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揣进兜里,默默地听着从耳机传来的歌声,心中翻腾着又升起一股特殊莫名的低落情绪,而我不由自主的再次抑制住它。
当拐到分叉路口处时,自己愣了几秒后,静悄悄走到了右边的一条僻静石子路上。
感受着细碎的玻璃碴子与碎石被踩踏的有规律、朦胧的声音,我开始渐渐询问起自己从何诞生的不知名郁闷。
我小心跨过了一团草丛,前方不远处骑着自行车在谈笑的两人让我更加觉得自己隐藏在心底的未知痛楚又多加了一分,甚至想逃离此地的心情也愈发加深了几抺期望,无奈以及矛盾。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情感永远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每当一个独处时,仿佛总会有无数要去解决的烦心事和面对凹凸不平的道路时有着一股朝圣者的苦难心情在此刻就像见了乌云的雨急匆匆的向干渴的天地坠去。
两边随意插在泥地里的栅栏围困住一小片荒废菜地,旁边的杂乱树木郁郁葱葱,只能在有限的地方留下不到三米宽的矮窄道路并且行人很少。
而我却能在这里找到属于一份自己的独处时光。因为----这条只有三分钟路程小道能通向自己从小生活此处的地方,繁塔……
我站在远处的角度去观察它,破旧的围墙将古老的塔衬托的愈发沧桑,似乎在显示着它经过风霜雨雪后的无奈与孤寂。
矗立在天际的一半塔尖,模糊的轮廓,即使是这样,那些渗人的、墨绿色的、讨人厌的烂叶枯树依旧不依不饶的去折磨它;试图用它们自大的微薄之力拦阻,遮掩繁塔的昔日荣光。
我不免有些感慨又掺和着点点无奈。
因为谁会真正的去留意看它呢?即使它经历千年的风雨或者酷晒永远无闻矗立在这里。那它也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繁塔了……
我继续往前走,那两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则在我的身边快速掠过。
身材、面孔、自行车、谈话的内容通通在我的耳边和眼前一瞬间的消逝掉,天地间好像又回到了那种阴阳相济的寂静。
眼前的景象也清晰起来,我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几天未走这条小路了,密密麻麻的枯树枝与遍地随处可见的垃圾狼狈为奸,串通好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一起,另一头缠绕的电线斜挂在另一侧,任何人也都只能弯腰继续前进,这是从另一条小路上不曾看到的。
巨大的落差让自己突然感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我袖手旁观、冷眼相看地摇摇头,继续散步。
多少年了,朱红色墙漆的剥落、几年前也曾好心粉刷过的白漆都几乎所剩无存、砖石随意摆放、杂草丛生、遍地污垢粪土、这谁又管过呢?
我一人的心,也如同在人世间徒劳挣扎,无法抓住水中的一道浮萍一样,虽对繁塔仍有一丝染指到对故土的眷恋的情和佩服,可又能怎样呢?
我爱它呀,可谁又爱我呀?
深蓝色的天空被浅墨缓缓沾染了几分,淡白色的云成群结队的向西方飘落,乌黑的鸟时而低飞,时而又婉转高鸣。
七八名苍老,满面沟壑的老人有的坐在已有百年高龄的大树下远眺,其中的两三名老人纷纷对放在围圃里的各路神仙上香供奉,香烟缥缈伴随着小声且不同的呢喃祈祷与周围两三簇穿着和服的人群显得更加格格不入起来。
我踢走一旁的石块,从一旁草丛中精挑细选后拽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不留痕迹,又好像是从未被人发现走进了又一条蜿蜒小径。
十多年了,我从未看见过繁塔的全貌或者是以第三视角看过它真正完整的一面,自己对它的好奇心也渐渐黯淡下去了。
记得小时候,两三岁的我也曾在父亲的陪同下买票进去过,但经过岁月的洗刷,模糊的记忆也渐渐随着时间的洪流被冲断了。
自己隐约能想起在当时刚进入塔里,周围一片乌黑,伸手不见五指以及磕磕不平的石梯又像是容易让人攀爬的玩意儿使我哇哇大哭,最后只能回家了。
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到底是进不去了,连它背景的全貌也不能窥得一见。
我自嘲笑了一声,半蹲下系鞋带,腥臭的泥土味扑鼻可见。
这就是繁塔?那些从未生在这里的人还在高升赞颂它呢。
值得吗?它配吗?我想不清楚,似乎我自己是站在了两者中间,不停地在退缩着。
响起嗡嗡声的苍蝇在我旁边不断盘旋,我忍不住扭头就去挥散它们。
我象征性的去抬起头,而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一切竟是那么的熟悉与陌生!
