练达、不动声色、言此意彼,是中国政治文化中常见的。这表现在作品中就是我写的中国人“高来高去”,这边也是高,那边也是高。我不喜欢写高来低去,更不愿意写低来低去……因为这更接近中国的政治文化环境。像“手扯鬼子”,那就是低来低去,大家统一的说法是那叫雷剧,就是赢得一方真实状态中你做不到,而输的一方也输得没水平,满足的是大众情绪的宣泄与满足。
网易娱乐:确实有这么一种感觉。现在大部分电视剧是要先布局,布局之后形成对峙之势才开始PK、拼杀。但是《北平无战事》一露面就是多方对峙的胶着对局,所以大家会说在看的时候感觉“智商不够用了”。
刘和平:这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就是把观众高看一眼,不要老是从猴子变人说起,我在结构上最不喜欢从猴子变人说起,喜欢开场的时候已经都是智商、情商都成熟的人了。有些人说我们这个节奏慢了,其实我的节奏最快,从一开始就是各方开始对决——这其实把观众看得很高,而且它的戏剧节奏是很快的,一点也不慢。有很多人说前面存在疑虑,其实最后大家都会知道这些事情都有来有去。我写剧本一般都会万事相联,不会犯那种漏洞、败笔、逻辑混乱这样的错误;我前面这样说,后面一定是有呼应的;我提出一个假说,我一定在后面有后续……艺术的本质本来就是个假说的本质,我不太喜欢动不动就拿真实来说,文学艺术的本质特质就是假说,如果真实存在了,不需要文学艺术。
网易娱乐:那韩剧呢?您怎么看?
刘和平:《来自星星的你》就假说的好,我喜欢,星球来了个活了四百岁的人,还不是地球人,而且还不能上床,这都是假说,你说是不是?都教授的生命力很旺盛,同时他很禁欲,这是大家都觉得十分难得的东西。你说《来自星星的你》有对西方吸血鬼的借鉴成分,但它也结合了本民族的文化形态,完成了对现实的关照。为什么这部剧会引起这么大的共鸣?文化转型到了今天,有个突出的现象就是感觉贬值,就是人的内在的感觉都贬值了,因为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太方便了,这种东西尤其牵涉到男女之间的爱情的时候,更是如此。所以大家不相信爱情,哪怕这一段我们俩好得死去活来,明天说分手分手了,难过不了半个月,是吧,只要找到备胎,立刻就能忘记,这使得人很多最珍贵的东西被贬值了。简单地说,就是“上床太容易”,人家《来自星星的你》就给你来个不能上床,这个一来使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情就显得很神圣,感觉很珍贵?所以韩剧在亚洲乃至世界范围内风靡,是因为他们提供了当下缺失的、很珍贵的东西——感受。
网易娱乐:像《来自星星的你》的编剧,真的有这么强烈的文化出发点吗?
刘和平:韩国、日本都是大河文化,并且以中国的大河文化为榜样,也就是农业文明。但韩国和日本不同,韩国有一个宗主国中国,不是大一统的国家,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所以他们的精神层面立志意图很明显,这不仅仅是《来自星星的你》的编剧在表达,韩国所有的编剧们都在表达。韩国做到了我们所说的文化自觉。
网易娱乐:那您觉得中国当下影视界、文化界,有这样强烈的文化自觉吗?
刘和平: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相辅相成,但文化自信还是要国家给。你像韩国,是以国家意志的形式对于本民族的文化是以一种相当保护的姿态在管理,有贸易壁垒,也有政策倾斜。《北平无战事》之前七家投资七家撤资,在我看来是当时的文化环境不够好,没有文化自信。这一次我们报送审查,修改意见虽然长达15页,但基本上都是很细微的错漏,对于我们的立场、主题、思想,都没有提出大的意见,这就是新一届上任后的文化自信。有了他们的文化自信,才会有我们创作者的文化自觉。
男人、女人与爱情:“笔下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理想的,每个人都生活在困境之中”
爱情确实是我的短板,所以我试图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写他们的感情,好到女人都嫉妒。
在我的笔下,很多女性角色是因为男性角色而存在,但男人承受不了的时候,就需要女性给予他力量和支撑。
《北平无战事》中的女性角色并不多,却各有千秋,“小妈”程小云这个角色则是刘和平最为欣赏的女性角色。
恰如编剧所言,《北平无战事》中的人物都是“高来高去”,出场便有成熟的智商与能力。方孟敖的不羁和理想主义、梁经纶一切为信仰让道、徐铁英的义正词严与道貌岸然、马汉三的圆滑世故、崔中石的隐忍和承担,都充满了力量。然而,也有不少人表示,这部剧中男人与男人的感情更加动人,女性角色的存在意义和色彩相对于男性角色而言较为淡漠。
