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奥区”军事要地镇番卫

远古之时,民勤水草丰茂,湖汊众多。游牧之民迁徙往复,临泽而居。柳湖墩沙井文化遗址中出土的农耕用具很少,石刀、石斧却多,还出土了大量的动物骨骼、皮革制品等。说明,最早来到民勤的是游牧部落。

及汉之武帝,国富民强,厉兵秣马,西败匈奴,张国之臂掖,牧天马于野泽泮,耀武威以屈匈奴,置县郡曰武威。唐时白亭,曾拒安史叛军。宋室衰微,铁蹄南下,蒙元既定,归甘肃行省永昌路辖制。元季,朱元璋称帝南京,元顺帝逃亡至草原腹地。洪武五年(1372),冯胜为征西将军,进剿元之残部。

据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明嘉靖时期彩绘纸本《甘肃镇战守图略》“镇番图说”记载:

镇番卫,古丽泽郡也,设有守备官一员。此地沙没平漫,又无山险壕堑阻遏,遍通贼径,止靠墩台瞭望,极为冲要孤悬。东通宁夏贺兰山,套虏由红山寺、哨马营、抹山墩犯本境;一路由红山寺往南,透大小松山犯凉州地方;一路往西,透鞍子山、独青山、来福(莱菔)山、九个井,透永昌、昌宁湖地方;一路由独青山、拜亚湖山,前透山丹卫山,后透甘州。如零贼犯境,必当严谨,烽火有警,接举到城,守备领兵在于冲要堡寨按伏,待贼至分散抢掠,兵马突出截杀。若贼夤夜入境,失于瞭望,抢回之时,兵马袭至水头扑杀,乘其不备,可期成功。大贼犯境,收敛保固无虞,南至凉州地方。

民勤集体婚礼(民勤人与镇番卫)(1)

深哨地方八处:红山寺离城七百二十里、天鹅湾离城五百五十里、鞍子山离城六百里、独青山离城三百五十里、白盐池离城三百七十里、常湖离城三百二十里、沙山湖离城一百五十里。

我认为,镇番在中国历史上地位的凸显,与匈奴的崛起,以及汉、明两朝的边境保卫战有重要关系。依据可寻的史料,明朝镇番卫屯军,真正开启了奥区孤悬小卫的兴盛。

据《镇番遗事历鉴》卷一记载,太祖洪武五年(1375年)壬子,饬令设镇番营。《五凉全志》卷二“沿革条”言:“元季唯空城,明洪武二十九年设卫,改名镇番卫。”

《镇番遗事历鉴》卷一,“太祖洪武八年乙卯”记载:“八月,大河水潮,自红崖以北决口十余处,小河滩水漾如湖,营地亦遭水淅。”洪武八年小河滩城有屯军营地,有推论认为小河滩城在今民勤连城遗址,也据此推论当时镇番卫就在今连城。“永乐元年(1403年)癸未,春三月,守备马得,募资展修卫城,于东南、西南、西北城角筑角墩三座。又于四周挖护城壕,宽三丈,深一丈八尺。中常蓄水,深可没人。按镇邑之城,自有明洪武中,因元季小河滩空城修葺为卫址。旧志云:旧址三里五分,城墙颓废,不足御寇敌,不足蔽风沙”。我们可推断,永乐年间,镇番卫旧址已废,修筑了新城。至英宗正统五年(1440年)庚申:“县人于西关外筑镇国亭”。今县医院西侧的镇国塔区域,应该就是当年的西关外。

民勤集体婚礼(民勤人与镇番卫)(2)

至宪宗成化元年(1465年)乙酉:“春三月,调集凉、永官军协助镇番卫军,由都督指挥马昭监工,展筑卫城西北二面三里有余,新旧周围计六里三分二十三步,高三丈一尺,厚二丈有奇。东西南三门,东曰永和,西曰永绥,南曰阳武。巧的是,马昭正是永乐元年春修筑卫城的守备马得之孙。《镇番遗事历鉴》作者谢广恩言:“盖卢公为镇邑第一翰林,而马公则为镇邑第一武将。”殊不知,卢翰林的先祖也是镇邑之武将,后文将探讨这个清初河西科举世家。

我之所以如此关注镇番卫的所在,是因为家族是镇番卫军户后裔。依据明朝兵部档案《武职选簿》记录,镇番卫有左中右三所,自古以北为上,且明朝设立镇番卫的主要原因是北方有“达贼”侵扰,故,左所和右所,估计应以镇番卫为中心,成犄角之势。那么,左所和右所就应该是北面的三角城和另外一座沙漠中的城堡。

