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一团麻,是解不开的死疙瘩……不知是哪个词作者把生活看得如此入木三分。感情对于年轻姑娘来说,那是剪不断理还乱。因为看到姐姐恋爱的麻烦,上高中以后,曾困惑高年级的同学为了恋爱,连学都不上了,还被学校开除。也困惑那一对对地下恋人,在熄灯铃响过之后,借口上厕所,在学校操场的某个角落相拥而坐,感叹他们为了这些没有结果的爱情犹如飞蛾扑火……
因为爱看报纸,班上的报纸一到或者还在老师的手上,最先跟老师要的,肯定是我。而学校规定,每天晚上上自习之前,必须要有十多分钟的读报学报时间,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因此,在看报的时候,我又多了一项任务,选择重点内容在班上朗读。有时候报纸来得很晚,简直就是上晚自习的时候,老师拿到教室里的,拿到报纸的我,因为不熟悉,在念报纸的时候还会变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声调出来,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读报只有十来分钟,而报纸又比较多,肯定是读不完的,于是,就有人经常到我那里借报纸看,我也不曾有什么想法。一天晚上,自习课后,大家正准备睡觉,几个正在谈恋爱的同学在宿舍里嬉闹着,相互拿对方的小恋人开玩笑,无意间,我的一句话惹到了其中的一个同学,居然吧我也牵扯出来了,说是某个爱到我那里借报纸的同学有什么想法!我懵了。天啦!居然还有这一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的?不过,我还是严词回答说,那是不可能的,我的恋爱不会在校园里的,更不会是班上任何一个同学。理由很简单,我们都是学生,因为是在学校里,大家都很简单,可踏上社会以后,人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认知的,所以会复杂。现在单纯的同学,在复杂的社会关系里还会单纯地认为你是他的恋人吗?你们的认知还会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吗?这些话是说了,也很快就传到那个经常到我那里借报纸的同学那里,那个同学还是到我那里借报纸,不过,明白地递过话来说,想处朋友,被我拒绝了。报纸事件以后,有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告诉我,他们班上有人喜欢我,我说不想那么复杂,想过单纯的学生生活。
高中毕业回到山村,我拒绝了所有的提亲,一心只想找自己的出路。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知道我的地址,每个三五天,我都会收到一摞信件。那时候,单纯的我认为,不回信是不礼貌的,于是就认认真真地回复每一封来信,这一来一往,就有些信就开始变味了,就有人开始邮礼物了。意识到问题的我,开始有意避开他们,回信也不及时了,甚至拒绝回信。可拒绝了东家,西家的信又来了,终于等到一天不耐烦了,谁的信都不回了。可信还是没完不了地来,那段日子,除了干活、学习之外,每天还是得分出一点时间来看信。也许是那些青年也在寻找自己的新的人生,在寻找的征途上短时的迷茫,恰巧在哪里觅了我的地址,也就把信寄过来了。我又开始给一部分人有知识修养的人回信了,可我实在不喜欢一些文绉绉的青年的来信,也许伤到了某些人的心,于是,被骂是无可避免的,沮丧之余,又有些庆幸,至少我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也许是与文字打交道的时候比较多,而我当时所处的年龄段正是诗兴大发的阶段吧,有人也把我归类为有诗兴的少女,写了许多优美的情诗,可偏偏遇上我是一个不懂诗,喜欢直来直去的山村女孩,他们的信石沉大海也就发生了。生活本是无意的,记得是乡团委在春节前夕,组织给驻守边疆的军人写明信片,而我不知道在上面写什么,就依着明信片上的风景胡诌了几句,我居然收到了十多封边防战士的来信,其中有一位居然和我谈起了恋爱,还有一位战士听说我喜欢军装,用自己不多的津贴给我买了一套女士军装……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失去了联系。
我的爱情和婚姻是因为文字结缘的。收到他的来信我在失意中,所以拒绝阅读所有的来信,把二十多封信塞进抽屉一两个月,后来因为不断收到各地来信,我不得不整理抽屉,在整理中发现了他很特别的来信,信里夹寄了几篇文章的样报,我仔细地阅读、分析,感觉信的主人很有用心,也很想交结一些同行,交流新闻写作上的问题。于是,我又重新铺开信纸,开始写信了。半个月后,我收到他的回信,信里又夹寄了一些文章样报和一张照片,还有几张写得满满的信纸。我静下心来想,这来自冀中平原的写信人又是从哪里获取了我的地址的呢?带着这个疑问,我又一次回了他的信,并在信中对他寄来的几篇样报谈了自己的观点。又过了半个月,他在信中问我是不是1991年10月,是不是在河北九三学社主办的一份杂志上发表过一篇名叫《生态效益型农业在大西南》的文章,还让我看一下我文章后面是不是有地址,这篇文章的下一篇是谁写的。我赶紧找出杂志社给我寄来的样书,正如他所说,一切都是如此巧合。生活很会开玩笑,居然跟我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信通了快一年了,我的生日也就要到了,他写信寄来一百元,邀请我到他的家乡赵州桥去过生日,我有些犹豫,没有去。