谈及爱情、男性和女性,刘和平很坦率地承认,爱情戏是自己的短板,所以自己更试图写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写他们的感情,好到让女人都嫉妒。在他看来,何孝钰是他作品中常见的女性角色——为男性角色而设立,但男性从她那里得到依靠;谢木兰则像飞蛾扑火般的青春期热恋,带来的更多是伤害;碧玉代表的是家常生活;小妈则是自己现实生活中最为欣赏的女性角色——就如《浮生六记》中的芸娘一般,善解人意、善解风情;自己不仅在《大明王朝》中为女主角取名为芸娘,小妈名字中的“云”字也是来源于此。
刘和平不舍得在剧中写坏的女性;对待男性人物也是如此。他很赞同陈寅恪的历史观——取一种了解式同情,所以剧中没有一个绝对的坏人,也没有一个绝对的理想人物,每个人都生活在历史、社会、家庭等构筑的困境中,并承受着。
网易娱乐:刚才你提到你看《来自星星的你》,我还蛮吃惊的。因为我觉得你的作品中爱情并不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刘和平:我现在是腾不出手来写以别的为重的东西,所以写家国情怀的东西多一些,但是我也特别喜欢《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我是搞戏剧出身的,我成名的作品是昆曲小生戏,里面写了陈圆圆的爱情,还感动过很多人。但是现在我表达的表述的东西,生命和时间都有限,这是一个;第二个就是由于在日常生活中体验爱情的水平就不高,形象就很低,这个东西还是跟自己的经历有关,可能写出来会比较幼稚,还不如80后90后经历的。所以我在写作的过程中就扬长避短。爱情是孤独的产物,人不孤独不需要爱情。所以在《北平无战事》里我曾经写了一段爱情,但反而多数人都接受不了。就是谢木兰之死强烈刺激了方孟韦,方孟韦觉得特别绝望。他回来之后发现家里全关着灯,仆人告诉他,老爷在楼上等你,方孟韦觉得特绝望,进了客厅门把灯一打开,就发现程小云小妈坐在沙发上。最开始我曾经写方孟韦想抱住小妈,问她怎么爱上他爸的……那场戏写得我自己很感动,觉得是基于孤独而产生的感情。但其他人都说受不了,认为是乱伦……大家不接受,我就把它收回来写。实际上方孟韦是个性压抑者,里面所有的女性都不属于他,所以他内心是极为纠结的,但是中国人总是要把内心最真实的东西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对一个女性欣赏和喜欢,是丝毫都不掩饰的,这是多好的事情。
网易娱乐:这种情感确实还比较接受无能。你认为美好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刘和平:那我就明确地告诉你,我的爱情观就是,这方面是我的短板,这是一个,跟人生阅历也有关。心目中的美好的爱情?这很理想。如果打个比喻来说,就是写得特别好的一个自传体小说《浮生六记》。当年的胡适、俞平伯那些学者们也都特别喜欢《浮生六记》,那里面的爱情是我喜欢的。爱情确实是我的短板,所以我试图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写他们的感情,好到女人都嫉妒。
网易娱乐:网友常常会用“基情”来形容你剧中一些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激赏之情。像崔中石与方孟敖。
刘和平:不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是那种互相理解、信任和尊重的情感,这种情感在我的作品里不少见吧,《大明王朝》里的海瑞跟王用汲,也是那样的知音关系。有些情感甚至超越了政治见解,是人性的东西,比如方孟敖与马汉三。方孟敖最后离开北平时候问孟韦,如果我们依然在上海滩混,你哥会不会像是马汉山这样的人?方孟韦有句台词说不会,你要变也会变成王亚樵那样的人。这说明其实方孟敖与马汉三在某些方面是类似的,就是他身上也有草莽气,有江湖气,只不过他身上带有很多洋范儿。
网易娱乐:你的作品中的男性都很通晓人情事故。但是女性角色呢?感觉他们更寄托了美好的理想?你是钟爱那种承受型的、隐忍型的女性吗?
刘和平:上次开沙龙郑晓龙怎么看《甄嬛传》,我说《甄嬛传》就是表现了一群承受历史的女性,而且用一种最高的形式表现承受历史的女性,那么多女人只能屈从于一个男人。郑晓龙听了特高兴,他说听了这么多对《甄嬛传》的概括和评价,你这句是我觉得特开心的。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我自己就这样写的。《北平无战事》有很多次点题——承受,我们是在承受历史、承受变革、承受希望与失望。在我的笔下,很多女性角色是因为男性角色而存在,但男人承受不了的时候,就需要女性给予他力量和支撑。整体而言,我给自己列了一条,我在笔下不会有不好的女性。虽然历史生活和现实生活中都有不好的女性,但是我不会去写,把女人写坏了,就把女人都写坏了,还怎么去信任美好呢?我这一辈子绝对不会打女人一下,包括女儿,所以我的笔下不会把女人写坏,我只能做到这一点。
网易娱乐:《北平无战事》里有四个女性,你最喜欢哪一个呢?