(经向民勤文化学者刘润和老师请教,他提出曾经有兰州的历史学家提出文一、文二城是镇番卫的所在,也有学者认为连城是明镇番卫所在。作者实地前往连城遗址查勘,连城遗址南侧、东侧有瓮城,遗址北侧有大量铁质箭镞、铠甲片遗存,并有开元通宝残币,未获得明朝线索,且连城遗址距今天县城太远。由于目前缺乏考古发掘的验证,只能推测大概。)

关于民勤的历史,早有邑人考证,无论是沙井文化之远古,还是汉唐先民之遗珠,随着石羊河径流减少,文明从这个盆地的边缘,追逐着水位的后退,一直到清初成为柳林湖以及众多的 “姊妹湖”,移民大举向北挺进,带状绿洲的雏形自此形成。邑人有作《奥区杂记》者,谓民勤曰“奥区”。何为奥区?——深居内地的腹地。可以看出,以先民之历史观已对民勤的地位有了定义。

通过研究镇番卫屯军遗迹可以发现,自汉朝以来的烽燧、城址是沿盆地边缘及河道走向分布的。汉长城自永昌方向依次北上,至今在三角城南侧的沙窝中,依稀可辨汉长城遗迹。诸多的烽燧、城堡也说明了军事活动曾经是这个奥区小卫主要的活动。对照《镇番县志》,莱菔山、抹山、明沙窝、红山、独青山等历史地名在《武职选簿》中多次出现,镇番卫的武将们在这些地方斩达贼,获军功,拜将受封。随着明王朝各时期与少数民族军事实力的此消彼长以及战和决策,镇番卫屯军数量也在不断变化。战事紧则重武备,战事疲则兴文教。随着军事形势的平缓,为了稳定军心,迁来的军属们,在镇番卫西南三十里的青松堡、蔡旗堡一带安家落户,并随着清初的柳林湖大开发,播迁至全县。

关于镇番卫址的推论,仅为个人思考和据史料的推断,邑人不乏熟谙典故精于推论者,本篇仅为抛砖之举,期堪引玉。

二、民勤先有天下人——镇番卫《武职选簿》管窥

如此标题,不是立异。

皆言“天下有民勤人,而民勤无天下人”。据《镇番遗事历鉴》卷一载,“明洪武五年秋,饬令山西、河南等地民人约二千余众,迁徙是土,多居于蔡旗、青松环围”,这是民勤有史记载的第一批集中移民。“是年六月戊寅,元将上都驴知大军至,率所部吏民八百三十余户迎降”,这应该是民勤最早的土著居民。

随着少数民族残部不断进犯,出于巩固国防的需要,自南京选调卫戍将领,自各个卫所选调兵员,来到明王朝的腹地之北抵御外敌。所有的征调都记录在明兵部的镇番卫《武职选簿》之中。

《武职选簿》是明代“京内外各卫所职官袭替选补之记载”,是记录武职的铨选结果以及世袭武官基本资料的档案,是集贴黄、功次簿、零选簿、审稿、堂稿等众多武选资料而成,它详细记录了武官从祖军以来的姓名、年甲、籍贯、从军归附来历、征克地方、立功升授职役,以及历辈袭替、优给、优养时间、职衔、前后辈份之间的关系,还有立功升迁、犯罪减革、改调卫所等多项内容。

镇番卫《武职选簿》记录了自指挥使方伯,到试百户张四体,共78页,内(纳)指挥千百户镇抚125员,各姓氏60余种。戍边军户成为民勤主要的新生人口,代有繁衍,成为民勤几十个常见姓氏。但是,为什么民勤人很多都说自己来自于山西大槐树呢?不错,当时的大槐树就是屯军的中转站和征兵的地点。

为了防止戍边的将领与藩王形成军事实力,军事主官多来自京畿,为明王朝的心腹,其余将领从各卫所征调,这样既防止“党派”形成,也形成远距离调兵,防止兵将逃回原籍。

于是,从《镇番遗事历鉴》记录的镇番营王兴,直到《武职选簿》记录的镇番卫第一任指挥使方贤,在永乐九年正月十八带着朝廷敕命,从西宁卫调往镇番卫时,镇番卫的屯军以及家眷子弟在浩浩荡荡走向镇番卫的漫漫长路上,肯定不曾想到,此去竟是彻别故土,死后也会长眠于斯地。