他来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气愤,可我还是不能肯定他就是我的另一半。也许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曲折,他看出了我犹豫和担心,把自己的工作证寄给了我,还把自己领导的名字、地址都告诉了我。而这封信并没有按时到达我的手里,因为他因为干活时把手给弄伤了,信是用左手写的,自己没有亲自到邮局去交信,而是通过一个朋友办的,结果这封信被压了下来。而我因为没有他的消息,觉得此人似乎并不可靠,不去也许是明智的选择……一个月过去了,正当我想放弃这么一段感情的时候,他的信来了,质问我为什么不给他回信,还压了他的工作证。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我写信告诉他,我没有见到他的工作证,并决定到他的家乡去一趟,可这封信又一次遇到了拦路虎,没有顺利到达终点。我却以为信到了他的手里,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在成都火车站,我给他发了一封电报,告知他我的车次,到达的时间。车在邢台火车站抛下了我,黑魆魆的夜晚,我提着行李独自走出站台,行走在陌生的他乡的土地上。在出站口的人群里,他焦急地眼神盯着出站口,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采访本。我走到他的跟前,他接下了我的行李,也许是旅途的疲惫,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在火车站附近,有一个拉面摊还在冒着热气,他带着我坐到面摊前,要了两碗牛肉拉面,可我没有胃口,胡乱吃了两口,在他的安排下住进了一家旅店。第二天天还不是很亮,他就在门口把我给叫醒了,早饭是烩面加一碗蛋花汤。坐在中巴车上,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麦子刚种下,光秃秃的平原上,有三五个人在忙着干活,间或一点菜地竟然巧妙地点缀了平原,村庄如同平原衣衫上的花纹。路边的白杨树像士兵一般挺直了身板,等候着人们的检阅……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我不知道我的下一步该怎么走,也不知道当初在信里约定能不能保证:相处半年,相互不要侵犯,等时机成熟后再结婚。茫然的我,心里的鼓在砰砰地敲,脑袋昏沉起来,懊恼自己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作仔细的安排……
跟着他进了家门,放下行李,他就四处寻找他的母亲,邻居告诉他说是去地里干活去了。心里有些不高兴的我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有邻居从院门里探进头来张望,我臊得无处可藏,只好任由他们张望,大方接待。终于等到婆婆赶着毛驴车回来了,我不知道怎么招呼,只是傻乎乎地笑。婆婆卸了车,拴了毛驴,家里一下子就涌进了许多人,我赶紧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给大家泡茶。因为风俗习惯不同,语音不同,他们问我什么,我也只是简单地回答,不敢多说半句,生怕说多了上当。因为呆在家里人多,他领着我到村外的梨园里散步。我跟在他身后,他把手伸过来,我警戒地不让他牵着……
坐在沙河边上的草地上,仰望那蓝蓝的星空,瞅一眼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他,心中思绪万千,却不敢轻易向他吐露半句。他挪揄地靠近我,问:“我让你失望了,还是你对我有意见?”我没有回答,也确实没法回答,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不是,我还没有适应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而且是在晚上……”
“你没有谈过恋爱吗?”
“谈过,可我们晚上没有单独在一起过啊。”
“你是怕我伤害你?”
“有点,毕竟我是一个人在你们这儿。”
“没有你应允,我不会侵犯你的。”
我埋着头,可明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的脑门心,似乎我成了一个透明人,我的一切都被他看得真真切切:“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我又不会跑掉。人已经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会害怕我跑了不成?”
“不是,我们在信上说了那么多,怎么见了面就什么都不说了呢?”
“你让我先适应一段时间再说吧。我本来话就不多,话多的是你,一封信居然写了几十页。”
“那我还觉得没把话说完呢。”
“那你说啊,我听着呢。”
“可我感觉你好像不信任我。”
“也许吧,我的警觉很灵敏,你得给我时间,适应你生活的环境。我的思绪有一些乱,我想自己理一下。”
“能理清吗?你就相信我吧……”
沉默。是啊,在这里,我还能相信谁呢?也只有相信他了,可那我心灵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有些事情是剪不断理还乱,甚至越理越乱,最终我还是成了他的妻。
(作者:陈春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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