因为那是繁塔的背面!
繁塔的背面啊!
墨蓝色的天将它庄重朴素全部展现给了我。
这条走了近十多年的路,自己竟从未扭头见过就在身后的景色。
想想看,当时的我是多么的惊讶与突然形成了一股对它的膜拜和敬重,心灵上的震撼并且是任何词语都描绘不出来的欣喜若狂,那是它真正的背面,真正意义上被自己察觉到的一面!
真正不为人知的一面!
古老的石砖上砌着一层深深的青苔,甚至在其中的缝隙间还长着少量的泛黄杂草,数百道白色划痕记录着它对这些伤口的风轻云淡,那些五六个通往深处的黑漆漆洞口时刻牵挂着我当时无法描述的心弦以及再次伴随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深深感念!
棱形花纹、六边形建筑、那是真正屹立于苍穹之上的信仰!
彰显出繁塔此刻神圣的雄伟!
我在慌乱中左顾右盼,生怕周围有他人发现了与我同样的景色瑰宝,深呼一口气。随后便匆匆向前方仍残留朱红色油漆的门口奔去。
在门的附近,同样有无数藤条枝叶蔓延,但这已经无法阻挡它的真正、真正、真正能对人类造成激烈感慨的深刻触动了!
石狮子蹲在门口,门口禁锁,但我并没有感到失落,因为自己已经真正看到了这么近的,何况只有一墙之隔的繁塔。
并且这种心底的激动则也是任何词语与其余诸如此类能带给我惊喜事件是不同的!
我紧紧盯着石狮子,缓缓且犹豫的向它伸出了手去抚摸它沉重的头颅。
从手掌慢慢流遍全身带给我根本不是自以为的冰凉而是能将抽搐心温柔包进一条毛毯里般的舒适。
当时,自己一阵失神……
“嘿呦,嘿呦……”
轰隆的口号声出自在那些赤着上身不同年龄段的男人口中,他们顶着炎炎酷日,背后背负着一筐砖石,一根根划破空气的鞭子在不停鞭打他们的后背。
监工们在大声斥喝,“快!快!”,震耳欲聋!
我呆呆看着他们,木讷地站在一旁,周围的一切景物如此荒凉与陌生孤寂。任何人在自己的身体间穿过,但我依然能清晰听见他们雷鸣大的喘气声,一股热风掀起的漫天滚滚黄沙以及前方不远处塔的初形……
突然,一名年轻的和尚渐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同样背着巨重的石块,头上大汗淋漓,但每走一步总会小声念出一句佛号,再缓缓朝修建那座塔的方向默然跪下,重重磕下自己的头颅。
每走一步皆是如此,每一次总会再艰难地从地上咳嗽着站起,淡笑着忍受每一次鞭子的落下……
我站在他的身边,一直跟着他……
当他将自己身上背负的石头递给修建的人时,矗立着,忽地扭头,不知道向谁又似乎是在面朝着我,平静的点头轻笑,然后合起掌再次小声诵念:
“阿弥陀佛……”
当自己终于缓过神时,已经临近傍晚了,枯树上突然蹿起的几只灰褐色老鸦,它们已经张开羽翼,朦胧的将昏黄的光辉吞没。而远方的太阳看起来要将自己最后的一次温暖奉献奉给大地,悠然落下。
跑,我发疯般的跑!
被冷漠情绪压制的感情似乎找到了一处宣泄口,在尽情释放!
“开心儿,”苍老的声音唤起已经跑到小巷的我,我兀自停在街道上,腼腆的向前看着那个经常在幼时揉我脸的邻家大爷。
“干啥了,刚?”他笑眯眯背着手,头转向了另一处。
我也出于反应转头,而那一方向在暮色里若隐若现的繁塔似乎还在尽着自己千年的职责、默默忍耐这千年的孤独。
它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永远矗立在精神之上……
“这塔几千年了吧?”
“是呀,一千多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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