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猷俭朴黯然逝,
德泽慈恩俨犹存。
别离生死一瞬间,
遥望青山三千寻。
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悲伤哪一个先来。然而每件事情都只会发生一个特定的次数,一个很少的次数,真的。你还会想起多少童年的往事?也许二三件,也许更少。你还会心怀敬意的看多少次满月升起?痴痴的等那满天的星宿出现?傻傻的看蚂蚁忙碌着搬家?静静的咬着茅丫躺在草地上看夕阳西下?或者在小河边漫无思绪的看鱼儿游荡、听风的声音……?你有多久没有陪着父母亲听他们讲年轻时的故事?听他们唠叨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听他们讲我们小时候干的浑事?也许四五次,也许没有。然而我们却总觉得这些都是平常的不起眼的小事。
可是,我是再也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了。
我已记不清了,但还保存有片断。
年少时喜读书,但凡有文字的东西都要拿来瞅一瞅,所以看了许多杂书。父亲也许是上学堂太少的缘故,每每只要见到我在看书,也就不喊我下地干活,因此也逃了很多“苦役 ”。老家人见父亲时总爱夸我是个读书的料,父亲也很傲娇。其实我大多时候是在看“闲书”。大了在父亲面前说起往事,才知道父亲其实也知道,只是不想点破。
少时家贫,每餐饭酸菜叶比饭粒多。吃饭时父亲总是先喝碗黄酒,等我们兄弟姊妹们抢食之后,才慢慢悠悠的将剩余的残羹和酸菜叶吃干净。直到大了懂事了也当了父亲了,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羞愧难当。父亲喝酒是拖延时间,只是想让我们兄妹们尽量吃饱些,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可是父亲干的全是重体力活,饭菜又没有油水,不知他是怎么熬过那些年的!
我年少时玩劣淘气,但凡干点出格的事,譬如偷邻居的杏呀枣呀的什么,跟小伙伴同学打架,父亲知道了肯定是免不了让我罚跪,脾气来了还要用木条暴揍一顿。有一年,大概是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现在已经记不清是为什么事,父亲揍我揍得特别狠,皮开肉绽的,开始还能咬牙坚持,拒不求饶,也不啃声。到后面父亲越揍越凶,我实在扛不住了,就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夺下父亲的木棒,双手朝膝盖骨上用力折断,扔了!我也愣了,父亲当时也一楞,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顺手又抄起一个木棒来追打我,略一分神,我撒腿就跑,父亲追了一段没有追上就停了脚步。可我连头也不敢回的就一溜烟逃到山上小树林,躲了起来,一天没敢回家。晚饭时,听见父亲沿路叫我的乳名,让我回家吃饭,可我还是不敢吱一声,因为我也被自己反抗的行为吓到了。
半夜里又怕又饿,我偷偷摸摸溜回家,一推房门,门开着,就又蹑手蹑脚的到厨房找东西充饥,见木桌上扣着一碗米饭和菜,我狼吞虎咽之后,又悄悄上床睡觉了。提心吊胆的睡着了,夜里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抚摸我屁股,还有热乎的水滴在屁股上,暖融融的,那其实是父亲的眼泪。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见父亲的哭声。
从此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动过我一手指头。父亲离世时,我握着父亲发烫的粗糙干裂的双手,忽然又想到了那年那一次挨揍,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父亲永远揍不动我了。
父亲知道儿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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