由于明朝的武职是世袭制,所以军籍之外,另给土地耕种,军阶高土地多,也因此形成了军户后代的大户家族。比如:

民勤许姓,来自安徽凤阳府临淮县。先祖许成,原从军至河北,洪武三十二年参加雄县之战立功,升小旗,参加白沟河大战,升副千户。成化年间至民勤,子孙世袭九代镇番卫指挥使,成为民勤名姓。万历十二年,许邦佐无子袭除,但旁支遍及湖坝区,并移向凉州、永昌,其裔许协,为清镇番令。90年代央视拍摄纪录片《长城内外》,播出后安徽许氏与民勤许氏对接续谱,可谓喜事。

民勤集体婚礼(民勤人与镇番卫)(3)

(关于民勤许氏族源有争议,李玉寿先生《民勤家谱》依据民勤许氏家谱记载许氏族源为“湖南长沙府”,但《武职选簿》记载是“临淮县人”,依据我对《武职选簿》的考证,我认为许氏的祖籍可能是湖南长沙府,许氏历代从军转战至临淮,获得军功入了“黄册”,然后武职选簿记载为临淮。本文作者的先祖祖籍地是山西平阳府,先祖在通渭获得军功,在武职选簿是记载的也是“通渭县人”,作者依据自己家族家谱与《武职选簿》的比对考证,得此推论,并与许文宇老先生交流过,待更为详实的史料验证。)

民勤方姓,来自安徽凤阳府定远县。先祖方贤,洪武九年,以指挥使身份调任镇番,子孙袭十代。

民勤李姓之一,来自江苏高邮州。先祖李二从军至民勤,至李二孙李荣,积功为总旗官。明朝名将李震为李二第六辈后代。

民勤甄姓,来自甘肃通渭。先祖甄得才于洪武二十三年以小旗官领兵至镇番卫,世袭百户十二辈,是明代镇番卫军户中世袭时间最长的一姓(笔者的舅舅家就是甄姓军户后人)。

民勤裴姓,来自河南息县。先祖裴荣洪武年间从军至镇番卫,其孙裴俊世袭百户,历十二辈。明朝灭亡废袭。其裔有在民勤四中任教,经与笔者联系,从《武职选簿》补充了家谱对明朝的记录缺失。

民勤孙姓,一支来自甘肃通渭。先祖孙成是镇番卫世袭副千户,《镇番县志》载其裔孙明奭天启四年中武举人,崇祯三年中武进士,官授湖广游击。笔者推断时值明朝灭亡,先祖在江西入正一道门,兄弟四人裔传至今,遍布民勤湖坝。民勤双茨科孙道是清镇番县道会司执事,建国后道教协会会长,笔者便是孙成之后。

民勤孟姓,先祖孟大都,浙江鄞县人,二辈孟源三辈孟成四辈孟鼎记录缺失,五辈孟清试百户功次,六辈孟堂嘉靖三十一年六月袭替,其裔孟良允天启元年中举人,政绩斐然,清初官至浙江布政使。孟良范,官兵部职方司主事。

这五湖四海的屯军和移民,是不是说明“民勤先有天下人”呢?

因此,不难理解,一个北方边陲小县,竟然会重视发源于楚地的“端午节”。主要是镇番卫在明朝大量来自两广、江浙等地的军户,思念家乡,而镇番无阔叶芦苇,便以面做油饼,包裹糯米形成粽子,祭奠屈原的同时,也是怀念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翻阅《镇番遗事历鉴》卷一,太祖洪武三年庚戌开始,第一句就是记录了涉及军事的人事调动,从王保保患边,徐达征西开始了民勤在明朝的军事方面的记录,当时的民勤,一言概之:“是时,镇邑无县治,亦无熟田,民人徙此,惟牧畜而已”。

因为戍边的需要,镇番卫军屯及军户家眷的到来,使得镇番卫的人数逐年开始增加,经济、文化、教育等逐渐开始建立和发展。

《镇番遗事历鉴》卷一,宪宗成化八年壬辰记录“临洮刘杰,于成化五年来镇,开馆讲学……延生儒生数百人,互相砥砺,镇邑文风,由是日振焉。”刘杰是镇番卫守备刘清之子,民勤文脉的生根发芽始于此,明朝中晚期饱学之士开始越过龙门走出镇番为一方百姓谋福利,至清初卢氏、孙氏为河西科举世家之一。

可见,民勤人好学之风由来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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