刘和平:虽然女性角色在我的剧中并不是着重要表现的,但女性角色还是男性的支撑。何孝钰少年丧母,承担起了照顾父亲的责任,所以她的个性是忍耐、包容、细致的,另一方面她又是为方孟敖存在的角色,她更像方孟敖的对立面,在他极端苦恼的时候接受他情绪的宣泄,提供给她信任,两个人的感情就是这种墨墨唧唧的感觉,但是到了最后,他们两人的爱情是能禁得起时间的考验,就是一旦好了就很难分手。现在我们的时代太多一见钟情,然后一把火燃尽之后就只剩下柴灰,这种慢热型的爱情能够持久。谢木兰呢,是青春叛逆期飞蛾扑火般的爱情,在最后方孟韦要救她,她却毅然奔向梁经纶的那一瞬,其实就是在奔向死亡,也给家庭带来灾难——其实很多爱情都是这样的吧。碧玉是我所熟悉的女子,我从小就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市井底层小市民小女人小日子,这种我写起来最生动,你们没觉得吗?如果说我最喜欢的中华民族女性,那大概就是小妈。《浮生六记》里面的那个芸娘,所以《大明王朝》里有个芸娘,这个剧里小妈叫做程小云,他们都特别优雅、温柔、贤淑,但是进一层去看,就是第一善解人意;第二是电视上不太好表现的善解风情。这是我喜欢的女性。如果女性真的做到了这两点,就是无往而不胜。很可惜的是,给小妈的笔墨并不太多,所以展现的不太充分,但是小妈的表演是向着善解人意和善解风情的方向走。
网易娱乐:其实不要说你笔下的女人不坏,即便是男人,哪怕是可恶的贪污犯,也都不坏。
刘和平:这一点陈寅恪对我的影响很深。他的历史观就是取一种了解之同情,不要轻易的自己去做法官,更不能去做评判。《北平无战事》表达了我对历史的态度,就是大家都是在承受历史,在那一刻你可能跟他们是一样的。人在既定历史环境中、复杂生活环境中的选择,都不可能是单一的好或者坏,只是一种综合情势下的某种特殊状态。
网易娱乐:剧中的几个男性角色呢?
刘和平:方孟敖是个堂吉诃德式的人物,在那个时代以自己的理想与现实对抗现实,他身上充满了自由和独立的精神,以一己之力孤独地对抗,所以行为又浪漫又不羁有带点忧郁和孤独。梁经纶身上更多存在主义的东西——一旦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他人就是地狱,所以他常常强调,“既然我选择了不能再选择,就绝对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廖凡也演得非常各色。其实我对人物的定位很早就点了题,姑父对方孟韦说,孝悌二字就看你的了,孝是对父亲,悌是对大哥,加起来就是对整个家,所以他也生活的非常压抑。剧里面的马汉三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物,他特别的通晓人情世故,后面会展示他的身世,妻妾卷着财产走了,儿子吸毒嫖赌,所以最大的慰藉是唐伯虎的那个仕女画,他在剧中有两次送画给徐铁英,第一次发现徐铁英也在倒霉就很幸灾乐祸地走了。其实前面还有一场戏没拍,就是他与仕女画并排躺着,用手去摸着画非常感慨地说,可惜了我要把你送给一个大大的俗人……他身上也有悲凉的一面,也有很慷慨的一面。
网易娱乐:那年长的几位男性呢?你觉得有没有谁比较接近于你呢?
刘和平:你觉得我像谁?我没方步亭那么厉害,但是方步亭的担当我有,护犊子我也有,包括谁要硬压我反弹很强硬这个也有。方步亭算是在体制内,但是我崇拜的人中,陶渊明还是在前面的,我现在入世的一面是因为不能经世致用,但选择的就是创作,这一点可能跟何校长比较接近?但是我身上也有马汉三那种暴跳如雷的时候。
网易娱乐:你的戏里面,你觉得最欣赏的,可能寄托了你的理想人物的男主角会是哪样子的?
刘和平:我的笔下有一个这样的特点,没有一个人物是理想的,都没有,他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困境之中。在中国的知识体系里,庄子、李白、苏轼这一路,他们特别飘逸、超脱、童真,我也会有些但是做不到;孟子、韩愈、王阳明、曾国藩这一路下来经世致用的,我更加学不到;更接近老子那种避世思想的是陶渊明、谢灵运……但是也学不了。只能高山仰止。
文/梅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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